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 第15章

作者:殿前欢 标签: 古代架空

炫目的暮光从他周身透过来,好似这人形是被锋利的剑劈削而成,齐整修长。

“我以为施主会先找到那嗔。”

莫涯不答,只拾起那绪落下的经书,然后迷人的一个微笑,“这句什么意思?”

莫涯轻点经书上的一句。

那绪缓缓抬头,眼角扫过矮几上的《白泽图》:“施主是想瞧白泽图,才摸到这里的?”

“这句的意思是不是在说,你可以先诱惑我,然后慢慢引导我归正途?”莫涯没上当。

那绪瞳仁映光,不带微尘,却夹杂着一种复杂的心绪。

他们居然注意到了同一句。

——《华严经》云: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

余晖慢条斯理地游进屋子,光亮下细碎的灰尘也闪闪发亮。

“施主悟性很高。”那绪最终颔首承认。

“佛经里头,还有这样的攻略。”莫涯嗤笑,旋即又敛住笑容,眼睛细细地眯起,“好似,绪大师不打算这么做?是舍不得你的修为?”

“不是。”

“那便是说,你愿意诱我?”轻轻松松将那绪推进语言圈套。

“对此,那绪尚领悟不能。”

“嗯?”

“有意向导,终究非诚心以待。”有目的的引诱,那绪不太认同。可话出口,那绪又想咬舌,冥思苦想的措词,好似又说错了。

“你要诚心待我!”莫涯的反应果然比他快,“你果然爱上我了!”

“莫施主……”那绪,哑巴嚼黄连,心里闷抽自己嘴巴,无计可施。

一声叹息,却不是那绪。莫涯邪惑的面容,蒙上了一种凄凉:“好吧,如果我承认对你动机不纯,接近你另有目的。那么你就可以有企图地诱惑我,你我这样扯平,好不好?”

随后,莫涯贴心地后退几步,手负后,阖上眼,彬彬有礼道:“我就站在这里不动,你可以诱我试试。”

此为一条不归路。那绪蹙眉,眼神已经褪去了挣扎,即使不归,好歹也是条路。

那绪敛眸上前,唇小心翼翼地停莫涯嘴上方一点。莫涯含笑,吮住那绪下唇,感觉起来温凉适中。

那绪背脊僵直,整个人硬邦邦的,却很不智地没有退缩。莫涯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浅笑,吐出舌头,伸到那绪的嘴里,勾邀那绪舌尖进他的口,心无旁骛。

不同先前,是个青涩的吻,也是尤为结实的一种亲昵。

解铃还须系铃人。

系铃人不是他,能解的自然也不是他。

然而,那绪很英勇,闭紧眼,将手搭上莫涯瘦细的腰间……

夕阳里细尘,若有若无,笼出一室的暧昧。

“这寺院谁在啊!那嗔卡米缸里了!”屋外,听得谛听一声大叫。

越来越混乱了。

第11章

寺里很穷,所以厨房很破,连窗户掉了也没钱再补。

那嗔如今就在这间漏风的厨房,肥肚皮卡在一只同样很破的米缸口,小脸憋得通红。

莫涯跟着那绪进来了,见他这个模样就把持不住,蹲地笑得花枝乱颤。

“我……我看米缸里面也没米了,所以……所以本来准备藏米缸里的。”那嗔很是委屈。

“屁股倒是进去了,这么说来你腰倒是比屁股还粗。”莫涯继续捶地。

“怎么办!刚才谛听拔我半天,也没把我拔出来。我要出来啦!”

“有个法子能出来的。”

“什么法子!”

“三天不吃饭,把自己饿瘦!”

那嗔大骇,扁了嘴,将头转向师哥那绪,一副就要哭出来的腔调。

“没关系,我去找块石头把缸砸碎了就是。”那绪是依旧的好脾气。

“砸碎了缸口还在,他还是卡着,你要把缸口砸了,容易伤到他。”

“那怎么办!我不要饿三天,我要吃饭,我已经饿了。”那嗔扁嘴。

“叫我三声哥哥,我就弄你出来。”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不止三声了。

莫涯点点头,表示满意,紧接很是派头地站起来,打个响指:“喂!练过内功武功很高的高大人,到你出场啦!!”

蹲在屋顶的影卫高大人磨磨蹭蹭,很不情愿地下来了。

下来后他也不说话,照缸就是一掌。

这么多年童子功果然没有白练,那缸应声而裂,裂纹像蛛网一样扩散,很快就到达缸口,整只缸崩塌,碎成一地瓦片。

那嗔安全得救了。

“我不是怕你,是不想看小孩子受罪。”

完事后高大人又负手,沉声说了一句,看也不看莫涯一眼,一副悲天悯人出尘高手的架势。

端着这架子他又踱出门去,虽然影卫到人尽皆知,但还是很二地坚守屋顶阵地。

“高举人!高举人你穿上衣服不如不穿好看啊!”

门外一直看热闹的谛听突然发话,很是热情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高大人吐血,愤懑之余脚底一个打滑,人立刻从屋顶栽了下来,很是壮观地摔了个野狗吃屎。

脱身之后的那嗔很是委屈,左右缠着莫涯,要哥哥带他去后山打野栗子。

莫涯只得带他去,在后山玩了半天,最后只得扛了起码几十斤野栗和倦极睡熟的那嗔回来。

“施主辛苦了。”

回来之后那绪很是吃力地接下那嗔,替他脱下鞋袜又盖好被子。

发着甜梦的那嗔非常可爱,大约做梦在吃炒栗子,一边咂嘴一边流着甜美的哈喇子。

“施主并不是坏人。”过得片刻那绪又道:“那嗔喜欢你,小孩子的心总是通透,懂得分辨善恶。”

莫涯低头,发出一声讥诮的冷笑。

“总归是有什么前缘,让施主生了心病,如果不介意,施主其实可以说给我听。”

“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莫涯贱笑:“怎么,大师想要跳过以欲勾牵这个步骤么?”

那绪无语。

“我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原来也有个弟弟,一个比那嗔还肥还要能吃的弟弟……”

沉默了许久之后莫涯终于开了口,声线平静,并没有什么波澜。

是的,原来。

莫涯的过去,有一道险峻的分水岭,之前是无比甜蜜幸福的原来,而之后,就是炼狱。

原来他是家中长子,长相随娘,因为面孔讨喜所以占尽宠爱。

人生的前四年他过得无比畅快,在家作威作福,爹头顶拉屎娘头顶做窝,一不高兴还可以故意尿床,看着大人忙进忙出翻洗晾晒。

第四年的时候变故出现了。

他娘的圆肚皮里面居然真的藏着一个小人,而且生出来就非常巨大,居然有十一斤,肥到完全看不见眼睛。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非常郁闷,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围着这么一团丑陋的肥肉打转。

而小肥肉依旧如故,跟吸血鬼似的,吃奶吃到撑,能从鼻孔里面喷出来,喷完又接着吃,十个月的时候就荣升到了三十三斤。

“为什么这团肥肉不消失呢……”

这个疑问旷日持久地盘旋在莫涯头脑。

于是他开始半夜起床,到小肥肉的房间,想把他抱了扔进粪坑。

可是小肥肉实在太沉了,三十三斤,这分量可不是伶仃细腿的莫涯能够负担的。

屡次努力失败之后,莫涯终于识趣,决定改变策略。

教他走路,然后把他诱骗出去,到没有人的地方,让大灰狼吃掉!

在这个光辉路线的指引之下,莫涯开始变得友爱且有耐心,每天都跑去跟小肥肉亲热,手把手地教他怎么站,扶着他骗他迈步。

于是奇迹出现了,肥得腿不像腿的小肥肉居然在十三个月的时候真的学会了走路,一颠一颠地,迈开了他人生的第一步。

“得得,得得……”一般小肥肉会这么口齿不清地喊着哥哥,然后得得得跑到他身边,肥下巴下面满是口水。

“真棒!”莫涯这时候就会夸,如果大人不在,还会给小肥肉特别的嘉奖——他的脚丫。

小肥肉很喜欢他的脚丫,一般会很高兴地含在嘴里,吸奶嘴那么起劲地吸着。

“哥哥带你出去买糖。”

终于终于,到了小肥肉十八个月的时候,大人都不在,莫涯终于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小肥肉非常高兴,拉着他手出门,手指含在嘴里,一副糖已经到嘴的傻样。

莫涯于是牵着他,走了蛮久,终于到了自己选定的地点,——一片很是阴森的小树林。

“哥哥去买糖,你在这等着。”

莫涯替他擦干净口水,很是阴险地吩咐。

小肥肉很欢喜地点头,对他十万分百万分地信赖。

于是莫涯拔足飞奔,按照计划头也不回。

一路风景飞速后退,莫涯闷着头,想着自己从此又是家里的独苗,可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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