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第50章

作者:君子在野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成长 正剧 古代架空

他的视线在林故渊和谢离之间转了个圈:“咱们习武之人,刀剑见真章,在场与你平辈的有三人,都是你昔日挚友,这样,你与他们一一过招,若三场全胜,为师便放这妖人下山,今夜之事不再追究。”

林故渊猛然抬头,不知师尊是何用意,玉虚子一皱眉头:“你先别忙,我不是白放他走,若你胜了,无论他做过什么让你感动留恋,你们之间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从此两不相欠,你要打心眼儿里忘了他,能不能做到?”

玉玄子听到这里,面孔登时扭曲:“师兄,这等大事,怎可如此轻率!”

玉虚子淡淡道:“小辈的私事,你我掺和进去,惹人笑话。”

“魔教之事怎可称为私事?”

玉虚子眼角一斜,神情忽转凌厉,玉玄子惧他威严,只得闭嘴不言。

玉虚朝谢离点了点头,目光在他眼角的一抹血红短暂一停,不急不缓道:“你是魔教中人,即便倾全门派之力杀你一人,武林同道也说不出什么,可我这徒儿想必心中不服,今夜只几位小辈在场,若他们中任何一人因力战阁下而身受重伤,我也于心不忍。”

又道:“我一手带故渊长大,感情胜过他人,他心中苦闷,我也日夜寝食难安,因此想出这个法子,他们师兄弟感情甚笃,切磋点到为止,不会互伤性命,免我门中一场血光杀伐,也算阁下做了一桩善事。”

林故渊道:“若我输了呢?”

玉虚子道:“思过堂罚跪三年,不得出门。”他上挑的眼尾朝谢离轻轻一扫,“这位也请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交由我昆仑处置。”

谢离冷冷审视玉虚子,仿佛从那沉静高华的脸上看出好些阴谋诡计,一分笑模样也没有了,对林故渊道:“你的武功我心中有数,你师尊也有数,你断不会输,但往后之事,你我都做不了主了。”他冷笑一声,“玉虚子绝好的手腕,忖度人心之术,连我也自愧不如。”

玉虚子淡淡道:“过誉。”

谢离敌意不减,眼中泛起森森恨意,玉虚子与他四目相对,亦是无惧无畏,万年不改的冰霜面孔竟多了几分挑衅之色,两人相隔丈余,一个练达通透,一个兰心蕙性,无声对峙,仿佛无声之间已激战了三百回合一般。

众人不解二人意图,只觉气氛肃杀不比寻常,个个大气也不敢出。

谢离道:“你好狠的心肠。”

玉虚子淡然一笑:“自己做得出,就别怪别人算计。”他若无其事的问林故渊:“渊儿,你意下如何?”

他俩胸中城府颇深,眉眼官司打得也分外深沉,谢离转向林故渊,渐有悲戚不舍之色,摇头道:“故渊,求你了,别答应。”

林故渊深知再拖下去将是两败俱伤,索性将心一横:“你我早有约定,若有朝一日正邪对立,我决不让侠义道伤你分毫,那时我还不知你是……因而做此自不量力之言。”他顿了顿,将沧海君三字咽回腹内,“这一次算我还你,我再保不了你了。”

玉玄子眉毛一挑:“知道他是魔教还做出这等约定,果真不分好歹,不分黑白忠奸。”

林故渊不理睬他,对玉虚子俯首一拜,淡然道:“我应战。”

夜愈发深了,山风寒冷刺骨,昆仑山月色空明,烂银般的月光将众人拖出长长阴影,那影也随风颤抖。

林故渊持剑在手,自带一股涤心洗尘的泠泠寒意,持剑作揖:“请指教。”

闻怀瑾率先出列:“小豆子,你我自小为至交好友,我现在却半点不明白你的所思所想,既然言不投机,不如痛快一战,来,师兄会一会你。”

刚待拔剑,陆丘山忽然绕出,伸手将他挡在身后:“怀瑾,你剑法高我一筹,我先来陪故渊师弟过上几招。”

玉虚子一派八风不动的威严气韵,淡淡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不可随意伤人,若致人重伤或取人性命,判输。”

他若有所指,眼锋瞥向林故渊,林故渊心中一痛,心道:师尊把我当成了什么人,我宁肯自己去死,也不愿伤及兄弟朋友,难道就因结识了谢离,他们对我连这一丝信任都没了吗?

陆丘山长眉舒展,一派端雅风度,与林故渊各自跃上一块山石,两条萧飒人影当风而立,互相一拜,同时拔剑出鞘,后足点地,高跃而出!

林故渊三招连出,上下左右一连十二剑刺往陆丘山胸前诸穴,他习惯了与谢离这等高手对招,一招尚未刺出,心中便闪过二三十种变数的拆解方法和数十种变招策略,两耳不闻外事,双眼不见别物,视野之中只有陆丘山的一举一动,好似放大了无数倍、放慢了无数倍,再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他的眼睛,眼见陆丘山仓惶应对,只觉感动,心道:师兄还是信任于我,否则怎会处处相让?

他不知陆丘山并非故意相让,他下山数月,期间屡历奇事,武功于不知不觉中大为进益,陆丘山早已不能像从前那般应对自如,林故渊却仍以过去两人对垒的情势来揣度彼此,三五招之内,竟将陆丘山逼得接连后退。

只听当当格挡之声不绝于耳,陆丘山方寸已乱,汗水涟涟落下,玉虚子冷眼旁观,突然喝道:“丘山,出掌!攻他左肩!”

“是!”陆丘山一掌挥出,玉虚子所指位置及其刁钻,林故渊剑已刺出,回剑不及,只得同样举掌相抗,两人掌心相击,顿时罡风四起,陆丘山只觉一股澎湃内力自双掌相接处灌注而来,立即运起内力相抗,可师弟送来的这股内力极其古怪刚猛,挡住一股,后续层叠如水波接连不断,一圈圈扩散,一股接着一股,一波更比上一波强劲难御,在体内横冲直撞,不仅不随时间减弱,反而越叠加愈是凶猛,自内部发力,震得五脏六腑如要裂开一般。

第95章 围剿之一

他手捂胸口了连退数步,痛的紧皱眉头,惊诧道:“故渊师弟?”

林故渊一心求胜,不疑有他,旋身回剑再攻,陆丘山心如针细,只顾着研究师弟体内的怪异内力,一个躲闪不及,双手交替之时露出一寸空隙,林故渊眼明手快,举剑便朝陆丘山手腕太渊穴刺去,心道这是基本招式,既直且平,只能用做虚招,这一剑刺出,师兄必然以‘空无意式’翻腕去挡,手肘内翻,剑横于前,便可趁机将师兄手中之剑轻轻挑开,以巧取胜。

当即身随意动,挥剑而出!

陆丘山心思不在比武之上,只听当啷一声,他长剑脱手,握着自己手腕,连连后退数步,卓春眠啊呀一声惊叫:“丘山师兄!”

鲜血从陆丘山指缝滴答流淌,他缓缓移开左手,只见他右手腕被活活剐开一道深深伤口,鲜血嗤嗤喷溅,素白袍袖被血染透。

闻怀瑾箭步上前,捧着陆丘山手腕,冲林故渊吼道:“你做什么!”

陆丘山出了一头汗,仍不愠不怒,温声道:“只是皮肉伤,是我一时走神,未伤及要害,无妨。”

闻怀瑾双眼通红:“什么外伤,再往右一寸,你这只手便要被他斩下来了!”

卓春眠为陆丘山点穴止血,打开药箱取药包扎,林故渊望着眼前景象,脑中一片空白,冲口而出:“为何不躲?”

陆丘山脸一红,依旧维持儒雅气度,轻道:“师弟剑法精进,是我技不如人。”

他语声平和,目光却只在林故渊和谢离之间来回游移,仍惊诧于那一掌所的激昂内力,又震惊又疑惑,心说昆仑派明生心法内力纯正平宁,哪有这等至刚至邪的凶猛内力?

师弟所使的这股激荡凶戾的内功,为何与前日上山挑衅,曾不轻不重打了他一掌的那位风雨山庄史庄主有三五分的相似?

他是旁观者清,用余光瞥向玉虚子,见玉虚子独立在树下,面容苍白,狭长凤目紧盯林故渊的一举一动,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忽然一动,暗道:玉虚师尊正因与史家二位庄主过招才受此内伤,难道他也发现故渊师弟所用武功有些古怪,因此才命他当众出手?这么说来……这场比武难道只是个幌子?

血仍在淌,闻怀瑾一把抽出长剑,高跃而起,陆丘山心思缜密,喊道:“怀瑾,别冲动!”

闻怀瑾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他持六两金在手,柳眉倒竖,一股斩妖除魔的宁劲儿,恶狠狠地朝林故渊飞来:“看招!”

黯淡月光之下,剑刃滚着一颗淡金的光珠,在剑尖化作一道刺眼锐芒,林故渊回身闪避,闻怀瑾却动了真格,出手便是杀招,剑带内力,招招要人性命,林故渊不得不尽力相抗,惊道:“怀瑾,你真要杀我?”

闻怀瑾愠怒:“从前我有多信任你,现在便有多失望,师弟,你一日不与这魔教划清界限,你我便一日为敌。”二人拆了二三十招,林故渊稳住步伐,绝地反击,渐有压制之态。

玉虚子见形势不好,再次开口提点,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双剑交错,两股内力在剑上相抗,闻怀瑾已然不敌,被逼的接连后退,后足抵住一块大石,凤眼一眯,喝道:“春眠,随我拿下这魔教走狗!”

卓春眠扶着剑柄,犹豫着不肯动:“比武过招,哪有以二对一的道理?”

玉虚子厉声命令:“上!助你师兄一臂之力!”

林故渊心头绞痛,惨然笑道;“原来师尊是打定了主意要弟子性命,那又何须多此一举……也罢,师父如我再造父母,我便拿命还他罢!”

玉虚子脸色阴沉,戾色更重:“春眠!”

卓春眠不敢违抗掌门命令,持剑从另侧攻入,林故渊一人迎战两人,一边是怀瑾和春眠配合进攻,一边玉虚子不断提点,相当于以一对三,凭着一手精妙剑法,竟力战成平局。

玉虚子眼看怀瑾和春眠二人联手仍不占上风,暴喝一声:“孽徒,你还不醒悟!”亲自纵身飞来,高高举掌,一掌劈向他胸前,林故渊哪里敢躲,恍惚间竟觉一阵轻松,胸前中掌,剧痛过后,踉跄着连退数步,噗的喷出大团血雾,面孔煞白:“师尊,师尊身上有伤,不可妄动……”

“孽徒,还手!”

玉虚子举掌再攻,只见一道黑影挡在林故渊身前,谢离不知从何处而来,想也不想挥掌迎出,二人掌力惊天破地,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双掌相接,以硬碰硬,霎时劲风四起,浩浩真气如浪如墙,一圈圈向外冲击扩散,波纹所到之处蒿草尽皆倒伏,大树哗啦摇曳,枯叶乱草风中狂舞不绝。

二人各退三步,四目相对,鬓发飞扬,皆是杀意大盛。

林故渊以剑尖撑地,抹了一把唇边血迹,推向谢离左肩,沉声道:“我答应了师尊,你不要插手。”

谢离回头看他,眼神既悲伤又温柔:“傻子,你还没看明白?你师尊根本不是要你规规矩矩打三场,他等的是我,别硬撑了。”

他抬起头,漆黑眼仁如两颗蒙着寒雾的黑石子,冷冷望向玉虚子:“够了么?”

玉虚子一挥银紫袍袖,聚气收功,道:“够不够,你说了算。”

闻怀瑾和卓春眠相继落地,与陆丘山站成一排,三人交头接耳一阵,皆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六道灼热目光,齐刷刷向林故渊投射而来,陆丘山的手腕包着药棉,轻轻摇头叹息:“师弟,你为什么要……”

一旁的玉玄子目露凶光,恶声质问:“林故渊,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还不承认投靠魔教?”

这几人仿佛约好了一样在打哑谜,林故渊被他们有口难言的样子激怒了:“你们到底什么意思?”他质问陆丘山:“师兄,我平日最敬重你,有什么话请直言相告。”

陆丘山迟疑道:“故渊,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什么?”

“方才你我交手,我察觉你身上一股刚猛内力,绝非我们昆仑派内功心法,请问这内功从何而来?何人所授?”

“我身上的内功?”林故渊轻皱眉头,想到谢离所授功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走投无路之时确实曾习得一门外家内功抵御身上奇毒,武功路数也确实偏于刚猛,有何不对?”

“是为抵御奇毒?怪不得。”陆丘山恍然道。

林故渊沉下性子:“师兄有话,但说无妨。”

“我只是猜测,若猜的不对,请师弟不要见怪。”陆丘山的眉毛向下弯成柔和弧度,“还记得前日在兼山堂,你曾说风雨山庄二位史姓庄主勾结魔教,滥杀年轻女子,用于偷练禁术,可你方才所用内力,为何……为何与那史庄主如此相似?”

林故渊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望向谢离,电光石火之间,来龙去脉忽然通透——史可追那半人不鬼的样子犹在眼前,皆是被聂琪半部歃血书所害……魔教长生老祖留下的不传功法,歃血术!

他险些忘了,谢离是魔尊啊!

他回身一把扣住谢离的手腕:“你说清楚。”

“说清楚?”谢离的笑里带了一丝悲恸意味,“你如此聪慧,还用问么?”

他突然仰头桀桀大笑,笑声狂浪不羁,直冲九霄,惊得林中飞鸟冲天而起,众人皆是警觉,几个小辈已经手按剑柄,随时准备伏魔,他的笑声却戛然而止,眸光忽转寒凉,狠狠地注视玉虚子:“什么打赢三场就放我下山,你不就是想告诉他这个么?何必乔张做致啰啰嗦嗦,对,是我教他的,其中内情他一概不知,不知者不罪,不必跟他过不去。”

陆丘山对谢离拱手道:“歃血禁术现于江湖,实为不祥,阁下请给我师弟,给我们昆仑派一个说法。”

谢离露出绝望神色,稍一踟躇,奋力将林故渊搂在怀里,越抱越紧,好像沉在一口不见天日的深井里,望着头顶圆而亮的天空……他在林故渊耳畔絮语:“给我亲一下,故渊,再给我亲一亲,我的心好疼,骨头好疼,全身的血都要烧起来了。”

一抹诡异的红无声无息爬上他的眼尾,让他全身笼罩一层吊诡之气,林故渊呆如木人,盯着他的眼睛,一幕幕不得其解的画面从眼前闪过,谢离连日来的怪诞表现,强到连孟焦都节节败退的内功心法,在农舍一夜的处处诡谲,方才孟焦发作,他在朦胧时摸到的满手鲜血,师尊诊脉时的阴鸷面容,陆丘山等人的警惕和失望……

这门心法刚猛难驯,稍有不慎,便是走火入魔,万丈深渊。

他想发怒,可愤怒的火苗还没升起就被四面八方涌来的温柔浇熄了,他想质问谢离,可心里又酸又疼,犹豫许久才伸出了手,指腹擦过他的眼角:“是反噬?严重么?你怎么不告诉我?”

第96章 围剿之二

谢离攥住他的手,仿佛抱着的不是处处被围追堵截的戴罪弟子,而是寻觅千年的一件稀世珍宝,死死握在手里,生怕一放松就让别人抢走了。

他把林故渊的手放在唇边来回亲吻,从手心到手背,从指节到他指甲尖,眼底翻滚的乌云浊浪渐转平和,他缠着林故渊的手指,低声道:“我传你的仅是第一重功法,于你身体有益无损,放心,我不害你。”

林故渊的眉头皱得更紧:“我没问你害不害我,我问你反噬严不严重?”

“不碍事。”谢离笑了笑,“你就这么让我亲一亲,一点都不疼了。”

闻怀瑾目睹他俩当众缠绵,越看越是怒火中烧,声色俱厉道:“他骗你修习魔功,你还跟他拉拉扯扯!”

林故渊埋首在谢离的臂膀里,转头微微一笑:“怀瑾,魔功若不用来杀人,而是用来救人,也是罪无可赦吗?”

闻怀瑾道:“他是魔教中人,怎么会不杀人?”林故渊道:“你们围着他折腾了大半宿,你看见他杀谁了?”

闻怀瑾一时无言。

卓春眠盯着谢离,犹豫许久,摸着药箱从角落里踏出一步:“前辈,你心神不宁,面色极差,观之有走火入魔之兆,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试试……”

闻怀瑾剜了他一眼:“给我回来,我看有病的是你。”

玉玄子见林故渊冥顽不灵,还与那魔教有关系转和的势头,愈发怒不可遏,对玉虚子道:“师兄,这逆徒仍执迷不悟,我去点醒他!”

玉虚子摇头制止,对林故渊道:“事到如今,你仍不肯下手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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