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絮藏金玉 第31章

作者:酥油饼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关于魔教的事,你暂时不必插手了。”皇帝道。

薛灵璧脸色终于一变,“皇上的意思是?”

“堵不如疏。”皇帝缓缓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前,背对着他们道,“魔教远离中土多年,此次回睥睨山也并无大恶。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有时候我们也不必赶尽杀绝。”

薛灵璧霍然起身道:“但是我父亲……”

皇帝抬手,制止他接下去要说的话,“薛老的事,朕心中自有分寸。”他顿了顿,像是察觉自己的口气太过于僵硬,又柔声道,“当年的孰是孰非只有当事之人才知。何况薛老死于前明尊之手也是传言,既然未得证实,又怎能如此武断?即便百姓犯法,也需经过府衙、大理寺的审理。”

“皇上,臣只是想逼出老明尊,让他说出当年事情的真相。”薛灵璧在这个问题上寸步不让。

皇帝似有些不耐,却强自按捺道:“朕给过你机会,但是如今明尊已死,老明尊和老暗尊更是游踪海外,音讯全无,此事再追查也是枉然。”

薛灵璧眯起眼睛,“皇上从何得知明尊已死?又从何得知老明尊和老暗尊游踪海外?”

皇帝终于被他咄咄逼人的问题激怒了,转身道:“你是在质问朕?”

薛灵璧敛容道:“臣只是想知道真相。”

皇帝与他四目对视,须臾别开目光道:“朕曾与袁傲策有书信往来。”

袁傲策三个字仿佛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薛灵璧心中所有的愤怒和不甘。

他死命咬牙忍住道:“皇上信他?”

“朕信他。”皇帝见他脸色发白,十分难看,不由关切道,“薛卿,你没事吧?”

薛灵璧闭上眼睛,不欲再说。

冯古道在一旁打圆场道:“他饿的。”说完,他肚子恰到好处地打了个鼓。

皇帝展眉笑道:“原来如此,是朕疏忽了,来人,赐桌。”

……

为什么要赐桌?明明移座就可以了?如果不方便的话,他还可以自己来。

冯古道边想边看着几个带刀侍卫从门外端了一张茶几进来,放在他和薛灵璧的面前。

外面进来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在皇帝面前的盘子里夹菜。大概夹了三小盘,才送到他们桌上,然后又奉上两碗饭。

冯古道呆呆地看了眼三盘明显是吃剩的菜,又呆呆看向皇帝。其实,这里是能够上菜的茶楼吧。所以,如果肚子饿的话,随时能炒出菜来的吧?他肚子虽然饿,但是这一点点的时间还是能等的,实在不必这么仓促到饥不择食啊。

“不必顾忌朕,吃吧。”皇帝见他看过来,以为他心里拘束,连忙温和道。

……

不知道皇上吃东西的时候有没有流口水的习惯。

冯古道颤抖着拿起筷子,缓缓地夹起菜放进薛灵璧的碗里,深情道:“侯爷,你最饿,你先吃。”

薛灵璧此时已经张开眼睛,用眼角瞄了他一眼,默不吭声地端起碗,扒饭。

……

果然是在朝廷里摸爬滚打多年的。冯古道佩服地眨了眨眼睛,然后闷头开始扒自己碗里的白米饭。

皇帝等他们两人碗里的饭都见底了,缓缓开口道:“皇后这几年对你的婚事很着急啊,黄得当的女儿,刘泰威的女儿……个个都是薛老身前旧部之女啊。”

大概是酒足饭饱人胆大,冯古道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没想到皇后娘娘对我如此关怀。”

“……”

皇帝和薛灵璧都无言地转头看他。

冯古道尴尬地夹起一粒米,往自己的嘴巴送。

薛灵璧道:“多谢皇后娘娘关爱。”

皇帝别有深意地望了冯古道一眼,“连措辞都如此相近啊。”

薛灵璧抿唇,似笑非笑。

“朕若是没记错,冯卿身上这件大氅应该是薛卿的吧。”皇帝道。

冯古道赶紧放下碗,肃容道:“微臣身无长物,是侯爷体贴微臣。”

“好个身无长物。”皇帝道,“你能得薛卿青睐,又怎么会身无长物?”

冯古道有口难言,只好干笑。

薛灵璧道:“臣就是看中他不贪图名利钱财。”

……

他究竟应该把这句话正过来听还是反过来听?

冯古道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皇帝边叹气边点头道:“不错,这世上真正能安于本分,两袖清风,身无长物而宠辱不惊的人的确太少了。”他望着冯古道的眼睛充满暖意。

……

不要求地洞了,给个地缝他也钻了。

冯古道的额头几乎碰到面前的茶几。

“罢了,你们先退下吧。”皇帝微笑道,“皇后那里,有朕。”

薛灵璧嘴上谢恩,心中雪亮。

吕清藤从来都是史贵妃的人。自从皇上和皇后的矛盾恶化,史贵妃就是皇帝拴在后宫的蚂蚱。这次吕清藤之所以会这么着急回京,无非是皇上和史贵妃想要掂量京城谣言的真假以及冯古道的分量。自从吕清藤被他敲山震虎之后,他们的期望便降低到不让他和皇后派系人马联姻即可。

两人谢完恩,正倒退到门边,准备出门。薛灵璧突然脸色一变,整个人如临大敌地转身望着门口。

有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不轻不重,不疾不徐。

冯古道昨天晚上才刚刚听过。

一个身影终于从廊道转了出来。

黑衣黑发黑剑。

如日出下的悬崖峭壁,冷峻英挺。

薛灵璧面若冷霜,一字一顿道:“袁傲策。”

第32章 暧昧有理(四)

身后传出皇帝的声音,“是朕请他来的。”

袁傲策嘴角微扬,目光扫过他掩藏在领子里的纱布,“你应该多休养的。”

薛灵璧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空气里仿佛有一根弦,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

冯古道有种退回房间的冲动。

袁傲策缓缓抬起脚步,走廊狭窄,他从薛灵璧身边擦肩的刹那,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肩膀的温度。他在门槛前驻步,别有深意地回头望了冯古道一眼,“听说血屠堂正在谋划一次大刺杀。”

冯古道别过脸,脚步稍稍向薛灵璧移去。

“希望他们成功。这样省去我很多麻烦。”袁傲策说完,昂然进屋。

冯古道见薛灵璧还站在原地迟迟不动,以为他又想起战败之事,便想劝慰两句,但嘴巴刚一张开,那抹身影却走了。

冯古道只好摸摸鼻子,默默将刚才要说的话吞入喉中,扯紧大氅,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雪衣侯府的轿夫见他们出来,立刻抬轿上前。

薛灵璧在门槛前顿住脚步,“冯古道。”

“在。”他屁颠屁颠地绕到他右手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让轿夫带着轿子先回去,你陪我走走。”

冯古道微怔,随即领命而去。看着那两顶轿子就这样慢慢地消失在视线里,他经不住转身叹了口气。

“从这里回侯府不过几百步而已。”薛灵璧道。

冯古道道:“能坐轿总比走路好。”说完,他便等着他的嘲弄,谁知等了半日,薛灵璧仍是未发一言,只是皱眉看着他,好似被什么难住了。

“侯爷?”冯古道轻声呼唤。

“嗯?”薛灵璧眨了下眼睛。

“你,”他踌躇着词句,“你是不是在想袁傲策的事?”

薛灵璧嘴角一撇,脸上露出不耐道:“你觉得我应该想他?”

“没。我只是觉得胜负乃兵家常事……”他边说边偷看着他的脸色,“何况袁傲策被关在辉煌门八年,日日研习武功,心无旁骛,不像侯爷日理万机。所以他即便胜,也是胜在勤力二字而已。”

“你是在安慰本侯?”薛灵璧似笑非笑。

冯古道尴尬道:“若是我言语不当,还请侯爷见谅。”

薛灵璧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抬脚朝外走去。

冬已过,春已至,奈何寒意不绝。

冯古道走在后面,看着薛灵璧身上单薄的衣衫,忍不住将大氅又拉了拉。

“冯古道。”薛灵璧低声唤道。

“在。”冯古道加快几步。

“陪本侯去城外走走。”他的脚步一转,突然朝城门的方向走去。

……

侯爷,你刚刚明明说是几百步,回侯府的。

冯古道停下脚步,用幽怨的目光凝望他的背影,希望他能够在最后时刻回心转意。

但眼见着薛灵璧的身影都快消失了,奇迹依然没有出现。

冯古道无奈地晃了晃脑袋,似是想将自己脑海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抛诸脑后。

“冯古道。”薛灵璧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但声音却毫无阻滞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