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晓生
燕柳顿了顿,道:“是有这个可能,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肯定不是在群岛的最中间。”
高晟风道:“你的意思是……”
燕柳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我想我们可能并没有到真正的第十个岛。”
此话一出,众人都沉默了。
杜讳道:“高教主,你介不介意让我去看一下月见草?”
高晟风想了想,让开一条道。
杜讳走到月见草边上蹲下,仔细查看。他默默无声地数了一会儿,忽然道:“不对,这不是月见草!”
众人闻言皆惊,纷纷围了过去。
杜讳指着叶片道:“真正的月见草,每一株共有九片叶子,每片叶子上又长有九片小叶,你们仔细数这个,这株草只有八片叶子,每片叶子上一共八片小叶!”
高晟风和卢雅江数了一数,果然都只有八片。卢雅江疑惑地看着高晟风,高晟风沉默着。他的确听说过,月见草应该是长九片叶子的。他道:“那这是什么植物,长得跟月见草这么相似?”
杜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现在相信燕小兄弟说的话,这里很有可能并不是真正的第十岛。”又道,“高教主如果相信我,可否让我做个试验。”
高晟风道:“你要做什么?”
杜讳道:“我想把这株草挖出来,试试他的药性。”
高晟风又迟疑了。毕竟月见草只有一株,如果随便挖出来试药性,导致它失去药效,这一趟岂不白跑了?药是假的也便算了,药是真的,韩江的希望就全部没有了,右护法二十年来的心意,卢雅江的亲生父亲……虽然这件事的确处处透着诡异,但是毕竟事关重大,高晟风不敢草率做决定。
局面再一次陷入了僵持。
过了一会儿,高晟风转头问燕柳:“如果这座岛真的不是第十岛,那么难道我们走错了?第十岛又在哪里?”
燕柳犹犹豫豫地说:“如果不是第十岛……我怀疑我们现在还在第八座岛上,所以这里的海水没有那么苦咸,也许那根本不是海水,只是内湖而已。”
高晟风问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往哪儿方向继续前进吗?”
燕柳咬了咬嘴唇,点头。
高晟风想了想,对杜讳道:“这株草我要挖出来带走,无论它是不是真的,它都归我了。然后我们根据燕柳说的继续走,去看看究竟还有没有其他岛?”
杜讳思考了以后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于是高晟风小心翼翼地连根带土将那株八叶的月见草挖出来出来,放进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防水铁盒中,在土里撒了点水,封严实用衣服包了塞进包裹中。然后他们又骑上了水马,向燕柳所指的方向前进。
这一次在水中行驶的路程就比较久了,大约两个时辰以后,天都快黑了,他们终于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个海岛。每个人在兴奋的同时又都松了口气——方才那果真不是第十岛的话,也许月见草就像传说中那样满岛都是,那么,他们便不用争抢了。无论如何,他们之间还是不希望与对方发生争斗的。
上岸以后没多久,天就黑了。他们休息了一晚后骑着水马继续前进。
这座岛上的生物和环境和前两座岛上几乎完全一致,更加印证了燕柳的说法,也许这几个岛根本就是同一个岛,都属于第八岛,而别说第十岛,他们就连第九岛都没有到达。这岛就比先前要大了,先前那两个“小岛”都是一天就走穿了,这座岛他们骑着水马都走了整整三天,终于看见了久违的海面。
燕柳第一个冲过去,站在海滩边上大叫:“海风!有海风!”接着他又跪了下来,捧了一手心的海水凑到嘴边舔了舔,立刻难受地呸了半天,然后狂笑着仰躺在海滩上:“苦的!咸的!是真正的海水!”
其他人也跟着走到海边,海风一吹,海水的腥味冲进鼻腔里,简直让他们感动的想要欢呼!
稻梅把下巴搁在杜讳的背上,轻声道:“师父,太好了。”
杜讳的喜悦也溢于言表,用力地捏了捏稻梅的手。
连高晟风都喜上眉梢。他也不希望和杜讳师徒发生冲突。
然而他们能够出海的时间还没有到,还必须要在这个岛上停留两天才能向真正的第九岛进发。当天下午,高晟风将铁盒中装的八叶的月见草拿了出来,同意杜讳试验它的药性。杜讳将它浸泡出汁水后又还给高晟风,加入几滴在第一个岛上取得的金环蛇胆汁,调匀后抓了一只岛上的田鼠来喂它服下。服下杜讳配好的药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只田鼠全身痉挛、呕出大量黑色的液体,不消片刻,死透了;又过了没多久,它的尸体迅速地腐烂了,皮肉消尽,连骨头都被毒成了蓝紫色,骨头上满是毒斑和腐蚀出的孔洞。
试验的结果让每个人都胆战心惊。高晟风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自己真的将这种药喂韩江喝下去,会发生什么结果。
杜讳道:“果然如此。我虽然没有听说过八叶的月见草究竟是何东西,但既然它不是真正的月见草,那也许就是一味剧毒的毒药。它会迷惑人,让人以为它和月见草一样能解百毒,最终却是杀人的利器。”
他的话让每个人都心寒了。这姥山群岛究竟是何等的险恶,也许有人为了营救中毒的亲人朋友不惜以身犯险来到此地,闯过重重难关,经历无数磨难,临近胜利时却被假象迷惑,以为自己终于拿到了传说中的圣药,拿回去之后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在自己面前中毒腐烂……何等残忍!!
那之后,人们都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说话。
在岛上呆了三天之后,等到风向指向下一个岛屿,他们终于准备向真正的第九岛出发了。原本他们打算让水马驮着他们过去,没想到水马不愿意下海,只肯在陆地和湖泊中进行。在遇上水马之后,他们本以为竹筏没有用了便丢了,这时不得不又重新砍树扎了五条筏子,抱着筏子跳进了海水中。
在海冲起起伏伏漂流了一个多时辰之后,他们终于登上了第九岛。
杜讳和稻梅累的趴在海滩边上休息,高晟风进岛去捡柴火。他刚刚走了没多远,忽见不远处有个身影在动,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呼道:“果然有人!”
第118章
高晟风惊呼道:“果然有人!”
前方有一个人正蹲在地上,听见高晟风的呼唤,转过身来,高晟风看到他的脸——长着络腮胡,毛刺刺的短发竖着,嘴大鼻宽,不是中原人的长相,果真像是野人。
那人站了起来,高晟风不由得一惊——那人只有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似乎是个断手断脚的残疾人。但是再仔细一看,那人的手臂长在胸前,一条腿长在胯下正中间,似乎他天生就是这样,而并不是因故缺少了手脚。
高晟风警惕地看着他:“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那人突然蹲了下来,然后高高跳起,身体高速旋转,腿向高晟风踢了过来,就好像一颗飞转的钉子一样。他攻击的突然,速度又十分快,高晟风来不及甚至拔刀,抬起胳膊抵挡。那单腿人的脚踢中高晟风的胳膊,高晟风只觉小臂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往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他这时才发现,这“人”除了只有一只手和一只脚之外,还有很多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他的长着褐色的毛发,披满全身,就像野兽一样;他的手和脚都不是人手人脚,而是像老虎狻猊那样的利爪,长着长长尖尖的钩子;它嘴里还长着尖尖的獠牙,能轻易将人身上的肉撕扯下来。
这“人”虽然只有一只手和一只脚,但是行动非常敏捷,高晟风的肉眼甚至很难看清他究竟是怎么动的,转瞬他又扑了过来,大张着长满獠牙的嘴啃向高晟风的肩膀,高晟风急急忙忙将刀拔了出来,刀鞘一送,磕在那人的下巴上,那人弹了出去,刚一落地,又扑过来,狠狠一爪刨在高晟风的右肩上。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高晟风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伤口,他微微渗出了冷汗——这“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当自己察觉到他开始动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眼前。他和很多人交过手,但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身手如此之快的人,就好像他可以利用某种特异的技能做到瞬间移动似的。要在极短的时间里察觉到进攻方向,抵挡,并且反击,根本就做不到!
那“人”不断地对高晟风发动进攻,高晟风全神贯注,一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就立刻招架,这才勉强能在那“人”的五次攻击中挡住四次,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并且他只能抵挡,无法进攻。他心里知道,这样下去,自己只会更加落了下乘,必须找到一个机会一击必杀。
他屏住呼吸,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视力和听力上,身体竭力地放松,当他听见左边传来轻轻一声脚掌拍地的声音时,他身体向后一仰,避开了左边来的攻击;紧接着,是右边过来的攻击,他身体轻轻向左一让,那道利爪贴着他的腰际擦了过去。
三五次之后,他适应了那“人”的攻击节奏,开始试图反击。但是头两次他都失败了,就在他举刀的瞬间,对方的利爪已经碰到了他的胳膊,狠狠划开血肉后又跳开了。终于,在第三次,他用了最快的反应速度将刀朝着那“人”扑过来的方向送了过去,只听一声尖利的惨叫,那人的胸口被他的刀刃贯穿,被他钉在半空中挣扎了一会儿,渐渐不动了。
高晟风松了口气,将刀抽回,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可谓是伤痕累累。胸口、胳膊、脖颈上有好几道被利爪抓出的伤口,最深的一道在锁骨上,皮肉被翻开,左侧衣服被血浸湿了大半。好在这些都只是皮肉伤,那“人”动作虽快,却没有内力,只要不被伤到要害就没有性命之忧。
高晟风走上前检查那个被他杀死的“人”。那“人”除了长着一张人脸,叫声也与人相似之外,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常人,它的身体更接近野兽。
高晟风想了想,把那具沉甸甸的尸体扛了起来,转身往岸边走去。
另外几个人在海滩边上等了半天,没等到高晟风把柴火拾回来,却见他扛着一个人回来了。燕柳吃惊地站了起来:“这人是谁?”
高晟风什么都没有说,将死尸往地上一丢。
人们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而且他身上的海水还没干透,刚受伤的时候不觉得,走路的时候一动弹,结在衣服上的盐精都融进了他伤口里,把他疼的额上直冒冷汗,脸色都青了。
卢雅江扑了过来,紧张道:“晟风,你怎么受了那么多伤!”
高晟风疲惫地摆摆手:“都是皮肉伤,不碍事。”说着将衣服解开,有几处伤口已经和布料黏在一起了,他小心翼翼地将衣服脱了下来,嘶嘶只抽冷气,道:“帮我上药。”
燕柳道:“是这人伤的?”
高晟风道:“是。”转头对杜讳道,“你看看,这又是什么怪物?”
杜讳正在翻检那具尸体。他看了一会儿,道:“应该是神鳁。”
稻梅惊道:“又是神?”
杜讳摇头:“是魍魉,一种山怪。”
卢雅江撕下一块布,先从水囊里倒出干净的水将布洗了洗,小心翼翼地将高晟风身上伤口处擦洗干净,然后替他上药。高晟风眼珠子转了转,轻轻地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哥哥,我好疼。”
卢雅江的手指一颤,抬起头看他,正对上他写满委屈的大眼睛。高晟风又道:“好疼。你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卢雅江避开他的伤口,轻轻抱了他一下,小声道:“教主你真是……真是……”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形容。
高晟风狡黠地笑了笑:“本教主有千面,你喜欢哪一面?”
卢雅江轻轻地将药膏抹在他的伤口上,道:“我都喜欢的。”
“咳。”杜讳清了清嗓子,道:“高兄,这山怪厉害吗?”
高晟风点头:“很厉害。速度非常快,我身上的伤都是他一个弄出来的。常人根本无法跟上他的速度,便是我,亦很难。”
稻梅咋舌,忙问道:“这神鳁多不多?”
高晟风道:“我只见到一个。”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喔”的呼喊声,与人的叫声十分相似,很快,山林各处纷纷响应,呼声交织成一片。高晟风道:“这就是神鳁的叫声!”
稻梅的脸色瞬间就白了:“这、这么多。师、师父,怎么办?”
燕柳道:“你怎么一天到晚问你师父怎么办!你就会问怎么办!”
稻梅反击道:“那你倒是拿个主意出来啊!”
燕柳想了想,扭头弱弱地对高晟风说:“师父,我听你的。”
稻梅瞪他:“呸!”
燕柳立刻不甘示弱地呸了回去,两人居然你一声我一声闹了起来。高晟风和杜讳同时道:“闭嘴!”燕柳和稻梅立刻噤声,互相瞪了瞪,各自缩回高晟风和杜讳身边。
卢雅江给高晟风上完了药,提着软剑进了山林,不一会儿带着一堆柴火回来了——他运气较好,并没有遇到神鳁。他们将柴火烧起来,烘干衣服和包裹,休息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进山林去看看,毕竟这里只有一条路,想要拿到月见草,早晚都要通过这片山林。
他们刚刚进山,还没走出多远,高晟风和卢雅江突然同时拔刀拔剑,喝道:“小心!”其他人还没有察觉到异常,只见树上突然闪现出一个黑影,对着稻梅直扑过去,将稻梅扑到在地。速度之快,根本没有人看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稻梅惨叫道:“师父救我!”
杜讳慌慌张张扑过去要把他身上那毛茸茸的“人”拽开,才刚往前迈了一步,稻梅身上的神鳁身形一闪,扑到了他身上,狠狠一口咬在他肩上。杜讳拼命挣扎起来,神鳁跳开了,没片刻又扑了上来。
高晟风等人欲上前相救,这时树上又咻咻飞出三四只毛茸茸的神鳁,向他们扑去,他们自顾不暇,也就分不出神去救人了。
神鳁的速度实在太快了,连高晟风和卢雅江都吃了不少亏,燕柳更是只有挨打的份,连神鳁一根毛发都抓不住。没一会儿,他们每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几只神鳁却毫发无伤,满林子只有燕柳和稻梅的惨叫哀嚎声以及神鳁们得意的长鸣声。
过了好半天,杜讳洒出一把毒药,正洒在向他扑来的神鳁脸上。神鳁嗷地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不止,没多久便被毒死了。高晟风和卢雅江也终于杀了三只,还有一只神鳁被卢雅江刺成重伤,逃走了。这时候,他们每个人都已是一身血,而稻梅则被抓破了脑袋,满脸都是血,看起来惨极了。
卢雅江竖起耳朵听了听,道:“前面还有几只正在往这里跑过来!”
燕柳举着两只鲜血淋淋的胳膊,哭丧着脸道:“我们还是跑吧,太可怕了,根本打不过。”
高晟风当机立断道:“先回海滩边上,想想别的办法!”说罢一手提起半死不活的稻梅,开始往回跑。卢雅江等人立刻跟上。
不一会儿,他们跑出了山林,回到上岸时的地方。神鳁只在山林中活动,故并没有追过来。
这下每个人都成了伤员,稻梅伤的最厉害,肩上被啃掉了一块肉,左右两条胳膊上共有十七八道深深的抓痕,胸口还有一道从锁骨一直贯穿到胯骨的伤,杜讳帮他上药的时候胆战心惊的,涂完了药,悄悄默默将手伸进他裤子里揉捏了一会儿,感觉到里面的动静,松了口气,将手抽出来,小声道:“还好没伤到那里。”
稻梅又羞又伤心地扑进杜讳怀里:“呜呜,师父,山怪太可怕了。”
杜讳被他撞到了胸口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的,却还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好了,别怕,没事了。”
燕柳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被神鳁撕烂了,脸也被划伤了,手背上还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但是那边毒师师徒互相上药,出岫山的两个互相上药,顺便还亲亲昵昵打情骂俏几句,没有人管他,他只好落寞地自己给自己涂药。好在杜讳给小徒弟处理完了伤口,又来看他的情况,替他把伤处又重新包扎了一下。
把新伤都处理完之后,高晟风问杜讳:“你有没有什么药,能使他们不敢靠近?”
杜讳道:“也许有,但能对魍魉起作用的那些药物对人也同样有巨大的伤害,我们自己也会中毒的。而且,我们尚不知这个岛有多大,我的药物剩的不多了。不过,也许神鳁会怕火,大多魍魉都怕火。”
燕柳道:“真的吗?你怎么不早说!”
杜讳摇摇头:“我也不确定。”
高晟风皱着眉头想了会儿,道:“那我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