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不归人 第79章

作者:Resurgam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架空

“父亲已经走了,秋大护卫还准备跪到何时?”我虽这么说着,却用手将秋拾按住,并未让他起身。

秋拾丝毫不慌,“少主这是何意?”

“人在哪?”我冷下脸。

“少主此问何意,属下并不明白。”

“你不必在这里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那些话能骗父亲,却骗不了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属下确实没想过能瞒过少主,只是属下希望少主不要再追究,属下也是为了少主好。”

闻言我放下按住他的手,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你觉得这可能吗?不管你存的什么心思,现在都老老实实地给我放下,你伤他多少,我便也会被伤多少,到时候莫说是我,父亲也定饶不了你。”

他很是淡然,“少主能明白庄主对您的重视就好,不过少主可能误会了,属下并没有想要伤害您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把人还给我,我不追究你欺骗父亲暗堂救下我的事情。”

“少主,冒犯了。”他丝毫不慌,强硬地拂开了我的手,站直在原地,“我知道少主您的顾虑,先前您出事的时候,庄主便遣我去往南疆查明您身上的蛊毒之事,若我猜的没错,您身上的应该是子母蛊吧。”

当秋拾清楚地说出子母蛊时,我着实是十分惊讶的,而后想到他刚刚说的话,我第一反应是秋拾已经找上了冯老头和小春花他们,忧心他们安危却不敢轻举妄动,质问的话落到嘴边又生生被我按捺住了,我压下心中的惊惶佯装不知情。

“我不清楚,是这个名字吗?”

秋拾似乎并没有深究,“少主会不清楚也并不奇怪,南疆蛊术失传已久,如今几乎已经不见传人,属下也是花了很大功夫才找到关于这些蛊术的消息,子母蛊……也是属下通过少主所言和出事之后的症状猜测所得,这种蛊就算是在南疆蛊术盛行之时都极为少见,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处寻到的能人异士,竟还留存这样的蛊术。”

“你没有找到能下蛊的人?”

“并没有,就连这些记载也是在遗失古籍的残篇中发现的,不过……”他顿了一下。

“不过什么?”

“属下或许已经找到了解蛊的方法了。”

我心中一沉,下意识地准备反驳他,照冯老头之前所说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我自己也曾寻找过,一直未果,秋拾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单凭什么所谓的古籍残篇就能找到方法,我并不相信。

秋拾自然是看出来了我的不信任,“少主不相信属下也很正常,属下也是没有把握的一试。”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将大壮扣下,是为了替我将蛊解开?”

“是,这就是属下为什么不希望少主牵扯进来,此人留下终究是个祸患,庄主也决意斩草除根,只是碍于少主,一直没有下手。如果能成功,那庄主和少主之后便都再无后顾之忧,若是不能,自然一切如常,少主不知,也不必空欢喜一场。”

“哦,那你可真是忠心。”

他似乎听不出我话中的讽刺,一本正经地回道:“此乃属下分内之事。”

“那你试过了吗?”我握紧了手。

“还未来得及。”

我稍稍放下了心。

他迟疑了半晌,“如今少主已然知晓,若是还放不下心,您也可随属下一道去。”

秋拾的话不似作伪,但越是如此,越令我感到不安,现在解掉子母蛊并不是一件好事,没有子母蛊,我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护住大壮。如果子母蛊真的能解掉,大壮恢复记忆,我如何面对他都成了一件小事,若我能带他离开秋原还算好,若是我不能或是他不愿,最好的情况也是我想办法将他送出去,可无论是哪一种,我都没有把握。

秋拾见我不说话,冷不丁问道:“恕属下直言,少主如今到底是不信,还是不愿呢?”

我笑,“我有何不愿的?你若真能解掉这该死的蛊,我高兴都来不及,毕竟谁也不想把自己的命依附在另一个人身上,还是自己厌恶之人,秋护卫问的可真是奇怪。”

“少主莫怪,是属下见少主面色不愉,一直不回应,这才误会了少主。”

“确实怪不得你,我只不过是在想一些事情,一直想不通罢了,不知道秋护卫能不能给我解解惑?”

“少主但问无妨。”

“既然是父亲让你去查我身上之蛊,你想解蛊,为什么要瞒着父亲?”

“属下并没有想瞒着庄主。”

“你既然不想瞒着父亲,那为什么今日你没有告诉大壮也在?我虽然昏过去了,但昏之前的事情我可记得清清楚楚,我将大壮带到附近的医馆之前,那些刺客早就走了,何来暗堂救人一说。还是说,秋护卫为了将功折罪,竟还做出阳奉阴违之事,若是让父亲知道了会是什么下场……秋护卫,你应该很清楚才是。”

秋拾听到我的问话,沉默下来,良久才回答道:“少主不必多思,属下未告知庄主,与不愿告知少主出于同种缘由,况且庄主近来身体有恙,属下更不愿庄主忧心操劳。”

“秋拾,你为什么总想着糊弄我?这话若是秋文说的我尚且相信,但你是暗堂堂主,没人比你更清楚这话该不该说,欺瞒主上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入暗堂的,任何理由都不行。”

他却毫不犹豫,“那少主只当我是如此就是,属下确有欺瞒,也甘愿受任何惩罚,即便被逐出暗堂也毫无怨言。”

“这话你留着说给父亲听吧。”我并不吃他这一套,“其实父亲并没有让你找解蛊的方法是不是?”

无论是我,还是大壮,在父亲眼中都是必死之人,我从未如此清楚过这件事情,这个蛊,只能延缓父亲对大壮下手的时间,却不能改变父亲的想法,秋拾做的一切,本就说不通。

秋拾的沉默仿佛是一种预示,我有些乏,也不想深究秋拾这样做的原因。

“算了,你当我没有问,我也不会告诉父亲。”

“少主不必多想……庄主总归是最在意您的。”

“是吗,你是以什么立场对我说这句话的呢?”

秋拾无言。

我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不说了,带我去见他,莫要耽误我时间了。”

“属下私以为此事不急于一时,少主不若先行调养几日……”

“我说带我过去。”我不耐烦了,“人在暗堂吧?若你再这样啰嗦,我便自己去了。”

“……少主且跟着属下就是。”

秋拾转身朝外走去,停步在台阶之上——之前那跟过来的婢子,还一直侯在台阶之下。

“先回暗堂。”

“是。”那婢子一俯首,便也跟上了。

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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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堂的人,明面上说是秋家的护卫,实际上他们的职责远远不止这些,不过从前我并没什么机会深入接触到,最多的交集可能还是之前被父亲关进地牢中,那地牢正是暗堂刑室的一部分。

不过秋拾没有再将我带入地牢之中,而是将我带到了暗堂的侧院里,这里和其他分堂的布置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更加安静和冷清,一如暗堂里的人一般。

侧院里没什么人,秋拾似乎没有再派多余的人来把守,这让我感觉有些奇怪和不安。

秋拾打开了厢房的门,房间应当是没有人住的,空空荡荡,四处都落满了灰尘,一片寂静,根本感觉不到有人存在的痕迹。

我走了进去,看见大壮就躺在床上,仍然穿着染血的破衣裳,好在伤口都有被处理过的痕迹,手法比较陌生,想来应该是医馆的大夫,秋拾应该是将他带过来之后就没再管过了。

他的胸膛轻微起伏着,面上一片平和,睡得很是安稳,秋拾在一旁解释道:“少主,属下用了息虫让他沉睡,一时半会他是醒不过来的。”

房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关上,那婢子在门口就没有再跟进来了,除了大壮,整个房间里只有我和秋拾两人。

我坐在床边,手将将触碰到大壮裸露在外的手臂,和缓的温热让我稍稍静下心来。

我抬头看着秋拾,他总是这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彻底动摇他。

“你原本是怎样打算的呢?既然如你所说,你想帮我将蛊解掉,可你偏偏用了一种很愚蠢的方法将他带走,你是真的以为我醒过来之后不会追究吗,还是觉得,你随便派一个手下就能应付我?”我轻轻笑了声,“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轻而易举的就能算计我,我不在乎这些,总之,我现在来了,告诉我,你原本是怎样打算的?”

秋拾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

“少主说的对,也不对,属下并没有想算计您的意思,解蛊一事属下并未妄言,只是属下自认为并没有把握让少主相信属下,所以……”

“所以你就选择把他带走,让我不得不来见你,甚至还要听命于你。”

“少主言重了,属下并无此不臣之心。”

我嗤道:“既如此,你又何必要派人阻拦于我,我去见父亲,不正遂了你的愿吗,你就没想过万一我真的因为你的阻止就不去了,那你又该怎么办呢?”

“属下没想过,若少主能这般轻易就听从他人的话,庄主也不必日日如此忧心了。”

“你倒是了解我。”我心中有些许的不适,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而且有子母蛊的存在,如果少主还在意自己的安危,想必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属下这只是正常的推测罢了,少主不必对此在意太过。”

秋拾的话让我有些恍然,我不清楚他说这些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但他却让我意识到现在的我,是见不得人的心思愈多,便愈害怕被人察觉,犹如一只惊弓之鸟,无法做到彻底坦荡,反而在一直引人怀疑。

事情既然已经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我这些疑虑其实早已无关紧要。我担心父亲会派人对大壮下手,担心护不住他,但现在父亲已经知道大壮和我的性命息息相关,只要他还未对血煞大阵死心,那他便还需要我好好活着,只要我还在被需要,那父亲根本就不会对大壮出手,即便我那些心思都被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虽然我总是在试图忽视,但事实上我一直没有摆脱这种煎熬的困境。

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我,薛流风就不会为了救我而身受重伤,不会失去记忆,不会遇见冯老头他们,更不会因为子母蛊而强行和我联系在一起。

他明明已经足够痛苦,我却还是如同从前一般任性,并且自以为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的娇纵也许一直在折磨着他,等我缓过神来时,一切似乎都已经无法弥补。

因为他都忘记了,忘记了仇恨,忘记了痛苦,这也许是一件好事,但对于他而言却是一件我难辞其咎的错事;他也忘记了我,忘记了我是如何伤害过他,从小到大,无论大事小事,他对我做了太多从前他根本不会做的事情,说了一些从前他根本不会说的话,我总是在想,如果他都记得,他一定不会这样做,也不会这样说。

面对这样的他,我甚至根本不愿再叫出他的名字。

我不能把大壮当做薛流风,我不能把他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做的事强加给他,这不公平,我宁愿将他当做另一个人,我是这样地自欺欺人着,可我还是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其他人。

因为子母蛊,我不得不将大壮带回秋原。面对父亲我无从隐瞒,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将不设防的大壮放在父亲眼前,我又害怕我的亲近会露出破绽,惶惶中我试图将那对他维持了十几年的厌恶更夸张地表现出来,还天真地认为这就能说服父亲,自以为是的结果就是既没能让父亲相信我,还险些害惨了大壮。

虽然因为子母蛊的真实存在让父亲暂时地相信了我,即使如此,我依旧未曾想通,我害怕任何与我有关的事情再次伤害到他,这种想法让我所谓的厌恶彻底成了一个笑话,或许我早已经意识到,只是一直不愿承认,这种厌恶于我而言不过是一种脆弱的遮掩,以掩盖着我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我有愧于心,所以如履薄冰,于是生生将自己带入了死胡同之中,在那墙上撞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回头。

明明我想做的事情早已决定好,明明我心中也早已有了准备,却总是在自乱阵脚,忧心太过反而破绽百出,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这大概就是我和父亲的区别,他的果决是让事实变成他的话,而我的犹豫却是想让自己的话变成事实。编造总比创造要简单得多,所以父亲总是自如地掌控着所有,而我却连自己都骗不下去,只能在不断地怀疑中,自我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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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见我太久没说话,秋拾又开口打破了沉默:“可是属下有什么话唐突了少主?”

“并未,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我心情已经平淡了许多。

“思虑太重不利于您身体的恢复,还望少主多加保重。”

“那就谢过秋护卫的关心,你如今变得如此客气,倒还让我十分不习惯。”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居然在秋拾脸上看到了一丝窘迫。

“属下之前若是有让少主觉得冒犯之处,您只管怪罪便是,属下绝无怨言。”

“我心眼还不至于小到这种地步,这些小事就不用再提了。我想,你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了吧,关于解蛊的方法。”

“不知道少主您有没有听说过,南疆蛊术中有一种特殊的蛊,名为虫煞。”

我皱眉,“我对南疆蛊术几乎是一窍不通,怎会知道这些?”

其实,与我方才所说的恰恰相反,我不仅知道虫煞,我还亲眼见过这些记载,那还是之前在冯老头那里发生的事情。那时的我也十分地想解掉这子母蛊,于是日日在他的书架之中翻找与子母蛊有关的记载,在寻找的过程中,我也看见不少关于虫煞的记载,所以我早就问过冯老头关于虫煞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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