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絮藏金玉 第5章

作者:酥油饼 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但是他在高深莫测什么?阿六是半点也看不懂的。

其实莫说他,连雪衣侯自己有时候都有些不懂。

因为无论从哪方面说,冯古道的行为都透着诡异。

若说他是真的想当官,来投奔的,那应当谨言慎行,攀着他的藤,努力往上爬才是。可他又不是。

若说他是另有目的,想混入侯府,来一招釜底抽薪,那更应当谨言慎行,博得他的信任才是。可是他更不是。

冯古道与其说巴结他,倒不如说是在不断地挖苦他——可背后的目的呢?

雪衣侯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自己对他的容忍,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能用这种方式来博得自己的另眼相看?至此,雪衣侯只有这种解释。

“冯古道。”雪衣侯突然道,“本侯与你打个赌。”

冯古道眯起眼睛,吊儿郎当地仰面感受着从树叶缝隙传过来的阳光,“侯爷请说。”

“你若是能从这里到太原的一路都不惹本侯生气,那五品以下的官位随你挑。无论你要当什么官,本侯都会想尽办法帮你办到。”

冯古道睁开眼睛,“侯爷真下得起血本。”五品以下的官多如牛毛,坑里也都有了萝卜,让他随意挑的意思,就是要将原来的萝卜从坑里挤出来,把他放进去。这可不单单是要说服皇上,若那些官背后有势力撑腰的,还要摆平那些人。

“如何?”

“那我若是输了呢?”

雪衣侯缓缓道:“很简单,你若是输了,那就每天都认认真真地洗一次澡。”

冯古道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扬,声音却是与笑容全然相反的沮丧,“侯爷不当商人太可惜了。”

“不敢?”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我又为何要退缩?”冯古道道,“赌了。”

“很好。”雪衣侯道,“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你要天天认认真真地洗澡。”

冯古道目瞪口呆之余,不免苦笑道:“侯爷不愧是侯爷,稳赚不赔。”

雪衣侯笑得很得意,“这只是一个开始。”

冯古道很快就知道,他说的开始果然是开始。

自从他每天乖乖洗澡之后,雪衣侯就将阿六赶去骑马,把他换到车上侍候。

冯古道也是头一次知道侍候人有这么大的学问。

泡茶是学问。

找书也要学问。

若是雪衣侯偶尔问了几个问题答不出来,那不用说,就是他没学问。

冯古道在车上鞍前马后地忙活了三天,却比在睥睨山处理了三年公务还累。最累的是,但凡他有些许不耐烦、偷懒或是疲倦的表情显露出来,雪衣侯就会淡淡地提醒道:“其实,天天洗澡也不错。”

……

于是,冯古道又干劲十足地动起来。

第6章 背叛有理(五)

渐渐的,冯古道和阿六混熟了,终于知道他们过村不入的原因。

阿六道:“侯爷嫌鸡臭、狗臭、人也臭。侯爷的鼻子可灵了。”

冯古道好奇道:“他怎么不嫌马臭呢?”

“马也嫌的,只是出门在外没办法。”阿六道,“所以侯爷很少下马车。”

冯古道若有所思道:“若是我身上沾点马味,侯爷会不会把我一脚踹出车厢?”

阿六道:“会的。”

冯古道眼睛一亮。

“不过侯爷会等你洗干净之后再回去。”

冯古道叹气道:“为什么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呢?”

“你若是有狐臭就一劳永逸了。”阿六道。

冯古道眼睛又是一亮。他虽然没有狐臭,但是可以想办法弄点和狐臭相近的气味。

阿六道:“侯爷最恨身边的人有狐臭,你若是有,而且还离他这么近……”他摇头。

冯古道追问道:“怎么样?”

“刀起刀落,立竿见影。”为了加强效果,他还特地做了个手势。

冯古道郁闷道:“我怎么觉得你尽给我一个希望,又泼我一头冷水呢?”

阿六嘻嘻一笑。

雪衣侯在车厢里淡然道:“冯古道,你真的这么讨厌与本侯同乘一辆马车?”

冯古道道:“若我回答是……算不算激怒侯爷?”

“算。”雪衣侯回答得毫不犹豫。

冯古道无声地叹了口气道:“能与侯爷同乘一辆车乃是我三生之幸。”

“那你还不上车?透气也该透够了吧。”

冯古道只好爬进车厢里。

其实这车厢里坐着绝对比骑马要舒服得多,温暖、宽敞、不颠簸,不摇晃。屁股下面铺着厚厚的皮毛,背后靠着软软的靠枕,手边还有吃不完的零嘴——在侯爷赏赐的情况下。但是这些优点加起来也扛不住雪衣侯这一个缺点。

冯古道靠在车厢最外的角落。

雪衣侯手里捧着书,漫不经心道:“你最近天天洗澡?”

“托侯爷金口玉言,我不敢不天天洗澡。”冯古道单手抱膝,另一只手托腮,懒洋洋地道。

“那么,陈年污垢,也该洗得一干二净了吧?”

冯古道眼睛一睁,眼珠子转了转道:“有些污垢根深蒂固,怕不是一时三刻洗得清的。”

“哦?”雪衣侯淡然道,“一会儿我让阿六帮你用刷子刷刷。”

……

不会是他上次在河边看到阿六用来刷马的刷子吧?

冯古道权衡轻重,赔笑道:“虽然不是一时三刻洗得清的,但是一个时辰绝对洗得清。”

“这样就好。”雪衣侯修长的手指在书页轻轻划过,“车厢外夜深露重,今晚你洗完一个时辰,就与我一同睡在车厢里吧。”

……

一同睡在车厢里?

冯古道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蠢,“多谢侯爷关怀,但是我闻惯了外头的草木清香……”

“不愿意?”雪衣侯淡然自若地打断他。

“侯爷如此体恤……我当然愿意得要命。”这次真是要命了。冯古道暗自检讨先前自己是否做得太过分,早知道……他应该含蓄一点的。

到了夜晚,冯古道洗澡磨蹭了将近两个时辰。回车厢的时候,身上的皮肤几乎皱褶得像扇面。

马车车顶镶嵌着大小相若的十八颗夜明珠,因此虽然外头漆黑一片,马车里依然清晰可见。

雪衣侯斜倚着靠枕,手中把玩着扳指,听他进来连眼皮都没有翻一下。

“侯爷,我睡哪里?”冯古道故意将头发弄得很湿,水珠顺着发梢滴答滴答地落在皮毛上。

雪衣侯终于抬起眸子,淡然地扫了他一眼,“脑袋搁在外面,身体睡在里面。”

……

冯古道再度知道什么叫自作虐不可活。

他苦笑道:“我去把头发弄干了再来。”

雪衣侯不置可否。

冯古道出去找了块布巾里里外外擦了几十遍,确定它不会再滴水之后,才进车厢。

夜明珠已经被一块活动的移板挡住了,车厢里与外面一样黑漆漆的。

冯古道踏进去的半只脚当下一转,准备开溜,就听雪衣侯淡然的声音从车厢最黑暗的深处传出来,“进来吧。”

冯古道发现最近想叹气的冲动真是越来越多了。

他慢慢地在皮毛上坐下。

“关门。”

……

冯古道干笑道:“开门透风。”

回答他的是沉默,但是他却明显感到一种无声的压力。他无言地将门关上,然后等着下一个指示,但是等了许久,却只等来匀缓的呼吸声。

算了算时辰,也差不多到时候了。

冯古道不敢再胡思乱想,急忙抱元守一,静静地运功于丹田。

时间在沉默中慢慢地流逝,但腹中的绞痛却越来越明显。

冯古道用内力死命得压住在丹田处乱串的三枚银针。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夜夜如此煎熬,无疑是一种令人绝望到窒息的折磨。

冯古道听到车厢内有动静,却一动不敢动,直到一个时辰之后——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用袖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这就是你谎称一年只洗三次澡的原因?”雪衣侯的声音里有种猫捉住老鼠后的快感。

冯古道把头靠在车内壁上,“每月有段腹痛的时日,乃是常事。侯爷为何联想得如此深远?”

“每月有段腹痛的时日?”雪衣侯道,“为何?”

冯古道似笑非笑道:“这个,恐怕要老侯爷夫人解释给侯爷听了。”

“放肆!”连着几日骑在冯古道脖子上的雪衣侯终于又怒了,“冯古道,本侯对你的容忍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