风雪不归人 第132章

作者:Resurgam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架空

银雪的前端被我缠在腰间,他越使劲,我的腰便被银雪缠得越紧,他若不松手,我根本没有办法解开。

“不放。”薛流风满脸都是我似曾相识的固执,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为虚弱,盯着我的眼神却分外执着,“你走不掉的,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我眼眶一热,看着他手中的鲜血顺着银雪慢慢滴落,终于是狠下心,扬起手中的流月,用尽浑身的力气砍向银雪。

铮——

我只觉手中一轻,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稳住身形后,我怔怔地看向手中那亦只剩半截的流月剑。

流月折,银雪断。

似乎在告诉我,此去,已经彻底回不了头了。

他伸出手想抓住我,一手却抓了空,我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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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流风失了内力,便暂时用不了轻功,我与廿四舍了马车,单靠脚力,他很难再追上了。

廿四几次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方才发生的一切她都亲眼目睹,多多少少也察觉出了有些什么不对,奈何我心情实在太差, 整个人沉默着,像一个只会往前跑的空壳,廿四也跟着安静了下来,比被赶出暗堂之前反而更像个暗卫。

我以为我的身体根本撑不住这种近乎透支的赶路方式,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出乎我意料的,我居然感觉要比之前好了不少,如果不是内力的运转越发滞涩混乱,我几乎都要误以为自己已经恢复正常了。

不管怎样,这对现在的我来说都是一件运气极好的事。

再次踏入南疆的地界,我已说不清楚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像是释然,又像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原来人在没有退路的时候,是不会再感到害怕和恐惧的。

廿四要带我进梵山,我自然不能如现在这般行动自如,因而在进入父亲的势力范围之前,我们找了一处已经荒废掉的寨子,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如今南疆大部分地界都归于庄主手中,那些反抗的南疆人,死的死,散的散,早就不成气候了。”

我随着她的目光环顾着四周的破败,若有所思。

“你以前应该是从未来过南疆的吧,怎么现在这么了解?”

她有些讶异,“少主怎么知道的?”

我笑了笑,没回答她。

我只是在想,如果她从前就知道南疆的存在,那她面对秋拾就不会是当初那种态度,所以现在关于她为什么被赶出暗堂,又为什么非要见秋拾不可,我一个字也没有问,就像她也没有问我为什么要回到南疆,回到父亲身边。

她见我不说话,也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转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麻绳,歉疚地看向我,“少主,得罪了。”

我不大在意,由着她将我的双手捆缚起来,绳子打了个活结,我试了试,的确单靠我自己也可以轻易解开,而廿四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瓶,还是把它放回了怀中。

对上我的眼神,她讪讪一笑,“既然要截胡,当然要准备周全,只是现在不需要了嘛。”

说罢,她用暗堂的规制给自己覆了面,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好了,麻烦少主昏迷一下吧。”

我犹疑了一下,“你肩上的伤,没问题吗?”

她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

我没想到,她虽然身躯瘦弱,但竟能毫不费力地将我扛起,我在郁闷的同时,还是闭上了质疑的嘴。

渐渐的,我能感觉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却没有一人上前拦住廿四,她身上的衣服到底是给我们行了不少方便,亦可窥见当初这些生于暗处不可见人的暗卫如今已发展到了何种规模。

暗堂的消息传得极快,很快,我便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我们身上,廿四松手将我丢在地上,走向来人,用带着些惶惑的语气轻声唤道:“老大。”

“你们都出去。”是秋拾冷硬的声音,待到其他人都离开后,他骤然发了火,“我不是让你滚了吗?暗堂不需要你这样不合格的暗卫,你为什么会来南疆?你今天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廿四很是倔强,“老大可别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什么,不被你们发现对我来说简直轻而易举,找到南疆来有什么奇怪的?况且,你既然都把我赶出去了,那我就没必要再听你的话了。”

我很少听见秋拾的情绪这么外放,他咬牙切齿地警告道:“留你一命是我最后的仁慈,如今你在暗堂已经是个死人,最好不要给我找麻烦,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廿四没吭声,那道令人不适的目光重新落在我身上,“现在给我解释,少主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她如实回答:“你派出去的那些人都被谢行发现了,他们八成都折谢行手上了,少主是我偷偷抢来的,最后才没坏了大事,能不能算我将功折罪,放我回暗堂?”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你不该知道的。”

秋拾话音方落,我就听见廿四发出一道闷哼,伴随而来的是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随着她的重重倒地,我的心也跟着狠狠颤了一下。

而后,我听见秋拾慢慢朝我走来,最后停在了我跟前。

“少主,既然醒了,就不必再装睡了。”

我睁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和看一个死人无异。

而不远处,廿四倒在地上,意识全无,身下有血缓缓流出,生死不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完结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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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起身来,警惕地看着秋拾,“你要做什么?”

他淡淡道:“少主不必担心,属下暂时不会对您做什么。至于刚刚,不过是处理了一只不听话的丧家之犬,让少主受惊了。”

说罢,他也不与我多作纠缠,朝外吩咐道:“把少主带去阵中,我去禀告教主。”

在被他们粗暴地扣住之前,我朝地上看了一眼,记忆里那个为了维护秋拾不惜顶撞我的姑娘现在就这样冷冰冰地躺在我眼前,而被她维护的这个人却亲手杀了她,对她的死波澜不惊,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我一直觉得秋拾是个只会听父亲话的死板脑筋,如今方知,能被父亲提拔来做暗堂之首的人,能是什么善茬。

我被押在秋拾身后,走上熟悉却陌生的路,破败的地窟被修葺一新,来来往往的人脸上弥漫着沉醉的笑,落入眼中却只让我觉得胆寒,他们手中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那些人明明都还睁着眼,却都已经被折磨得不像样,被这群魔鬼当成死物一般,或拖或拽,井井有条地被拖进大阵之中,

踏入那石门之后,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一步步踏着的土都带着黏腻,我闭了闭眼,几欲呕吐,而秋拾面色如常,显然已经司空见惯。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对我?”

沿着长阶越走越高,身后却陡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怒喝声,还带着几分熟悉,我愣了一下,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暗卫将一个头发散乱、衣衫褴褛的人按在了地上,那人挣扎得很厉害,嘴上还在含糊不清地骂着,但很快,他就没了任何声响。

秋拾注意到了我的眼神,竟主动开口问道:“少主可记得他是谁?”

我收回目光,没有搭理他,但他自顾自地说道:“秋文故意放走少主被发现,庄主对此很是生气,但看在这么多年的情面上,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不过是重罚一下,他就莫名其妙地疯了,整天叫嚷着说自己才是庄主的亲儿子,惹得庄主更是不快,因而直接下令将他丢进血池做养料,好歹也养了他那么多年,就算他最后一次为庄主尽忠尽孝了。”

我抬眼看他,“关我何事?”

我一点面子没给,秋拾也没恼,像什么都没说过似的继续往大阵正中的琉璃台走去,我在他身后,隔着他的背影,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参见教主,教主千秋万岁。”秋拾的脚步停在琉璃台边缘,连同这些押着我的人一同跪了下去,“人已经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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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身影,就是曾经被我称之为“父亲”的人。他的头发变得花白干枯,浑身瘦得似乎只有一层薄薄的皮挂在骨头上,宛如干尸,两只眼睛几乎快突出眼眶,看着我的时候像一只恶鬼在盯着猎物,令我寒毛直竖。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我一时不察,被推得向前趔趄了好几步,不过片刻,整个琉璃台上便只剩我和父亲两人。

“我的好儿子,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好久好久,你终于回到爹的身边了。”他发出嗬嗬的笑声,“快些过来让爹看看。”

“爹?”看着他欣喜的模样,我甚至都不敢深思他是因何而高兴,只觉十分可笑,“我从小到大,你扪心自问,究竟有没有把我当成自己的亲儿子?”

我再也不会在他面前显得懦弱和卑怯,终于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问了出来,即便我早已知道那个答案。

他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放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现在连爹都不认了?”

“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儿子,那你敢承认你想对我做过什么吗?如果不是我娘,我根本活不到现在,你不会觉得我到这个时候还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和你玩父慈子孝的戏码吗?”我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况且,也不知道是你只有我这个儿子,还是只能有我这一个儿子。”

他的双眼似乎瞪得更大了些,额头上青筋直跳,似是已经气得不行了。

我犹嫌不够,恨不得把这么多年的怨恨全都倾泻出来,“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杀妻弑弟,残害挚友,连畜生都不如,我没有你这样的爹,我娘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碰到了你这种烂人!”

“别跟我提那个贱女人!”他暴跳如雷,“你这个贱女人生出的贱种!”

回忆里残存的温情幻影彻底破灭,我冷冷看着他破口大骂的样子。

他的嘴咧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眨眼间的功夫,他便闪到了我身后,我甚至都没看清他的人影,衣领就被他紧紧捏住,我微微仰起头,给自己找了个喘气的余地。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整个人都被扔到了正中的玉床之上,冰凉的玉石撞得我后背生疼,我还未发出痛呼,一只干枯的手就锢住我的脖颈,将我死死按在这冷玉之上。

方才的暴怒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脸上又露出满意的笑容,“不过无妨,我本来也不需要什么孩子,如今我大业即成,子嗣要来有何用?我会千秋万代地活着,任何东西,只要我想要,那都会是我的。”

他畅想着春秋大梦,背手直起身来,俯瞰着四周,也不管我在一旁咳得天昏地暗,肃声道:“起阵。”

这声并不大,连我都是勉强才能听见,但没过多久,我就感觉到四周突然颤动了一下,而后一股寒意从我背后涌来,我的身体比我先一步做出反应,将内力运转了起来,不过一瞬间,剧痛就开始从我的下腹炸开,我的眼前也开始泛白,随着内力蠢蠢欲动的翻涌,我缓缓意识到——

血煞大阵运转起来了。

上一次我躺在这里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压制,可当这种痛苦再次席卷了我时,我却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快了,快了,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一道黑影慢慢靠近我,我尽力睁开双眼,却瞥见一张青白的脸咧着血红的嘴,如疯如魔,他站在琉璃台上,被大阵当作祭品吸取着生气,但他浑然不觉,肆意张狂地大笑着。

“成了!成了!我成了!”

伴随着他笑声传来的,是四面八方传来的惨叫。

他忙不迭在玉床旁坐下,将双手抵在我的背上,瞬间,汇聚在我体内的生气如同找到了出口,急匆匆地流向了他。

我看着他干枯的皮肤逐渐红润起来,诡异又可怕,我闭上双眼,暗自加快了内力的运转,耳中层层叠叠的哀嚎也越来越凄厉。

对不起,对不起……我在心中不断向着这些无辜者道着歉,可是我没有办法救他们,我没有其他办法了。

下腹越来越炙热,我咬着牙,尽力将所有能调动的内力聚集在那处。

用力啊,快用力啊。

砰——

微弱的碎裂声响起,一股似要将我整个人都劈开的痛意由内而外,震得我浑身都发麻,聚集起来的内力和生气失了流转的路,开始在我体内横冲直撞,而余留下来的另一个出路,成了它们唯一的去处,而等到那人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感觉到他欲离开的手,我迅速反手抓住他,开怀早已胜过了痛苦。

“父亲?你也该来尝尝当‘眼’的滋味。”

“呃啊——”

他挣开我,躺在地上哀嚎着,整个人都缩成弓形,四肢颤抖痉挛着,红润了没多时的脸又迅速枯萎,颤颤巍巍地又起了身,佝偻着腰再次朝我走来,眼中怒意大盛,恨不得将我嚼碎生吞了。

我动不了,也不大想动了,琉璃台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哀嚎声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各处的惊叫声。

直到一颗碎石掉落在我身旁,我才意识到,震动的不是琉璃台,而是整座梵山。

“庄主!”秋拾不知何时地跑了上来,一边急切地喊道:“山体突然摇晃不止,此地不宜久留了!”

秋拾的速度很快,他靠近看清这阵中的形势之后,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可随着碎石掉落得越来越多,他也没空对我做什么,面对毫无反应的秋成英,他竟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打算强行将人带走。

“庄主,这里太危险了,属下带您离开!”

“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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