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 第35章

作者:殿前欢 标签: 古代架空

阿雅轻轻扯那绪的衣:“那绪,不怪他。”

那绪静默了下,又道:“我想带他离开。”

“他死后的黑曜石当归放在族冢……”

“贫僧的意思就是,连他的黑曜石不归还了。”那绪截口,坚定地截口。

绸王想了想,点头,旋即,果断离开,依然头也不回。

阿雅就要死了。面对这个事实,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静。

第一个开口是阿雅。

“那绪,我想和莫涯说句话。”阿雅的眼,总找不到焦距。

“我在。”莫涯走近。

“你那个玩笑,有闲空的话,开开试试吧。”

“你放心,我会的。”

阿雅又转向那绪:“那绪,若我轮回了,你能不能去向佛讨个人情,就说阿雅不想做绸了,更不要当什么王,就做个普普通通的人,男的也好,女的也成;要有娘,有朋友,有人爱我这样才好。”

“好。”

“还有我要很漂亮。”

“阿雅一直很漂亮。”

阿雅自傲地笑笑,眼睛终于能看清点东西。他看到那绪身后那棵大桃树,幽幽叹气:“可惜,花开不了了,结不了果了。”

“结得了。”那绪咬牙施法,为树结界,给了桃树温暖。

桃花瞬间开满压枝,下一刻,落红乱了一地。

凋零的花瓣,落在阿雅脸上。

“其实,那天我很想吃那个桃子的。”

“会有桃子的。”

“嗯。”阿雅吃力抬起手,想抓一片桃花花瓣。

莫涯帮忙,猛地抓了一大把花瓣,送在阿雅掌心。

可惜,阿雅没能抓牢,便垂下了手。

枝繁叶茂的桃树,却来不及结出一只桃子。

雄鸡高唱,天亮起。

那绪静静地盯着看,看怀里的阿雅慢慢散开,化开,扩散开,消失不见了,除了一块黑曜石。

什么都没有了,徒留下他额头那块黑曜石,在那绪手心发热。

清冷晨光里,地上已落枝的桃花,复又盘旋升起。

密密麻麻,织成当年的景:

那时候的阿雅隐在树上,傲横道:“别以为一只桃子就能随便打发我。我又不是猴子。”

那时候的那绪站在树下,天真道:“可是,不是只有猴子才可以吃桃子啊。”

那时候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

他们对峙。

一切无声。

天地无声,慢慢变老。

第22章

阿雅死后,那绪闷了好几天,话也没有,也不大吃东西。

绸族和葛天一族忙着汇合,谁都没来赶他们离开,当然谁也没来管他们。

最后,还是莫涯抬起那绪的下巴,逼大师与自己平视,恐吓道:“你这样下去,我会吃醋的。”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事。”

这个理由无法让莫涯心动。整整三斤陈醋下肚,他吐了三天,也不吃东西。

一对都是青黄不接的脸。

莫涯蹲下,又与打坐的那绪平视:“借我身体发泄下?”

那绪摇头称不用。

莫涯不管,自顾自地扯开那绪的衣领:“绪大师,交功课吧。”

窗外日光纯粹,映入莫涯深靛的眼,显得愈加清澈明晰,隐隐里透着一种诚意。

那绪与他对视片刻,颔首道:“好。”

一顿缱绻后,那绪过了晌午才起,找了个石磨将阿雅的黑曜石仔仔细细磨成了粉。

日西沉时完成。

黑色的粉在余晖下晶莹闪烁,那绪掌托石粉,有点发呆。

莫涯头枕那绪腿上,问他要做什么。

“我们该离开这里了。”那绪将粉装入个小布袋,低声道。

月东升,他们慢慢走出这个城,谁也没有阻拦。那绪头也不回。走出几里外,那绪寻到个高处,停住脚步,小心翼翼地把石粉小布袋打开,将石粉倒出。

粉平静地泻下,忽然,四周刮起了怪风。

风卷起黑曜石的石粉,向不远处的孤城飘去。风里好似有人低低在泣吟:“归去来兮”。

是的。

是那绪下了咒,整出个结界。

庞大的结界笼罩了整个城池,以及城廓外三里。

所圈界线之处,依稀景色扭曲。

这样,谁也出不来了。

自傲的葛天一族,估计好几辈子要与绸王他们为邻了。

“那绪你究竟在做什么?”莫涯双手抱臂。

“你说的对,他们一族要生,一族会生,天生就该在一起。”那绪平静答道。

莫涯呀然:“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们在一起了,是永生永世地在一起,他们两族可以各得所需,岁岁循环下去,多好。”那绪的祝福非常诚恳。

他们这样上了官道,徒步不久,终于见了小镇的影。

镇外半里,就能瞧见热闹。

莫涯忽然停步,转向那绪道:“我们直接去找皇帝要经书,是先回万佛寺一趟?”

“随便。”

“我要考虑是不是和他风雨一番,做最后的道别。”

许久,那绪没有说话,抛下莫涯,平静地走远。

莫涯欣慰,觉得那绪这么样,总比他温和地说不介意,来得舒服。

而那方,那绪已走到镇前马贩子处,买了一匹老马。

货银两讫后,那绪上马,一牵马缰,拨转马头,向莫涯笔直冲来。

不至于如此生气吧。

莫涯见势不妙,撒腿欢奔。

人逃,马追。

实在跑不动了,莫涯回过身,大字型立定:“喂,出家人不能开杀戒,你吓谁呢?”

那绪勒住马,微笑,将手递给莫涯,问道:“那莫施主你逃什么?”

莫涯上马,与那绪同骑:“我方才是在开玩笑。”

“哦,忘了说,我一直不能太激动。”言毕,那绪头枕着莫涯背,昏了过去。

莫涯好一会才回过神,踢马肚,向射阳那个好地方,缓缓走去。

如此走了半月有零,终于又回到了万佛寺好地方。

最开心的是那嗔,脸上两块小肉乱颤地向莫涯飞扑:“哥哥,我好想你哦。”说话后,瞧瞧那绪,万分体贴道,“师哥,我也想你。”

代为看庙的白泽似笑非笑地打招呼:“回来了?”

瞎子椴会闭着眼,非常享受地在晒太阳。

房顶上,最风尘仆仆高守,顶着猎猎寒风,眺望群山重重黛青。

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平静。

翌日,那绪给谛听写信,信里询问了他的伤势,还大致说了这边的情况;并很含蓄地捎了句,山还继续被封着,问他何时回来解封。写完信,那绪用纸折出只大白鹳将信送去。

目送白鸟飞上云霄,那绪转身回屋,却见高大人无所事事,坐在屋顶犯傻。

“天寒地冻,高施主不如进屋吧。”

隔了甚久,高守才怏怏答应:“也好。”

不日,小雪。

高大人正好又在立雪中,抬头却见白如雪的大鹳振翅而归。

他预感定是谛听回了信,血忽地一热,激动地窜进了原来谛听的屋子。刚进屋,他又倏地觉悟,这鸟脑袋才多大,信怎么样送也不会送进这屋子。

手撘上门板,想去找那绪去探听下消息,又怕自己过于突兀,不大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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