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重圆 第31章

作者:一只小蜗牛 标签: 强强 正剧 HE 主攻 宫廷 古代架空

“其一,夏人竟然胆敢绕过那么多城池,兵锋直指勉强还算腹地的睢州,而沿途守军居然毫无动静,任凭他们自来自去。”

“其二,去年时我便战胜了他们一场,胜得很难,但毕竟是胜了,可是局面居然仍无多大改观。反观夏人,胜则大胜,这一年里只要让他们赢了一仗,就能在我咱们咬下一大块肉来,这是为了什么,两边差距在哪?”

“其三,我公或许已经听说成业的事。他狼心狗行,为人自是不值一提,临战违命,苟且自保,天幸不曾铸成大祸,却也给我军平白添了许多损失。可问题不在他,而在为什么他这等人能忝居高位,手握重兵?江北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多少,往后会不会再重蹈覆辙?”

“其四,风闻朝廷发给江北的军饷常有不足,前几次向我公问及,我公皆含糊应对。钦也深知我公心怀顾虑,此来不为追问凤阳大营的具体情形,可以钦所料,粮饷不可能这里缺那里不缺。为何如此?莫非以东南之财力,还不足以供养大军?几点不明,请我公赐教。”

解定方深深地看他,这一眼带着十分的讶然,在那双浑浊的老眼当中,似乎有什么轻轻闪烁两下。

刘钦的这些话当真出乎他的意料,让他不得不在这个年轻的储君身上认真打量。但见他面容严肃,脸含忧色,是真心在向他发问,可那两只发着亮的眸子又隐隐透露出来几分得意,为着他问出的那番话,或许也为着自己在刚刚露出的吃惊之色。

见此,解定方忽然就熄了开口的念头。如果将来他会认真回答这些问题,那或许是在他看向刘钦两眼,直探进去,却全然不知他在想什么的那日。

他已经一把年纪,再高的官位都与他无关,唯一的儿子也死了,他没有什么好为子孙计的,可他又偏偏一身担负着半个社稷,一举一动都要慎之又慎。对着现在这个思虑尚且浅薄的储君,自然是不能深谈的。

况且,这些问题的答案,真正的答案,当然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任何人也不行,必须要刘钦自己想到——如果有天他当真会想到的话。

于是他忽地掩嘴大咳起来,把自己隐藏在一团老态当中。他咳得那样厉害,都有涎水从嘴边流下,胸口中震得像是敲一面锣,惊动了帐外的亲兵和被赶出去的仆役。

几个人围上来,又是揉他胸口,又是捶他的背,又是给他喂水,忙里忙外,不留一丝空隙。刘钦只得起身避让,站了一阵,只好识趣地告辞。

等他走后好一阵,解定方才渐渐止住咳,泼掉剩下的半碗药,望着帐门出了阵神。

或许天下事还有能措手处,狂澜可挽,大厦能扶……只不知那一天他能不能见到,但愿不是他的一厢情愿罢。

第47章

既然解定方对他多有疑虑,那么江北也没有必要多留,何况有些事情只有回到建康才能做、才能弄清楚。于是几个月后,大雍永固三年,朝廷南渡的第三个年头,刘钦终于乘船南下,启程前往建康。

这是八月寻常的一天,苇花吐絮,匝岸如雪,高天上几行从塞北南来的大雁缓缓飞过,江水阔急,不住拍打船身。

这又是八月不寻常的一天,刘钦站在甲板上,江风浩浩,把他的两只衣袖吹得像大鸟翅膀般上下翻飞,像是下一刻就要拔空扬起。

日后他缔造起那样辉煌的一座大厦,纂系雍祚,再补金瓯,煌煌功业,便肇基于今日,肇基于滔滔大江上的这一面小小的风帆。

而此时此刻在他身边的,除去数百羽林、解定方派来护送他的卫士外,就只有一个陆宁远。

但是这就足够了。如今刘钦相信他,就像相信自己一样。在这信任倚重之外,或许还有一点庆幸——幸好这一次是他赶在了他大哥前面,幸好陆宁远还不曾同他为敌,甚至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任他涂抹颜色,只偶尔露出些他看不太懂的情绪,但也绝无可疑——只是他这念头实在有些不足为外人道。

像这样不足为外人道的念头还有另外一个。刘钦矮身走入船舱,若无其事地在一方矮案前坐下,见陆宁远犹犹豫豫地也走进来,笑了一下,抬手指指小案对面,示意他也坐下,然后斟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

长江上风浪甚大,但他们乘的大船,虽然不是如履平地,却也感觉不出多少摇晃,刘钦的手又稳,两杯酒没有洒出一滴。

“靖方,等到了京城,就不敢再这么喝了,今天在长江上,四面无人,咱们两个一醉方休,来!”

陆宁远接过酒,没有犹豫便抬头饮下。刘钦没太同他喝过酒,不知道他酒量如何,但见他饮得这样痛快,心里也有了底,当下又给自己满斟一杯,要给他也倒上时,陆宁远忙接过,“我自己来。”

刘钦没同他抢,等他倒完,又举杯道:“你这次被朝廷擢升为副守备,还没祝贺你呢。要是按照规矩,你该连饮三杯才是,不过这儿就咱们两个,倒也不……”

他话音未落,陆宁远便仰头喝干了杯中酒,随后又飞快连饮两杯,就像饮水一样。刘钦不由瞧得一愣,陆宁远见他露出惊异之色,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不由有些赧然。

上一世他军纪严格,约束手下从将官到士卒,无令不得饮酒,自己也以身作则,因此常常滴酒不沾,只有庆功时、开战前鼓舞士气、或者不得已同京里来人应酬时喝上几杯,但从没醉过,哪怕痛饮一夜,第二天也只是有点头疼,因此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酒量的深浅。

这些月相处下来,他隐约感觉到刘钦好像喜欢和自己一起吃饭似的,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喜欢看他吃饭,还曾半开玩笑地同他讲,说和他吃饭,同样的东西味道要好上不少。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也不耽误心里说不出的开心,这会儿见刘钦有几分劝酒之意,以为他也喜欢和自己饮酒,所以喝得格外痛快。

可刘钦见了,微微张开嘴,显出几分惊讶,却不是他预想中的反应。陆宁远顿了一顿,明白自己弄巧成拙,当着刘钦的面,忍不住又局促起来,一张面孔没什么变化,两只耳朵有点发热。

他平生从不爱与人相争,无论是功名爵禄,还是身前身后名,又或者其他的什么,于他而言都无可无不可,别人想要,那让给他们就是,没有什么好争的。不是因为他天生心性淡泊,而是因为他从小就瘸一条腿。

七年前的曲江宴上,他第一次见到周章,也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刘钦——呆呆地怔了好大一会儿,一点点收起了漫不经心的表情,脸上忽然焕发起别样的光彩,两眼中闪烁着惊喜、爱慕的光,那样夺目,那样摄人,比那一刻照在他肩膀上的日光还要更加炽烈、更加明亮。

然后,就在这个炎热的下午,在这恶魔一般的时刻,在他从刘钦眼中读出他对旁人萌生出的爱意的那一瞬间,他从懵懂中一跤跌倒,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心。

可是……他看着明珠朗月一般,光彩照人的周章,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只挣扎了片刻的功夫,就同从小到大的每一次一样,乖觉地放弃了。

刘钦同周章日渐亲近起来,他也就不好再像从前一样同刘钦形影不离,便渐渐地不再出现,尤其是周章在的时候。刘钦注意到,曾问过他,他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后来刘钦也就没有再问。

再后来他总统帅旅,在江南江北都有了几分薄名,朝野间的文人写诗赠给他,百姓在街头巷尾谈论他,夏人当中也流传着他的名号,好像所有人都明白知道他志在兴复,一心北向,谈起他时,或爱或恨或敬或怕,但没人知道,他从年少时候起,那么久那么久地偷偷喜欢着另一个人。当时没有出口,后来也没有机会,刘钦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普天下无人知晓。

他的几次鼓起勇气的示好,刘钦都不动声色地拒之千里,他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的腿,还是他太木讷,太冷情,太无趣。

但是现在,刘钦笑吟吟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亲手给他斟酒,同他说着这么多的话,他忍不住想,刘钦会不会像喜欢周章一样,也有一点喜欢自己?他要做些什么,刘钦才会欢喜?如果换了周章,应该不会像自己这样牛饮吧,他会说什么样的话?

他坐立不安起来。刘钦看他耳朵发红,以为他是有点醉了,于是劝酒劝得愈发殷勤。

他有点想看陆宁远醉酒后是什么模样,会不会话多起来,是乱挥乱打还是倒头就睡。不过这一次没有什么机心,不存什么算计,也不打算从他口中套什么话,只是兴致起来,就想逗弄他而已。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一去,非有一番死斗不可,不是一飞冲天,便是铩羽而死。风雨晦暝,雷鸣电闪,黑色的浓云已出现在南面的江面上,向着他滚滚而来。可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是珍惜此刻,或许往后数年,那么多个日月当中都不会再有现在这样的宁静。

他要通宵痛饮,醉倒在船上,等到明天天亮,整整衣冠,便要投身于怒涛雷霆当中,扬波搏击一番了。

这艘船上只有他自己的亲卫和陆宁远,没有旁人,他无需矫饰,也不怕稍稍失态,更何况瞧陆宁远那实心眼的模样,会醉在他前面也说不准呢。

只可惜事与愿违。陆宁远坐在那里,一杯接着一杯,那么多酒下肚,却好像掉进牛皮口袋,有多少就倒进去多少,全不见半点醉意。

刘钦劝三五杯,自己只喝下一杯,有时候还藏一藏酒,渐渐也有些不支。“看来是我要先醉了。”他心想。这就是他自己所能控制的最后一个念头,随后,他像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地高谈阔论起来。

他机心甚重,哪怕醉酒时也不可能将内心的秘密透露出来,只是不住地臧否人物,把在江北共事过的众将捋过一遍,结果十之八九都让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哪怕是自觉已成了太子死党的熊文寿也被痛骂一番。

只有对秦良弼,还算有些好话,说到解定方时,他忽然沉默不语,片刻后话锋一转,又重新激昂起来,说自己要一变雍军风气,就从彻查军饷一事做起。

他像是醉了,可思路仍十分清晰,但要说没醉,偏偏和平时大不相同。陆宁远让他频频发问,不由也话多起来,问什么便答什么,虽然知道刘钦第二天一早未必还能记得,却仍是将那日当着旁人不便言及的用兵方略和治军之道尽数说来,直听得刘钦不住点头,看向他的眸子像是擦了火,那里面亮堂堂的欣赏之色像是掉下来两颗火星,倏忽烫在他手背上,让他不由一抖,然后想也未想,像被什么驱使着似的,将这只手向着刘钦伸过去。

他实在很想要摸一摸刘钦的手,于是就这么做了,或许因为他喝了酒,到底还是有些醉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不然他如何会有这样的胆量?

碰到的一瞬间,刘钦一愣,正说的话停下来。陆宁远霍然惊醒,下一刻赶紧缩回了手,张了几下嘴,随后神色不大自然地解释道:“船里有点凉……我想看看你冷不冷。”

刘钦虽然醉着,可不糊涂,对人仍有亲疏远近,要是换了旁人,此刻他已经要雷霆作色了,但现在自然是不同的。

说这话时,陆宁远自己也觉着不大可信,脸上露出几分羞惭,还有淡淡的忧虑,让他那张轮廓冷硬的面孔柔和下来,被船舱里的烛光一照,显出几分温柔,在船舱外的江水声中,像是轻轻漾了一漾,让刘钦不仅不恼,反而心中一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他刚被夏营当中救出来,瞎了两只眼睛,藏在树后面听陆宁远一声声喊他的名字的那次?是从他挂在悬崖边,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陆宁远的伤手,被他身上的血打在脸上的那次?还是那一天,还没有离开睢州的时候,他夜半而归,在黑黢黢的庭院当中见到举着沙袋正在复健右手的陆宁远,月光照下来,映出他脸上的一颗颗汗珠的那次?

月光下面,陆宁远紧紧咬着牙,只一眼就能看出正强忍着疼痛。

刘钦上一世手上也受了伤,最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可陆宁远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只在听见他脚步声的时候转过头来,看清是他,褪去警惕的厉色,半边轮廓在月光中悄悄融了,似乎对他露出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他没有出声说些什么,刘钦也没开口,只是定住脚站在远处。

那个夜晚是那样地宁静,云影铺地,风过小庭,在两边的树木间撩起一阵轻轻的涛声。

或许有什么不一样了。刘钦看出陆宁远因为不小心碰了自己一下,忽然间浑身都写满了局促,十分可怜的样子,心想:我应该调笑他一句。于是向后靠了靠,手仍放在桌上,笑道:“好好的淮北长城,怎么这么婆妈?”

陆宁远先是一赧,随后猛地一惊,从飘飘然间轰然坠落砸回船上,在这一瞬间,刚刚喝下去的酒浆全都从背后猛溻出来。

淮北长城是上一世时别人对他的称呼,刘钦怎么知道?难道他和自己一样……如果这样的话,如果这样的话……

他竭力控制着面色,不让自己即刻失态。幸好平日里他就没有什么表情,刘钦醉酒之后,毕竟不像平日那样敏锐,既没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也没察觉他神色有异,只当他是羞窘地说不出话,心生怜意,于是没再逗弄他,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

陆宁远却再没有心思听了,又捱一阵,借口醉酒想吐,走出船舱,去到甲板上。

让江风一吹,最后几分酒意也褪尽了。

他几次想过、却不愿承认的事实还是成真了。为什么他刚刚救出刘钦时,问他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刘钦会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并没受伤的手;为什么同行的那些天,刘钦对他那样防备,连睡觉时都要抱着刀;为什么刘钦在他昏迷时,会把手按在他脖子上;为什么他复明后看向自己的第一眼,那两只眼睛里露出的是那样刻骨的恨意……

他激灵灵地打个哆嗦,左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一把抓在桅杆上,才勉强站稳。

他忽然想起破庙中的那夜,他听见门外有夏人的响动,忙去拔出了被刘钦抱在胸口的刀。刘钦惊醒过来,第一个反应是两手挡在身前,护住头面,好像下一刻自己就要挥刀砍下,害他性命,好像自己比夏人还要危险。

原来那时候的刘钦就知道上一世的事,原来在那之后的每一天他看自己,都是在看一个日后要杀他的人!

重见的这两年间,一路往解定方的大营中去、一起在睢州守城、又一同南下的这些日子里,刘钦都是以怎样的心境在看他?

那时他突围出城,音信断绝,刘钦死守睢州,等他回援时又想了什么?他怎么还能相信自己,相信一个亲手杀他的人……

刘钦见陆宁远好半天不回来,有些奇怪,就也走出船舱。

瞧见他的那刻,陆宁远头顶一凉,忽然间如坠冰窟。

刘钦信任他,倚靠他,同他这样亲近,不是假的,他能感觉出来,可这是因为他只当自己是什么“淮北长城”,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自己就是上辈子那个杀他的人。一旦知道了……

他不敢再想,只觉脚底下的甲板剧烈摇晃起来,只好曲起手指用力抓紧桅杆。

刘钦朝他走过来,腰间玉佩的穗子被江风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声清脆悦耳的叮当轻响。他走过来,却没有离他太近,转身靠在船舷上,对他高声喊道:“风浪大起来了,要下雨了!”

从南边飞来的浓云已经逼至头顶,电光隐隐,闷雷阵阵,陆宁远尽全力控制着不露出异状。

刘钦又道:“靖方,你听没听过这句:‘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哈哈——”他当真醉得厉害,说出的话像是抱怨,可看他两只眼睛,又分明全无畏难之色,反而跃跃欲试,明亮非常。

但见他站在船边,矫矫临风,衣袖飘动,一张面孔那样年幼,上面的神情却是豪壮雄俊,让人不可逼视。

陆宁远松开桅杆,摇晃两下。他知道自己今生的理想就系在这高高扬起的衣袖上,或许这次真有实现的那天,但也知道,所有的飞扬意气,所有的灿烂温暖,所有他喜欢的、刚刚发现的、大着胆子想要拥有的,都不可能再是他的了。

刘钦对着江水出了阵神,忽然问:“你怎么不说话,是怪我么?”

陆宁远一怔,“什么?”

刘钦伸手向着船身外一捞,像是要挽一捧江水,可船太高,什么都没有捧到。他于是半挂在船边,随着风雨雷声晃动两下,“我知道你想的是杀敌报国,现在却要跟我先去名利场里厮杀,你怪不怪我?”

雨点砸下来,一开始只有一滴两滴,后来渐渐密集起来,成串打在甲板上,发出沙沙不绝的声响。脚下大船仿佛忽地摇撼一下,刘钦立在船边,只有小小的一只,滔滔江水像是张开的巨口,下一刻就要将他吞入进去,浊浪卷起,已经舔上他的鬓角的碎发。

陆宁远摇晃着走上前,一只手扶住船舷,另一只猛地抓住了他,没有握他的手臂,只是把他的袖子紧紧扯在手里。

“不怪。”他艰难地摇摇头,“我相信你。”

刘钦忽然纵声大笑,“好!你这铜铸铁打的肝胆捧出来,我要是个阘茸货,可接不住它!”

笑过之后,他猛地一拍船舷,又严肃了脸,在大雨中高声道:“但你放心,我这副心肝也不是泥巴捏的,水化不开,火烤不灭,耿耿此心,终我之世,决不改易,长天江水,俱作证见!你所求,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

第48章

徐熙被叫去衡阳王府的时候,身上带着酒气,连他自己都能闻到。他自觉不妥,举起广袖在身前扇动几下,引得廊庭中的几个经过的婢女捂嘴偷笑起来。

他生得姿容俊逸,丰采照人,哪怕做出这么一个姿势,也难让人心生厌恶,反而只觉风度潇洒,仪态万方。几个婢女又向他瞧去几眼,就不敢再看,低头彼此说着什么,然后笑嘻嘻地赶忙走了。

徐熙见她们笑自己,不仅不恼,反而在心里暗道一句“红莲相倚浑如醉”,自觉用来形容她们刚才笑得花枝摇曳之状再合适不过,不由也莞尔,问明了衡阳王所在,往会客的花厅去。

刚刚推开门,屋里就响起“啪”的一声,衡阳王刘缵把一张纸拍在桌上,“你看你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

在来的路上,徐熙就大致猜出了刘缵叫他来的缘故,闻言也不惊慌,先悠悠施了一礼,然后小步上前去,拿起那张信纸一看,马上在心里暗骂一句:好个邹元瀚,你是当真油光光两不沾边,转头就把我给卖了!

刘缵从旁觑着他面色,“看来这话确实是你说的没错了。”

徐熙把纸搁在桌上,对刘缵道:“殿下息怒,熙确实给老邹去过一封密信。”

“假托我的意思?”

“是,假托是殿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