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野千鹤
“当然是真的了,回头封你做个烧饼大将军!”张绕笑着拐住那憨牛的脖子,把他拉到一边去了,省得在大将军面前继续丢人。
给军中人喝的酒自然不能是那甘甜绵长的桃花酿之类,全是辛辣的烈酒,众人喝得很是过瘾,而楼璟就坐在主位上,来者不拒地一碗一碗地干,酒水顺着唇角不断地流出来,顺着脖颈没入衣襟之中,很快就把前襟打湿了一片。
萧承钧晃了晃手中的酒盅,在宫中常喝的都是淡酒,如今尝着这甘醇的烈酒,别有一番滋味,只是他周身气息淡漠清冷,带着些不怒自威的严厉,让众人不敢造次。
“元先生,咱也喝一杯!”喝高了的张绕晃晃悠悠地走到萧承钧面前,递给他一碗酒。
萧承钧看了看眼前的粗陶碗,放下手中的白玉杯,干脆地接过来,“请。”
粗陶碗配上廉价的烈酒,一口闷了,顿时被浓烈的酒气从舌尖烧到胸腹,辛辣之余,却也有一股难掩的爽快,萧承钧从没有这样喝过酒,突然觉得这般畅饮当真是一种快事。
“军师,好酒量,跟我以前见过的读书人都不一样。”张绕原本是存着几分戏耍之心的,谁料这大将军的军师也不是个软柿子。
“我也算不得读书人。”萧承钧微微一笑,抬头去看楼璟,那一双美目因着烈酒而变得醺醺然,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满目柔情。
宴饮到了子时方歇,众人歪歪扭扭地倒在中帐,萧承钧扶着喝得脚软的大将军,往他的营帐中去。
出得中帐,微凉的夜风吹走了几分醉意,楼璟抬头看看天上一勾新月,“四月了。”
萧承钧仰头看了看,月牙如一条金线,呈上弦之势勾于深沉的夜空,“是啊……”转眼已经离京一个月了。
“从这里到闽州,三日便可,”楼璟趴在自家夫君肩上,一步一步地跟着往前走,“再陪我两日,我就跟你走。”
萧承钧摸了摸他热乎乎的脑袋,“若你以后长驻此地,我可以在交界处修个行宫。”他这藩王也不知也做几年,幸而楼璟离得不远。
“好啊,我就在行宫隔壁修个镇南将军府。”楼璟笑呵呵地说,眼皮却沉得快睁不开了。
萧承钧拖着他走了一会儿,看看左右无人,干脆把喝大了的镇南将军打横抱起来,那人毫不反抗并且自觉的窝进他的怀里,乖乖地靠在颈窝蹭蹭,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睡了。惹得萧承钧轻笑出声,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
京城里的勋贵们甚少能喝过楼璟,所以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喝醉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变得这么乖。就像一只牙尖嘴利的猫,平日里动不动就打滚耍赖挠人衣角,这会儿却软绵绵地缩起爪子任他揉捏。
次日清晨,楼璟醒来,看到完完整整穿着内衫,把他抱在怀里睡得安稳的闽王殿下,顿时觉得……后悔万分!
昨天就不该逞英雄,喝那么多酒,连装醉占便宜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睡过去了!
“唔……”楼璟不满地张口,一下一下咬着萧承钧的下巴。
萧承钧无奈地睁开眼,揉了揉楼璟的脑袋,“这么早就饿了?”
楼璟翻身,把闽王殿下压在身下,看着那张英俊的面容,俊逸的五官在晨光中变得深邃起来,觉得呼吸一紧,用清晨会变得精神抖擞的地方,互相打了个招呼,“这里饿了!”
“嗯……”萧承钧被蹭得轻哼一声,忙扶住他,“别闹了,你不是还要去点兵吗?”
“你都没有诚心诚意跟我道歉。”楼璟不满道,说好了昨晚补偿他的,结果……
“你自己睡过去了,我有什么办法?”萧承钧轻笑,把骑在他身上的家伙扒拉下去,翻身继续睡。
楼璟扁了扁嘴,起身穿上盔甲,出帐前还不忘给萧承钧掖了掖被角,这才满心哀怨地出了营帐,去操练他新接手的军队。
杨家小姐不能在山寨久留,所以楼璟上午练过兵,大致了解了营中兵力,便点了两千步兵,并一百骑兵,用过午饭就拔营出寨,直往九昌郡而去。
“胳膊疼不疼?”萧承钧看着独自骑马的楼璟,总有些不放心。
“不打紧。”楼璟扣上银色的头盔,带上一只长枪并一把佩刀,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的佩刀葬身在了江中,幸而兵符被他贴身系在了脖子上,才没有被大水冲走,好在那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宝刀,楼璟没有特别善使的兵刃,用什么都一样。
杨兴早带着衙役在就长城外等候,直到黄昏的时候,才看到姗姗来迟的大军,不由得焦急,这天快黑了才来,晚上又不能打仗,岂不是打草惊蛇了,万一九崎山的山匪趁夜里逃了,可如何是好?
楼璟接过杨兴递上来的纸张,扫了一眼,“可信吗?”这纸上画的,乃是山寨里的防布,连同厨房、茅厕都大致标了出来。
“之前的匪首和这次的二当家都画过,这是下官宗其两者的图所画。”杨兴踌躇道,拿出了两张原图给楼璟。
楼璟看了看,防布有所变化,但厨房、茅厕、粮仓的位置没有变,“足够了,多谢杨大人。”
“将军,天色已晚,我等可要攻山?”步兵校尉王直惆怅地看着道路崎岖的九崎山,眼看着天边红日西沉,夜间行路,且不说山寨的防御工事,但那狭窄的山路,就要折进去不骑兵。
楼璟微微勾唇,瞥向一旁的幽云卫。
云二已经用一种奇异的画法将山寨地图重新画了一遍,乍一看上去,如同鬼画符一般难以辨认,但交给专司暗杀的云三和云十一之后,两人看了几眼便微微颔首,抬脚略进了繁密的山林。
“把山围起来,扎营,开伙!”楼璟抬手,下了个极为简单的命令。
王直和张绕面面相觑,一群小将也摸不着头脑,但不用夜间攻山,众人都松了口气,迅速按楼璟的命令,将山围了起来。
九崎山乃是一个群山,绵延几十里,但山寨所在的那一座却是个孤峰,处处悬崖峭壁,易守难攻,上下山的路,只有两条。楼璟命五百人守一条路口,其余人则驻扎在南面的缓坡之下,就将整个下山路给封死了。
众人不紧不慢地安营扎寨,烧火做饭,这可急坏了山寨中的匪徒。
“报——大当家,不好了,官兵来攻山了!”巡山喽啰跌跌撞撞地跑回山寨。
“什么!”九崎山的匪首一惊,大喊,“老四,快,带人守住入山口!”
一个时辰后。
“报——大当家,那些官兵在山下扎营了!”巡山喽啰急急忙忙地跑回山寨。
“这是打算困着我们?”匪首不明所以,让人再去打探。
又一个时辰。
“报——大当家,他们生火做饭了。”巡山喽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山寨。
山匪们彻底懵了,这到底是守还是逃呢?最后,匪首一咬牙,这些官兵想必是觉得天色晚不好上山,他们山寨里的存粮足够吃几个月的,这山易守难攻,左右还能撑几天,等明日天亮了,再慢慢收拾细软家当,找个好路杀出去。
夜间,军营中一片寂静,只剩下巡逻的脚步声。
“咦?卫将军,您看那是什么?”巡逻的小兵惊呼一声,对值夜的王直道。
王直抬头,就看到接近山顶的地方,突然火光冲天,山寨里杂乱的叫嚷声直传到了这里,立时抬腿往楼璟的营帐走去。
“启禀大将军,山寨里突然起火了。”王直站在帐外朗声回禀道。
楼璟从自家夫君的颈窝里抬起头,打了个哈欠,“吩咐下去,严守几个下山口,一个人也不许放过。”
第66章 招安
“四当家,山寨起火了。”靠着山壁打盹的老四被身边的人摇醒,提着九环刀就站起身,远远地看见山寨中火光冲天。
“咱们是不是回去看看?”众人吵吵嚷嚷。
“闭嘴!”老四吼了一声,“都不许动,咱们必须守着这条路,否则大军攻上来,咱们就完了。”
山匪们这才老实了,传讯的小喽啰连滚带爬地从山寨里奔过来,“四当家,不好了,寨子里的粮仓被烧了!”
众人顿时慌乱起来,粮仓被烧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噩耗,要知道,他们山寨就是靠着地势易守难攻,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连郡守也被他们欺负。可如今粮食没了,干守在这里也是个饿死的份,莫不如让官兵捉了去,好歹还能吃口牢饭。
“慌什么慌,大当家的在寨子里救火,粮食那么多,烧不了多少。”老四仍然坚守在山路最窄的关卡上,并且不许小喽啰们回援。
山寨里混乱了一整晚,山下的营地不动如山。
天还未亮,楼璟便起身了,一身戎装,立于一块大石头上,远远地看到两道黑色的身影在山林间跳跃,迅速窜了过来。
“主人,山寨的两个粮仓尽数烧了,颗粒无存。”云三禀报道,他们在粮食上泼了油,烧的干干净净。
“那山寨一边是峭壁,除却两条下山路,并无密道,”云十一把探查的结果呈上,“山腰处有那日持九环刀的大汉镇守,下山路自其守卫之处,方可下得缓坡。”
他们两个是借着伸手利索,从峭壁上攀岩而入的,大军若要攻入山寨,必须得经过那处。
“很好。”楼璟微微颔首,让两个云卫下去休息。
萧承钧醒来,见身边的位置空了,便起身穿戴整齐,出去寻他,刚出了营帐,就遇到前来请示的张绕和王直。
两人看到军师从将军的营帐出来都是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两日元先生都是同将军睡在一起的!思及此,两人的面色顿时古怪起来。
昱朝因为皇帝可以娶男妻,所以南风在众人眼中是一种风雅高贵的事,普通百姓中鲜少有闻,只有高官勋贵之间才常有,因而作为小百姓出身的两个校尉,觉得很是新奇,忍不住多看了俊美的军师几眼。
“将军不在帐中。”萧承钧说了这么一句,抬脚就离开了。
两个校尉对望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拔营,攻山。”楼璟看着那隐于林间的盘山道,微微勾唇。
山寨中一片愁云惨淡,山上饮水,靠的一股活泉,平日里也用大缸积攒些雨水,以防失火。昨夜粮仓起火,众人赶紧去大缸取水,却发现水缸底下不知何时被凿了个豁口,那些雨水早就漏了个精光。
从山泉里挑水再来扑火,完全就是杯水车薪,众人忙活了一晚上,也没把火扑灭,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烧熟了没有去壳的稻米,再把它们烧成灰烬,满山寨都是烧大米的香味,可每个人都是饥肠辘辘。
而守着山道的四当家,远远地看到官兵攻上来,立刻打起精神,“守住石门,来一个杀一个!”
这山路的岔口处,有一个天然的石门,巨石从上面垂下来,身量高的须得猫着腰才能通过,自此处往上,都是悬在峭壁上的石路,没有任何的缓坡,一面是不见尽头的峭壁,一边是百丈高的断崖,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山匪们手持大刀,在石门之下设了一个带着铁刺的木栅栏,盯着手持长矛铁盾的官兵,严阵以待。
一里,半里,三十丈,十丈……
站在最前面的山匪咽了咽口水,满手都是汗珠,高高举着手中的大刀,就等着那长矛刺过来,好一刀砍回去。
突然,那些官兵停下了脚步,在离他们十丈远的地方,筑起了一道木篱笆!然后,开始分发干粮,吃早饭。
众山匪举着大刀愣在了当场,眼睁睁的看着官兵吃了早饭,然后守在木篱笆后面,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双方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良久,扛着九环刀的老四受不住了,大声朝着对面呼喝,“你们这是何意?叫你们领头的上来说话。”
喊了半晌,没人理他,官兵们在木篱笆后面摆了个简单的阵型,列队于山道两侧,只容一人从中间通过,当然,这队伍拖得十分长,绵延几里地。
老四看着那人组成的甬道,突然觉得那就是一个无尽的断头台,站满了刽子手,只等你走进去,就将你戳成马蜂窝。
等待良久,一个穿着银色铠甲的人才不急不缓地策马而来,身姿挺拔,气质斐然,唇边带着三分笑,如春风拂面,眼中却是冷如霜,令人遍体生寒。
再仔细看,却发现这人左臂带着夹板,平端于胸前……
“是你!”四当家如同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你,你不是……”明明是他仇家怀里抱着的那个男宠啊,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官兵统领?
楼璟冷冷一笑,“吾乃镇南将军,统管江州南四郡军权,尔等在九昌作乱,本将自当前来围剿!”
山匪们一阵哗然,他们虽然不知镇南将军是什么名头,但是南四郡的军权还是知道的!原本听说刺史调走了南四郡大半的兵力,他们这段时间才这般有恃无恐,可如今……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将也不欲妄动杀戮。”楼璟运起内力,朗声道,洪亮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震慑人心。
身边一个身形宽大,中气十足的官兵拿出一份告示,大声念道:“但凡接受招安者,放下兵器,一个一个地从此阵中下山,登记名录,即可转为军籍,成为南四郡的官兵。”
众人哗然,入军籍,这可是一个从良的大好机会,非但不用吃牢饭,还能做军爷!
“只限日落之前。”轻飘飘地留下这句话,镇南将军便调转马头,怡怡然地下山去了,留下了严阵以待的官兵和万分苦恼的山匪。
早饭还没有送来,已经派人去催了好几次,熬了一夜又饥肠辘辘的山匪们,看着神采奕奕的官兵,顿时觉得凄凉无比。
“四,四当家,大当家唤您回去议事。”一个跑腿的愁眉苦脸地前来禀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四猛地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官兵,踌躇片刻,把九环大刀扛到肩上,交代手下守好山门,便快步离去。
跑腿的正要跟着离开,却被一个小统领抓住了衣领,“狗蛋,寨中怎么还不送饭来?”
“哪有饭,我还没吃呢!”狗蛋挣开,就要溜走,又被几人拉住,非要他说到底怎么回事,“粮仓都烧干净了,还吃什么饭!”
山下,楼璟拖了个椅子,坐到了军师身边,而军师大人,则在营前支了个桌子,面前摊着个厚厚的名录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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