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世
杨靖道:“你医术高明,难道不知道吗?”
萧沧海抿嘴一笑,道:“我弄来张婕妤最近的食谱看了,就知道有问题。开始以为是她自己做的,想弄个假孕博宠,但又一想,这赌注未免也太大了些,她这个年纪应该还没那麽大的心思。我便知道这里面有问题。”说著瞪了杨靖一眼,道:“你也不和我说一声,弄出这麽大的动静。好在我心里有底。万一我没个防备,说不定也被你算计进去了。”
“你这麽聪明,怎会明知道是坑还自己跳进去?”杨靖低低一笑,道:“我早和你说过,这宫里除了你,再也别想有第二个人给我生孩子。你知道我说话是算话的,听说张婕妤怀孕後倒淡定得很,一直也没问过我。其实你要问了,我也就告诉你了。”
萧沧海道:“你信得过我,我还信不过你不成?只是你不说,我便当做不知道了。”
杨靖道:“其实这事本来就与你无关,你若知道了,说不定还真牵连进去,所以才索性瞒著你。”他顿了顿,又道:“那几个不安分的整天上蹿下跳,折腾得还少了?我虽不管後宫的事,却也不是聋子瞎子。我知道你是懒得和她们计较,而且你出手也不方便,只能我做主。”
萧沧海心下高兴,转了话题道:“太後怎麽样?别真气出个好歹来。还有太医那里……”
杨靖微微一笑,道:“那日可是母後亲自请的心腹太医给张婕妤诊出的‘喜脉’,朕既安排好了,自不会留下首尾。这几天你多带太子去熙宁宫陪陪母後,给她解解闷。这事虽是朕挖的坑,但毕竟是那几个自己跳下去的,也并不冤枉。母後是伤了心,但日子久了也就好了。”
萧沧海点头应了。
看在太後的面子上,张贤妃只是被贬为了才人,孟贵人也贬了才人,二人一起被关进了最西边偏僻的安秀宫,俗称──冷宫。
张婕妤因为‘失子’,伤心欲绝,憔悴了不少。皇上升她做了贵人,另又封了谨嫔为德妃,算是给宫里冲喜了。
皇太後这次大受打击。自己一向疼爱的侄女,虽知道她蠢,却没想到她如此不顾大局。当初太子刚抱回宫时,她凤藻宫里的一个小才人就闹出过事来,当时她说自己是冤枉的,太後也就信了,只骂她管教不严。但如今回想,太後是越想越疑心:说不定那时贤妃就动过对太子不利的念头。
有些事就是这样,不想不觉得,一想就觉得是早有预谋,疑心越来越重。捕风捉影这个词就是这麽来的。
因此太後对贤妃终於从失望到绝望,乃至彻底摒弃了。
太後伤了心,想起张婕妤肚子里的孩子,就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对贤妃的宠爱都是喂了白眼狼。又觉得对不起皇上,倒真是病了。
杨靖原本设这个计也是简单。张婕妤根本没有怀孕,而是被下了一些药物,再配合饮食,便好似怀孕初期的症状一般。因为‘月份’浅,太医也诊断不出真假。到了‘流产’那日,却是黄子归手下的一名御医去诊的脉,胎儿自然便是‘流掉’了。
至於张贤妃和孟贵人那里,却是人心经不起考验。孟贵人去看望怀孕的张婕妤,正逢皇上命人送了东西来,那琳琅满目的珍品,看得她手心攥紧了帕子。
待离开时,送她出宫的一个宫女无意间说了一句:“这宫里都说母以子贵,可见真是如此。女人啊,再如何受宠也不如有个自己的孩子好。看皇上高兴的样子,张婕妤若是生个皇子,今後可是有造化了。”
浅浅地一句话,便挑起了孟贵人的心思。
同样类似的话语也在张贤妃和其他几个嫔妃耳边响起过。只是杨靖没想到孟贵人竟会去煽动张贤妃。他铺开网,只是想考验一下这後宫里的女人心,却是逮到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鸟。
女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
第61章
杨靖见太後真病了,心下多少有些愧疚,便与萧沧海和太子常去看望。三口之家陪著太後说说笑笑,尤其太子玉雪可爱,性子又活泼好动,太後倒是开心了不少。
那日杨靖随口对太後说起:“听说佛法能让人心静,白马寺新来了一位主持,佛法高深,学识让人敬佩。不如朕请他进宫来给母後讲讲佛法,也好解解闷。”
此时佛教传入大盛不久,还没有後世隋唐时期那般盛行繁荣,但也已经有了不少信徒。
皇太後对此无可无不可,反正在宫里闲著也是闲著,既然儿子说好,那就听一听,解解闷吧。
谁知那白马寺的主持果然学问高明,而且讲解的佛法深入浅出,明白易懂,讲的佛经上的故事也是娓娓动听,不知不觉中便让人深有启发。
太後听了一次,便就迷上了。每过几天就宣圆林大师进宫讲佛一次,甚至还亲自出宫去白马寺上了香。
沈浸在佛法中,太後的心情渐渐平静许多。待太後养好心病,已到了年底。
太子杨荣过了两岁生日,按照大盛的习俗却是三岁了。
忙忙碌碌地给太子庆生完毕,又开始筹备新年。杨靖和萧沧海都忙得团团转。
转眼到了武合八年,暌违了五年之久的选秀开始了。洛京里一下子多了许多脂粉气,胭脂丝绸、银楼宝器等店铺的生意登时水涨船高。
选秀是件大事,太後原本高度关注,但自从出了贤妃的事又信了佛教之後,太後的心思便平淡了许多。不过她仍是打起精神看起那厚厚一摞的秀女(秀男?)的资料。
第一轮初选是检查身体,第二轮是考察礼仪体态和规矩,从第三轮开始才会由後宫的主子们来挑选。
因为第二轮之前要把秀女集中起来进行一些培训,中间还有各种琐碎事宜,所以一共需要一个来月的功夫。
在秀女进宫前,太後已经陆陆续续地召了几家命妇进宫,了解了解她们子女的情况。萧沧海也不闲著,一样在研究名单。不过他研究的是皇室子弟中尚未婚配的人选。
目前後宫里除了太後、皇後之外,便是原来的谨嫔、现在的德妃位份最高了。选秀时三位都会在场。
在选秀开始前的一段时间,萧沧海借口宫务繁忙,把大部分命妇的请安折子都驳了,所以很多人便辗转求到了德妃那里。
德妃一向处事谨慎,而且对皇後十分恭敬。她原是宫女出身,家里的父兄现在也不过是在金陵做些小官,没有强大的娘家背景,家里的亲戚也不多。
她把那些想走她路子的,都一一回报给了皇後。萧沧海满意她的态度,因此也乐意给她体面,能应的都应了,不能应的……便隐晦地指点了一番。
德妃也不是个傻的,知道皇後这是拿她当枪使呢。可是一琢磨,当枪也没什麽坏处。皇上对皇後的宠爱那是众所周知的,皇後的授意想必也有皇上的意思在里头,总之上面有皇後顶著,她这里该做的就做吧。
回去便将那些求到她这里希望留宫的,婉转劝道:“如今皇上对皇後……你们是知道的,说是独宠也不为过。留在宫里,一熬就是十来个年头,都是花朵一样鲜嫩娇豔的姑娘,真等二十五岁以後放出去,就是老姑娘了。就算盼著龙宠,从才人、美人一步步熬上来,还不知要多久。”
说著喝口茶,看著来人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脸上还有几分希冀和不甘,便又不紧不慢地道:“你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想博个好前程也是为人父母心。推心置腹地说,本宫在宫里十几年了,从小看著皇上长大的,皇上的心思……咳,对女子的爱是少了几分。你若是舍得把儿子送进来,本宫或还可以帮一帮。”
虽说今年可以选男妃,但此时重男轻女,男子是要继承家业顶立门户的,有几家真愿意送儿子进宫呢?就算有那麽几家,也都是送的庶子。但庶子光只身份就摆在那里了,又能博得多高的前程?
大部分人家听到这里也就算了。真正疼女儿的,哪里舍得把女儿嫁给一个断袖分桃的?就算是天子也一样。何况天子断得更彻底,皇後都是男的。
有少数人家不甘心的,表示愿意把家里的儿子送进来,德妃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若是庶子就算了。皇後可是江南萧家的直系嫡子,那是何等气度人品?说句不好听的,顽石在珍珠面前还有什麽光芒呢?”
得,又歇了一批人的心思。
德妃圆满完成任务,至少打消了十来家攀龙附凤的心思。那些人家也有亲戚在选秀之列,回去一宣传,熄了心思的就更多了。如此一来,大多盼著在宫里走一圈,留到最後一轮就回家去,也比较有面子,照样好嫁人。若是能直接被指婚就更好了。
萧沧海一看结果,德妃真是上道。跟皇上一说,皇上也高兴了,去德妃那里连歇了三天,还赏了一堆东西,‘鼓励’德妃再接再厉,继续努力。
虽然皇上皇後没有明著对她说“你就继续去打击那些选秀人家吧,最好打击得她们都歇了参选的心才好”,但德妃伺候皇上十几年了,哪里还不知道是什麽意思?於是那些拐著弯递牌子进宫的人她都乐呵呵地一一见了,连自家几个沾亲带故一表三千里的亲戚也都提点了。
如此确实省了不少心。
前面说过,大盛的选秀制度还没有後世清朝那般变态,谁家有几个适龄的少女少男都在册登记,专门有统计人口的管辖,你想逃选都不成。
大盛的选秀制度宽松许多,尤其是那些奔著嫔妃位置来的够品级的官宦人家子女,都是自愿原则。家里有适龄的就报上来,没有不必报。如果适龄的嫡女庶女好几个的,你愿意报谁就报谁,报一个还是报两个的都不强求。
所以德妃这般明著暗著帮皇後‘扫荡’了一圈,到正式的参选名单报上来时便少了三分之一的名字。
第62章
这些都是背著太後来的。太後这些日子沈迷於佛教,又有一批更高品级的命妇忙著召见,而且她对德妃十分放心,所以一无所觉。待拿到参选名单时,还奇怪地对崔嬷嬷说:“哀家怎麽觉得今年参选的人数比往年少了些呢?今年还特意加开了男妃,但报上来的人数好像也不多。”
崔嬷嬷想了想,小心地陪笑道:“上次选秀是武合三年的事了,老奴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实在记不清今年是不是比五年前人少了。”顿了顿,又道:“毕竟耽误了两年,都是好人家的子女,身份、地位也都有的,不愁嫁娶,哪里还等得?这两年该办的也办了,剩下的也就不多了。”
太後想起安平侯家和另外几家的闺女,都是去年出嫁的,不由叹了一声:“可不是麽。”
又翻翻名单,皱眉道:“怎麽报上来的待选侍君都是庶子?”
崔嬷嬷心想,谁家的嫡子跟大白菜似的,一亩地能出好几百斤,可以随便称一斤送进宫来呢?
那些夫人各个娇贵,能生三个以上嫡子的少之又少(还有一半可能生女儿呢),就算多生了几个,也不会舍得送进宫啊。
只是这话不好说,崔嬷嬷便道:“男妃麽,您还想再出一个……那位那样的?”指了指凤仪宫的方向。
也就崔嬷嬷这样太後身边的心腹老人才敢这麽直接说话。
太後想想有道理,也就释然了。
选秀的名单虽然经过皇上、皇後和德妃的三方努力‘精简’过了,但最後报上来的也有两百多人。这都是少的了,要是先皇在的时候,怕要後面再加个零。
名单分两份,那些身份低的待选宫女,直接划拉到一边去了,剩下些身份高的,一看,再怎麽挑肥拣瘦也能剩下几十人。
这已经比杨靖预想得好。他盘算过了,京城里的适龄皇室子弟加一起,怎麽也有十来个,再加上他那不成器的弟弟,续个正妃再赏两个侧妃,也能打发出去几个(弟弟就是这麽用的,杨越被种马了)。这麽一来,剩下的就不多了。何况他心里还有大计划,务必以後绝了选秀这事。
三月春暖花开,秀女们进宫了。
此时朝上发生了件大事,旧都长京的祖陵发现了一只巨大的神鼋,直径约三丈左右,估计至少有上千岁了。最奇妙的是,那神鼋的背上竟然文字。只是那字古老繁复,当地官员没有人认得,便送到洛京来了。
“这是祥瑞!一定是祖宗们显灵了!”皇太後双手合十,欣喜地道。
大盛立国一百多年,之前的都城一直在长京。洛京是盛辉帝重新统一大盛後立的新都,他是第一位在此登基的皇帝,陵墓还在修呢,所以长京郊外的皇陵才是杨家的祖陵。
祖陵附近出了千年灵兽,不是祖宗们的预兆是什麽?朝廷上下皆是又惊又喜,将那只大鼋当祥瑞一般恭敬地迎了来。
不过那背上的字,还真没几人认得,皇上亲手拓印了下来,交给几名大学士去研究了。
秀女们都按时进宫了。杨靖恶趣味地把她们所住的那片宫阁改名为‘储秀宫’,这才有选秀的感觉嘛。
至於那几个少年,远远和秀女们分开,在另外一座宫里。
这日杨靖下朝,和萧沧海一起抱著太子、二皇子来看皇太後。
太子胖胖乎乎的,长得极敦实。往地上一站,小腿还圈著,却蹬蹬蹬地跑得欢。
杨健刚会走路,摇摇晃晃地走不稳,得有人在旁看著。
太後原本不待见杨健,但参佛之後,心境平静了许多,加上年纪大了,喜欢小孩子,杨健长得虎头虎脑,憨态可爱,对太子又没威胁,因此对他也和颜悦色多了。
“孙儿见过皇祖母。”太子一本正经地对太後行了礼。
杨健在旁边学著兄长,含糊不清地道:“苏儿细过皇粗母。”(年纪太小,说话不清楚)
皇太後呵呵笑了,冲太子招手:“祖母的小心肝,快到祖母这里来。”
太子熟门熟路地爬上软榻,钻进太後怀里。
杨健歪著头呆呆地站在地上看著。
太子冲他招手:“弟弟也来。”
太後道:“把二皇子也抱上来。”
崔嬷嬷上前把杨健也抱上了长榻。
杨靖和萧沧海在下首坐著。杨健第一次坐到太後的榻席上,显得有些茫然,小身子团成一团,老老实实,有点胆小的样子。
杨靖便摘下手腕上的一串羊脂珠串,递到杨健手里:“玩吧。”
杨健看看父皇,咧嘴一笑,拿著那珠子玩了起来。
太後看了一眼,心道:这孩子倒好养。
太後搂著杨荣,摸摸他的头,问他这几天吃什麽了,玩什麽了,平时都做什麽。
杨荣表达能力还不强,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通,大概觉得没意思了,就去看杨健。
太後便松开他,让他和杨健玩到一处去了。
杨靖和萧沧海与太後闲聊了几句,问候了一下太後的身体。
去年两个侄女的事给太後挺大打击,原本保养得十分好的皮肤也出现了松弛和下坠,眼角有了宫粉也遮不住的皱纹。不过近些日子安心礼佛,倒是富态了不少。
太後已经越来越有了一种老年妇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