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小蜗牛
宋鸿羽道:他果然知道!又问:“那你是……”
翟广答得干脆,“他孤身一人,暂时和咱们同行一段,也不耽误什么。”听着好像并没有第二步棋走。
宋鸿羽转过头,像不认识他了似的上下打量他片刻,再出口时多了几分犹豫,“你就不怕……不怕他给官兵偷传消息,暴露咱们行踪,让官兵过来把咱们一网打尽?”
翟广呵呵笑道:“他是高贵人,我看不会做这种事。”
他走南闯北,看人很准,刘钦没有拿假名搪塞他,而是直说自己有难言之隐,说不得名字,反而让他高看了几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答应和自己同行,却知道绝不是为着什么里应外合。
带上一个人,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损失,况且山高水长,就这么分开,他心里也有几分不舍。
刘钦催着马过来,浑然不觉似的问:“翟大哥,咱们是要去哪?”
宋鸿羽神情一紧,就听翟广答道:“往当涂县走,先把官兵甩脱再说。”
景山一时没认出刘钦来,翟广、宋鸿羽两个又没同他说,他又听说刘钦救了翟广性命,对他十分敬重,两人说了一阵话,见刘钦过来,也上前接话道:“最近官兵搜捕得更严了,和之前每次都不一样。说来也是有点古怪,而且听说这两天他们又增兵了,在各地都设了隘口,过路的哪怕是一只鸡都要严查。这么围追堵截,看来这次是动真格的了,只是不知道是为着什么。”
“按说前两天咱们动静是闹得大了点,可也没真劫到什么东西,就是一粒粮食也没拿他的,他们至于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么?他们是犯了什么病?”
刘钦在心中寻思:我失踪的消息,看来这会儿已经传出去了。只是不知道各隘口的人是朝廷的,还是刘缵的,要是不弄清楚就贸然上前,恐怕是自投罗网,还是再等一等看。
一旁,宋鸿羽看看刘钦,忽然猜到什么,神情愈发的不自在。翟广也有些惊讶,想起刘钦之前说的不方便透露本名,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景山说完之后,又道:“现在形势不比往常,到底怎么突围,得先拿个主意出来,可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那可什么都晚了。”
翟广点头,“是啊,你说得对。拿地图我来看看。”
宋鸿羽从怀里拿出地图,把目前探得的官兵所在给他在图上一一指画出来,末了道:“官兵还在集结,这消息是昨天的了,等明天天亮之后,还不定是什么样。翟大哥,你心里要有谱。”说着,看了刘钦一眼。
刘钦只做不觉,凑过脑袋也看了看地图。这图画得十分简陋,但该画上的地方也都有,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要是这老宋,那他对这秀才倒是有了几分改观。
翟广问:“景弟,你有什么打算?”
景山答:“要我看,咱们就剩下这一点人,必须拧成一股绳,一口气冲出去,没有别的办法!”
宋鸿羽摇一摇头,“咱们人太少,不能和官兵来硬的,只要碰上他们一次,损失恐怕就不可估量,咱们就剩下这一点老本,赔出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我看能不能这样,左右咱们人数不多,干脆分成一小股、一小股,乔装走各个隘口出去,等到了包围圈外,再聚在一起。咱们心齐,只要人心不散,隔开多远都不怕走散,总能聚回一处的。”
马上又有人反驳,“不行,你不见现在官兵把守得多严?各个隘口但凡经过,不问你个七句八句,哪给你放行?这四五百号人,就是十人一股,那也是五十股,你能保证每一路都不出岔子?只要有一处暴露了,让官兵们警觉起来,其他路就都走不成了,到时候分得又散,岂不是只能等死?”
宋鸿羽让人抢白,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想说什么,忍住了没说。一旁,景山又道:“要不还是像我说的,什么也别管,一口气冲出去算了!能冲出去,福大命大,冲不出去,兄弟们抱也在一块,也比分开好。”
谁说的好像都有几分道理,翟广一时委决不下,忽然想起什么,问旁边一直不吭声的刘钦,“小雀儿,你怎么说?”
刘钦听他当众也这么叫自己,有几分不悦,却也并不发作,竟当真给他拿起主意。“全分散开变数太大,分得太散难以汇合,分得不散又易于被人发现,也的确容易被逐个击破。俗话说,十指难敌只拳,依我所见,不如像景二哥所说,集中全部兵力,攻其一点,那样倒更容易脱身。”
“只是突围的时机、地点、方向,都要选好,不能闭着眼乱冲。应当先蛰伏两日,广派斥候,摸清官军排布,再布置疑兵,尽量把官军吸引过来。然后趁着他们全都集于这一省之地、省外防御空虚之时,伺机选一薄弱处突围,选定之后,便一往无前,不管遭了多大损失都不回头。虽然必然要死人,可只要出了省界,从此就天宽地广,大可遨游了。”
他说完之后,所有人都不做声,宋鸿羽脸色一变,忍了一忍,终于按捺不住,拉了翟广躲到一旁,“翟大哥,你听我一言。这小子居心叵测,出这主意,难保不是包藏祸心……他毕竟是官家的人!还说要把周围官兵都吸引到这儿来……说不定就是要把咱们引入他们的包围圈里,一网打尽!”
刘钦远远看着他们两个嘀咕着,一面说,宋鸿羽还一面拿眼睛偷瞄自己,如何猜不出他的心思?只笑了一笑,没再故意凑上去。
在村子里那一遭,他已不大把翟广仍当贼看,加上有心想扶持他一把,留待日后给自己争取军权用,于公于私,都不希望让他现在就死在邹元瀚手里,这才好心给他拿主意。翟广听与不听,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就是当真死了,于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关碍,他想要的外出领兵的机会,也不是非他翟广不可。
那句他这两天新学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是了,大年初一逮兔子,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因此并不着急,只放缓了马蹄,跟在翟、宋二人后面,慢慢地走。
翟广返回身来问:“小雀儿,你刚才说要布置疑兵,故意让官兵知道我们在这里,让他们都围上来,是因为什么?”
刘钦听他叫得多了,也就习惯了,这次连气都懒得生,利落地答他道:“现在两军人数悬殊,如果隐匿行踪,让官军不知道你在哪,他们必定是要分散开来,四面撒网地找,到时候想突围时,今天运气好没碰到人,明天、后天也难保不会碰到。只要碰到一次,官兵围上来,就难走脱了。”
“而闹出些动静,让他们知道你在附近,却没当真找到你,他们必定会调集全省人马,向这边合围过来。既是合围,行动便就有迹可循,位置易于探明。而各个长官不是一条心,各路人马也不会一齐到,总有人到得早些、有人到得晚些,便留下一段时间,这期间官军位置大致可以摸清,而合围尚未成,仍留有口子,只要找准地方突围,运气好时,甚至从他们指头缝里毫发无伤地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算运气不好,只要不被他们牵绊住,因外围已没有更多官兵,只要一门心思往前跑,出了省界,便是别省的事,两边扯皮,少说也要十天半月,那期间便足够你恢复元气,设法脱身了。风险大些,看你翟大哥如何取舍了。”
翟广愣愣瞧他一阵,神情渐渐变了,垂下头思索着,片刻后忽地眉头一拧,拍板道:“这是有大决断的话!说得我心里透亮。你这么小的年纪,看不出……好罢,就这么办!”
宋鸿羽急扯他袖口,不顾刘钦就在旁边,“真听他的,要是……”
翟广一抬手止住他道:“这是我自己定下的,要是万一有失,也不怪别人。”
刘钦不动声色,也在心中暗赞一声:你这话倒也颇有担当。
因他自己平日里便是拿主意做主之人,知道在这位置上,往往不用自己想法子,只需要从许多提议中选择一个,事成便是自己指挥有方,一旦事败,把责任推给谏言之人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翟广能说出这等话,实已胜过太多人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翟广看看身后,沉声道:“是成是败,在此一举!”
第57章
一行人赶了一夜路,等天亮时,才找了一个荒僻背人处歇脚。
翟广们既然被人称作“贼”,一应装备自然比不上官兵,加上之前一战当中,所携物资又遗失不少,现在便更添了几分寒酸,扎营用的帐篷一顶没有,所有人,包括翟广在内,竟然全都要幕天席地地睡觉。
对此,翟广自然是早就习惯的了,但一转眼瞧见刘钦,忽然想起前夜在灯下所见,想了一想,拖着伤口,带着几个人去到不远处割了好些干草,带回来铺在地上,硬是垫了一块出来,招呼刘钦道:“小雀儿,你睡在这儿。”
先前他铺的时候,刘钦从旁看着,心想看不出这流寇头子倒还是个爱享受的,还没成事就先讲究起来,心里对他的敬意不觉减了几分。等听见这东西是给自己准备的,不由一愣,下意识四面看了一圈,见众人都瞧着自己,也不觉着尴尬,反而愈发泰然自若,也不推辞,当真上前去,坐在翟广铺出来的那块,还抬头对他道了声谢。
翟广呵呵一笑,“你给我出了那么大一个主意,该当我谢你才是。”
恰逢景山布置好哨探回来,见了刘钦屁股底下的草,又看看别处,也没寻思,脱口便问:“怎么他睡得不一样?”
翟广答:“他皮肉嫩。”
景山瞪了瞪眼睛,弯腰在刘钦脸上瞧瞧,“哈”地笑了一声,“别说,这小麻雀兄弟长得是白净,和咱们都不一样!小麻雀,你是哪人?家里做什么的?从小爹妈都给你吃什么东西,给喂得这么水灵?”
刘钦听见他叫自己第二声时,才知道这“小麻雀”说的是自己,见他非但叫自己小名,甚至还叫错了,后面的话更不堪入耳,额头禁不住一跳,强忍下来没有发作。
一旁,翟广却替他打起了马虎眼,“景弟,外面情形如何,附近有官兵的行踪么?”
景山让他拿正事一问,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的了,肃容答道:“有,二三十人,往西南去了,看样子不会往咱们这边走,我就没招惹他们。我想着咱们先歇一歇脚,等有力气了,再闹动静吸引官兵。”
先前他们粮食告急,可是经了上次一战,人马折损不少,粮食因当时藏在两边山上,倒没损失,反而又能支撑些时日了。
眼下人困马乏,要是马上就被官兵发现,恐怕还没起到把人引来的作用,他们这些人就先被尽数消灭了,因此他便静悄悄地放那伙官兵过去,没有声张,留下时间给各人恢复元气。
翟广道:“你做得对。”
景山摆一摆手,“我还带来两个消息。”
听见这边说话,其他人也都凑过来,宋鸿羽问:“是好事坏事?”
景山让他问得一愣,抬头想了一想,“有一个算是好事吧,另一个不好不坏。”
翟广催促道:“别卖关子,你且说来。”
景山心想:我本来也没想卖关子,这不是让老宋打断了么?这句废话却也没说,道:“第一个事,听说南边也有人扯起大旗反了狗官,闹将起来,给自己起了个大号叫扎破天,不知道人数多少,但多少能分官兵几分力。拳头不全打在咱们身上,也是好事吧。”
翟广点点头,心想:这名号倒起得大。
“第二个,有别处来的百姓告诉咱们,他们家里有亲戚也在官兵当中,说现在官兵里都在传,说咱们上次劫的车架,那什么太子也在里面,一番混战之后走丢了,一直到现在还没找着,官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最近阵仗这么大,估计就是为着这个。他娘的,他们找不见人,倒害得咱们想走走不成,要是那太子落在咱们手上那还罢了,现在这不是哑巴吃闷亏么!”
刘钦听见,一时愣住,侧一侧身,手放在腰侧不远的地上。相隔几寸之外,便是腰间挂着的钢刀。
翟广向他瞧去一眼,这一眼看得很是意味深长。宋鸿羽也紧盯着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两人却谁也没有说话。
片刻后,翟广对景山道:“辛苦你了!赶紧睡一会儿,过后还要赶路呢。”
景山因从一开始就没认出刘钦,这会儿也就没有觉出什么异样,应了一声,当即倒在地上,见别人没有动的意思,问:“你们刚才睡过了么?”
翟广将腿一伸,“没有,现在就睡。”说着便也往地上一倒,豪爽粗放,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宋鸿羽想找他说些什么,但看翟广两眼一闭,胸脯一起一伏,不像要与人说话的,倒像一会儿就要扯鼾,又看了刘钦几眼,才犹犹豫豫地走到旁边坐在地上,却一点睡意没有,时不时便偷眼瞧过来。
刘钦知道自己身份已然败露,翟广没有点破,便是留他性命的意思,一时倒有些庆幸自己刚才给他卖了个好,不然翟广此刻如何反应还说不准。
见翟广与景山都已睡下,自己却不敢睡,只握着刀闭目养神,在心里暗道自己当真大胆,为着心里一点好奇,竟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要是最后把自己搭了进去,就是当真弄清楚了,又有什么意义?
可落子无悔,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宋鸿羽的目光始终在他身上徘徊,他并不睁眼,过一阵子,不觉有些瞌睡,可握刀的手始终不曾拿开。
不知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轻轻碰在身上,他一乍而醒,转头看看,一旁景山正敞开怀,手指在胸前搓着泥卷,往地上掸着,见他看过来,也没躲,又搓了一条大的,小声道:“你睡觉太轻,我刚就翻了个身,都没出动静,你就醒了。还睡么,不睡咱哥俩去找点吃的。”
刘钦喉头一滚,转了转眼,过了一会儿道:“那走吧。”
景山便带他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睡着的人,一边走,一边小声道:“旁边不远就是河,捞两条鱼上来,一会儿给翟大哥开开荤。我看他身上受了不少伤,正得吃点好东西补补,顺便再看看能不能捞着泥鳅,也给他炖上。”
刘钦问:“翟大哥还吃泥鳅?”
景山道:“这话说的,咱这号人,有毛的不吃掸子,有腿的不吃板凳,大荤不吃死人,小荤不吃苍蝇,剩下的什么不吃?”
刘钦第一次听见这话,不由莞尔。景山走在前面,没瞧见,又问:“你会抓鱼么?”
刘钦一摸身上,“走得急,忘带弓箭了。”
景山回头看他一眼,“说胡话呢,打鱼哪用弓箭?”
刘钦就不说话了,跟在他后面,果然不久就看见条小河。景山抬手撅下根树枝,抽出刀来削尖了一头,先递给刘钦,然后又撅一根,如法炮制,“一会儿你看我咋做,学着点,然后咱哥俩一起抓。”
刘钦拿着树枝,倒不急着学艺,见河水还算清澈,先脱了鞋子,挽了裤脚坐在岸边,两脚伸进去洗了一番,总算了却一件心事,只可惜不是热水,荒郊野岭却也要求不得太多,恰好日头正晒,也算添了几分清凉。
景山一扭头,瞧见他没跟上,催促道:“让你帮忙,你咋自己洗上脚了?你是大姑娘么,这么爱干净?”
刘钦心道:你不是大姑娘,搓下泥来往我身上掸。想到刚才,胃里又有点不舒服,没说话,站起来淌水过去,走到他边上,同他隔着一丈远,“你别动,我先试试。”
景山瞧他白胳膊白腿儿,压根不像捞过鱼的,撇一撇嘴,只当他是在说大话。他却不知刘钦上辈子流落在外那两年,为着活命,自然有什么吃什么,鱼也没少打过,刚才找弓找箭,只是用顺手了而已。
刘钦掂掂树枝,指头在尖上摸了摸,没看水里,先看了景山一眼。若是他想脱身,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一会儿趁景山不备,从后面一刀了结他,不是什么难事,也不会有别人听见。
他上辈子就听过景山的名号,这回也算亲眼见识过了,远没有传闻中那么穷凶极恶,反而就像个寻常庄稼汉子,虽然不讲卫生,但也不至于引人生厌,这么死了,倒有几分可惜。
可也没有办法。
眼下他面朝着自己,却不急着现在动手。刘钦低下头,观察着水底游鱼。
打鱼只有两个要点,一是出手要快,二是得知道鱼在水里,比看到的要偏下一点,不能鱼在哪树枝就往哪扎,只要知道这个,就没什么扎不到的。
他站定不动,屏气凝神,等了好一会儿,随后猛地挥手一甩,树枝直插水底,把一条鱼钉死在卵石之间。
“好!这一手露得漂亮!”
身后响起叫好声,刘钦一怔,回过头去,却见翟广不知何时过来了,正站在岸边。他不禁暗地里一阵后怕,回忆一番,自己刚才动杀心时似乎没有别的举动,便不慌不忙地笑道:“小时候打过鱼玩,献丑了。”
景山把树枝提起来,见这鱼当真好大一条,赞道:“好小子,有点东西!”浑不知若不是翟广也过来了,自己过会儿一转身就要没命。
翟广也淌水下河,接过鱼瞧瞧,“这鱼腮上两道长须子,你不杀它,兴许过后它就要化龙了。”
“是么?”刘钦笑道:“那不知道是不是比别的好吃一点,一会儿架在火上烤来尝尝。”
翟广哈哈大笑,知道他不是听不出自己话中之意,而是假装听不懂,也不计较,对景山低声说了什么,随后就见景山拿着鱼颠颠地去了,只剩下他和刘钦两个。
刘钦见他支走旁人,知道他是有要紧话说,整整精神,朝他看过去。翟广却笑着问:“小雀儿,你打过鱼,可你摸过螃蟹没有?”
刘钦让他问得一愣,过了会儿才答:“没有。”
翟广把两边袖子一一挽到手肘,“今天有空,我教你。”他在河边走着,时不时踢开浸在水里的稍大点的石头,“抓螃蟹要找准螃蟹洞,就看石头下面发瘪的地方,那就十之八九了,要是还时不时冒几个泡,那没跑了,一掀一个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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