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角落里的隋也想了想,道:「可是瞒也瞒不了多久。」
任程飞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我不管,至少在回渡厄城前,不能让我哥知道有人发现聂颖出现在贵州的消息。」
「好吧,我去交代他们。」
隋也持剑开门走出屋外。
隋也走了,任程飞坐着想了一会儿,拿起手中的纸条再仔细看一遍,喃喃道:「反正也只是听说而已,又没确定他就真的在……还是先让哥回去重要!」
可任程飞不知道的是,他想隐瞒的事情,隔日任鹏飞便于无意中得知了。
因为身体不适,任鹏飞这几日都是早早起床,到楼下去转转,客栈虽不是很大,却有好几个花团锦簇的小院子,别具云南小镇的特色,到处都是花丛竹枝柳树,院后还种着一块块的水果蔬菜,看得赏心悦目,身体也会好过些许。
走到一个较偏僻的小院落里时,正打算继续往前进,无意间却听到有人交谈,想想便要往回走,结果却依稀听闻交谈的话语中出现的一个人名。
往前走的脚步戛然而止,屏息靠近,透过叶厚芬芳的玉兰花树,看见两个人在不远处交谈,其中一个任鹏飞还见过,便是之前在客栈里同妻子起争执的,叫做叶青城的男人。
「确定了吗?江颖真的出现在贵州黔南的山里?」
「肯定没错,这是我好不容易探到的消息,目前还未有多少人知道。」
「嗯,师父去逝后,青山派一日不如一日,我身为掌门,自不能任事情再这般下去。今次这个江颖之事若能成功,青山派肯定能够名利双收,更胜曾经。」
「可是掌门,这个江颖武功高强,连前任盟主周炎都死在他手上,我们该怎么才能——」
「哼,你别忘当年连武林中人都奈何不得的凤娇娇最后可是本掌门擒住的!不是非要硬碰硬不可,只要动动脑子,有的是办法令江颖束手就擒!」
任鹏飞前脚刚迈进屋内,后脚任程飞便跟了进来。
「哥,明天早上咱们就起程回去,我现在想去给青青买些云南的特产,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明天?」任鹏飞一愣,「这么赶?」
「我们都已经在这里耽误一个多月了,怎么会赶?」任程飞走到桌子前,拿起摆在上头的一个梨子甜滋滋地咬了一大口,「哥,你去不去呀?」
「大哥不去了,现在身子乏得很,想躺一会儿。」
「哦……」任程飞脸上带着些许失望离开,「那我一个人去。」
「千万记得要让隋也跟着……」
「知道!」
走出外头的人砰一声把门关上。
山连着天,水连着地,最勇猛的人也爬不上天高的山,最钻滑的人也游不进地深的水。
雾绕着林,林遮着天,灌木杂草在此丛生,蛇蝎猛兽在此横行,外面的人闻之色变,进去的人出不来,这便是贵州,传说之中鬼方的故乡,鬼族之居住地。
任鹏飞日夜兼程,再次不辞而别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找到江颖。身体虽有不适,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只是日夜不息赶路过来,疲惫更甚于其他。身子实在沉得厉害,他在到达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之后,匆忙之间投宿于一户人家家里,于简陋的木屋中,粗枕麻被睡了一觉之后,方才觉得好过些许。
第二日醒来,忍着反胃恶心的欲望胡乱吃了几口主人家准备的清粥小菜,便拜别这户好心人家,又要起程赶至黔南。
此去的路上,任鹏飞发现有不少经过乔装打扮的武林中人走过。尽管穿着都和普通人无甚差别,可是习武之人的眼神,走路的姿势,甚至一举一动,都和普通人有着明显的差别。
本来还不太抱有希望,可这番场景,还真渐渐令任鹏飞有了几分确定。
武林中人向来鱼目混杂,投机取巧之人屡见不鲜,他们虽没什么能力,但闻风而动的本事仿佛与生俱来,不管哪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定然一哄而上。就算占不到好处,也能捡些便宜。
无意中透露消息给任鹏飞知道的叶青城在任鹏飞心中,也是这些人的其一。
这些人倒不足为惧,只是看情况,这件事情再过不久便会传遍江湖,届时,真正的高手也会出现,江颖武功再高强,也只有一个人,若被困,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任鹏飞的心情顿时变得焦急,甚至有些难以压抑。不知是身体不适造成,还是早在不知不觉中,江颖于他心里已经如此重要……
好不容易赶到黔南的头一件事,不是开始去找人,而是匆匆找了家客栈住了进去后,躺在床上便是四天三夜,吃的全是让小二送来。
小二见他面色苍白,曾担心地问要不要帮他请大夫,任鹏飞摇头道不用,他只是赶路有些累,躺一会儿便好。然后在小二离开时,抱着不断冒冷汗的身子缩进棉被中,一动不敢动,因为只要稍动,全身便如针扎般疼。
这种情况在怀青青时也遇上过,只是没出现得这么早,当时肚子已经很明显了才开始渐渐显现。
想起知道他肚子里有孩子后,鬼婆婆天天让他喝的药汤,说是安胎的,难不成是因为缺少这味药的辅助,这次的动静才会如此强烈?
现在还不满两个月身子便如此难受,想到还有八个多月,任鹏飞竟产生一丝怯意。可等好不容易睡过一觉醒来,心思又如一开始般坚定了。
醒来时,半开的窗外天空刚刚翻起鱼肚白,他躺在床上昏昏欲睡,隐约之间,听见什么声音传来,睁开沉重的眼皮仔细一听,才知道是谁在外头不断呕吐的声音,也不知是不是会传染,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的任鹏飞不久便趴在床边跟着吐。
只是他这几天一直吃不进东西,根本吐不出什么,但反胃的感觉一直不散,直吐得全身无力才终于止歇。
「来,师妹,把这碗安胎药喝了,你会好过些的。」
「我不喝,我死也不喝!」
接着是碗倒在地上破摔的声音。听着这两道声音,任鹏飞无力地扯嘴一笑,这对夫妻也赶到黔南了啊……
正要合眼时,想起什么,又把眼睛睁开。
第十八章
又在床上躺了半天,中午喝过一碗一点油水也没有的米粥后,任鹏飞终于走出房间,走到街上,身体依然难受得厉害,但还是忍着找到一家药铺,以为妻子买安胎药的名义,让店老板抓药。
卖药的人都懂些医理,知道他要抓安胎药,便仔细问他妻子有孕时都有些什么不适,说是药不能乱吃,最好能对症下药。
任鹏飞略一思忖,道:「每天早晨起来都会想吐,很容易累,走路久些气就有些上不来,身子会冒冷汗,还不时觉得全身像被针扎一般疼。」
一开始店老板还频频点头,听到后头脸色有些变,忙说道:「这位客官,别抓什么药了,您还是赶紧让贵夫人去大夫那瞧瞧吧,这很像是小产之兆啊!」
「小产?」任鹏飞微愕,呆了片刻,才解释,「不,这不是头胎,第一胎时,也有过这些症状,可是喝了安胎药后,还是比较平安地生下来了……」
「这……」店老板想了想,「那之前是喝的什么药,客官可还记得?」
任鹏飞摇头:「是一位大夫开的药,具体的在下也不知道。」
「那为何这次不去找这位大夫?」
「……我们,是为了一些事情才赶到贵宝地,一时之间赶不回去。」
没曾想店老板一听,重重叹了一口气:「看来你也是江湖中人吧,最近听说山里藏了个逃犯,为了赏金来到这的人络绎不绝,这个小镇子现在到处都是外地人……好吧,我斟酌着给您开些药,要是贵夫人还未有所好转,还是得去找大夫看看。」
「在下晓得。」
在老板抓药的期间,任鹏飞又向他询问最近小镇上的情况,外地人是不是真的很多?
老板答道,多得很,什么人都有,而且,听闻官府那边还会调兵过来。
任鹏飞心底一沉,没曾想才短短几天,消息已经传出这么快,若江颖真在这里,恐怕也藏不了多久了。
提着药回到客栈,任鹏飞没敢让小二帮忙煎药,而是让他帮自己准备煎药的砂锅,自己在房中煎好后盯着黑乎乎的药汁看了良久,才一口喝尽。
喝下这碗安胎药后,晚上任鹏飞胃口好了些,多吃了点东西,饭后再喝一碗后,终于能够睡一个好觉。
第二日醒来精神好了许多,任鹏飞开始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此时的身体状况容不得他再东奔西跑,可是要找一个人,又如何能够居之高阁冷眼旁观?
江颖复仇心切,不计一切的后果,不止是与朝廷为敌,更牵扯了整个江湖,任鹏飞实在不敢动用渡厄城之力去帮助江颖,若不然等日后清算之时,搭上的不仅仅是整个渡厄城,还有城中上上下下的人——
所以,任鹏飞此时撇清与渡厄城的关系犹不及,怎还会让渡厄城牵扯进来。
此时的这条路是他选择的,所以日后不论发生何事,都由他一个人承担。
既然不愿动用渡厄城的人力,现在他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斜坐在床上思来想去,隔壁隐约传来声响,任鹏飞微蹙眉,片刻才忆起来,邻间住的便是与他缘分颇深的青山派掌门夫妇。
又坐了一阵,任鹏飞眉眼一开,揭被下床整衣出屋。正所谓算得好不如赶得巧,他甫一开门,前脚方迈出去,就有一人直冲过来撞到他怀里,把他撞得往后一栽,差点站不稳,结果定睛一看,正是住隔壁屋的青山派掌门夫人。
任鹏飞立刻把她扶正,退后一步,拱手道:「在下无意唐突,请夫人不要见怪。」
面色苍白的白妍瞪了他一眼,不发一言,抬脚便走。
「夫人!」任鹏飞不敢贸然去拦,也不能就这么任她离开,脑子飞快地一转,嘴上迅速道,「夫人,请先留步,在下有事相商——是有关,你能否顺利离开此地的事情——」
白妍脚下一停,狐疑地转过身来。
「你想说什么?」
任鹏飞左右看一眼,才上前一步,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详谈?」
白妍不说话,警惕地仔细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剑眉星目,五官端正,沉稳深敛,又举止得体,外表是没什么问题,可这世间向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见她怀疑,任鹏飞张口正要解释,这时传来有人上楼的声音,他不再多言,扯着白妍进屋便关了门。
「夫人,你虽然给跟着你的人吃了蒙汗药,可没过多久他们便会醒来,此地来往只有一条路,你一个妇道人家而他们人多势众,如何能跑得掉?」
这间客栈简陋,几块木板竖起架稳便是墙壁,方才隔壁传来的声响任鹏飞听出几分异样,可一时想不明白,待见白妍一人出来,才恍然。这几日见她出入都有人跟随,她一脸不快却也总甩不掉,现在能够一人出来的可能性,便是她对这几个人动了什么手脚,致使他们再无力跟随她。
一个女子打过几个男人的可能性不大,用药的话,比较常见又易于买到的便是蒙汗药了,所以任鹏飞几个转念之间,便把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白妍猝不及防,就这么被他拉进屋里,正怔忡间听闻他这一番话,似戳中心头痛,面上更白几分,惘然若失地找了个凳子坐下。
「是啊,一直跑不掉,总是给他们找到……江南……怎么总这么远呢?」
江南?任鹏飞眼中有什么飞快掠过,他小心问道:「夫人想去江南,那里有你的亲戚或是家人?」
「不是……」白妍摇头,眼中一片迷茫,「有一个人想去江南……可他去不了了,我就想代他去……」
「去不了?」
白妍低头,眼中一片哀伤:「他死了。」
任鹏飞一时无语。
「你把我拉进来,到底想说什么?」白妍抬头看他。
任鹏飞敛神凝眸道:「我可以助夫人顺利逃出这些人的掌控。」
白妍静了片刻:「你为什么要帮我?」
任鹏飞斟酌语句,平和地道:「我住夫人隔壁,这几日常见夫人出入,见你身边皆有人跟随而你又一脸痛恨,在下便猜,夫人是不是被他们——挟持了,所以,在下想助夫人一臂之力。」
白妍看着他,冷冷地哼笑一声:「别惺惺作态了,说出你的真正目的,若你真有办法让我离开这帮人面兽心的家伙,我可以和你合作。」
心思被当面捅开,任鹏飞脸上倒没有丝毫尴尬,淡淡地笑了笑,他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夫人,听说你丈夫那里有江颖的消息?」
「那混蛋不是我丈夫!」白妍面色一沉,「原来你也是投机取巧之徒!罢,反正那个什么江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谁死谁活不干我的事!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说完,望向一边,似有若无地轻叹,眼神空洞:「这世间再没有像他这样干净的人了……上苍真是不开眼,别人都说他傻他痴……可这些自作聪明之人,哪个不肮脏……小江,你真是太可怜了,就这样被这些人害死了……」
任鹏飞一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小江?」
「是啊,小江。」白妍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和,她一直看着前方,仿佛眼前站着什么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天空一样干净耀眼,也像梦一样转瞬即逝……不管在多黑的夜里,也这么的夺目,一眼就看见了……喜欢他……我喜欢他……可是他死了,被活活地烧死了……」
白妍趴在桌上哭,任鹏飞哑然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