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玖宝
“诶?小表弟,你无视我啊?”
江漓留下平定西北,立下赫赫战功,前不久才被皇帝从副将擢升为正将军的丁大将军一人在院里吹风,自己走至廊下,恭敬的朝那俩围观者行礼道:“在下见过长公主,见过大殿下。”
不等小小的安平长公主说句免礼起身,那位丁将军就猴急猴急的跑过来装乖小孩:“小表弟,我这不是许久未见你,今日看你在院中练剑,实在手痒得很,这一没忍住就想跟你切磋一二,你别是生气了吧?”
江漓或许是实在受不了丁左的唠唠叨叨,转身朝他鞠了一躬:“见过丁将军。”
“诶你……”丁左正要炸毛,但一想长公主和大皇子都在,无论如何礼不可废,他有朝中官职在身,是正三品的将军。而江漓本身无官无职,属于平民百姓,所以无论如何,他得受了这个礼。
江漓遵守完礼数……便不再搭理这位边境英雄了。
丁左一脸欲哭无泪,紧跟在江漓身后絮絮叨叨:“我说小表弟啊,你这样不待见我,怕不是还在记仇吧?”
江漓不理会,丁左百折不挠,一行四人先后进了新雨楼,丁左嘴上不闲着,叭叭叭说个没完:“小时候就因为那事儿,你半拉眼珠子看不上我,我百般讨好你也不理。好吧好吧,是我的错,是我先挑事儿的,让你挨罚了。可我也遭到报应了啊,半年才好呢,半年!第一个月我连床都下不来,天天咳血,我多惨啊!”
清烟从外端了清茶进来,瞧见丁左的人,心里一阵无奈,这猴子来了,那这一整天怕是没个安生了。
交朋友需要品性相投,也需要缘分,亲戚之间亦是如此,这就好比有的兄弟姐妹亲,而有的脾气合不来,所以疏远。
若是没有小时候那档子事,或许江漓和丁左能走的更近一些。不过事与愿违,很多因素正巧掺合在一起,结果就大大不相同了。就比如现在的江漓喜静,偏偏丁左是个一会儿功夫不说话就浑身难受的啰嗦话痨,年纪轻轻热血沸腾,稍一看不住,上房揭瓦!
江漓选择了再次无视,看向了安平:“长公主是来找王爷的?”
“在宫中闲着无聊,来王府玩玩,没想到王兄碰巧进宫了。”安平长公主无奈扶额:“算了,也没什么大事儿。我跟笙儿听丁副将说要来舒王府看你,便也来凑凑热闹。看方才的交手,江公子身体可是完全好了?”
“承蒙长公主记挂,在下已经恢复了。”
“那便好,王兄也可放心了。”安平长公主朝后招招手,一名小宫女端了精致的紫檀木盒过来,里面放着一些珍惜灵药。
顾云笙趁势说道:“王叔府中自然不缺珍贵名药,但这些都是进补之物,对身体极好,江公子莫要推辞。”
江漓拱手道谢。丁左被无视了半天,身上像起了虱子一般坐立不安,想插话又怕唐突,想跟江漓单独聊聊又不能把身份尊贵的二位皇亲晾着。只好全程陪着笑脸,朝江漓一个劲儿的使眼色讨好,其结果便是屡屡无视,好没面子。
江漓起身,朝在坐三人行礼道:“在下方才练剑出了点汗,请容在下去更衣。”
安平长公主自然点头应允,而顾云笙仿佛被吓了一跳似的,拽着长公主的胳膊大叫:“剑,对!是剑啊,江公子的剑上哪儿去了?”
安平被晃悠的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甩开顾云笙,朝他翻了个白眼道:“当然是收起来了,这还用问?”
“姑母看见他收剑了?根本没有对不对?”
安平长公主下意识回想,眉间略有诧异之色,被顾云笙完美的捕捉到,整个人更为兴奋:“所以那剑去哪儿了?凭空消失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一番,最后一齐将目光递给丁左。丁左忙摇头晃脑往外摘:“微臣,微臣也不知道。”
比起武痴的顾云笙,安平长公主释然的特别快,转而就问了别的:“比起这个,本宫倒更好奇你跟江公子的陈年旧事了。听你刚才说的,你们俩之间是不是闹过一些不愉快?”
顾云笙思考剑的事儿正苦恼着,一听有新的八卦,忙先注意眼下,急着问道:“是这样吗丁将军?”
想起年少之时所做出的一系列蠢行为,丁左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是一个厚脸皮的人,勇于分享自己的所有糗事,也不怕人笑话,张口就来。
“那是十一年前的事了。当时微臣六岁,跟母亲前往江府看望舅舅的时候,正巧看见珺歌在院中,手中持剑。长公主跟大殿下也知道,京中盛传,江家公子天生体弱病多,久居病榻足不出户。当微臣看见这一幕,您二位也能预料出我的心情了吧?”
顾云笙和安平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震惊?”
“呃……”丁左尴尬了:“若是现在的珺歌,微臣自然震惊。可二位殿下别忘了,当时的珺歌才六岁,小个不高,提着把长剑,瞧着怪滑稽的。”
顾云笙和安平又是相望一眼,联想那副场面,顿时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怪可爱的嘛!
丁左无奈摇头,往后靠上椅背,一晒道:“所以当时微臣就忍不住了,自负打小习武,骨骼清奇,天资卓越无人能及。就想去逗逗这位小表弟,戏弄戏弄他,欺负欺负他。哎,一失足成千古恨,若二位殿下讽刺微臣以大欺小恃强凌弱,那微臣也没办法。”
丁左恬不知耻的耸耸肩,摆出一副随便笑吧,我接受的破罐破摔模样。
顾云笙听到这里,已经能猜出结局了:“然后呢?”
“然后。”丁左望天翻了个白眼:“微臣被他一掌震伤心脉,养了半年才好。”
第39章 表弟太高冷
安平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了,咯咯咯的笑得停不下来。
顾云笙为了不让丁左难堪,强忍住笑容反倒把自己憋得脸通红,“咳,让你看不起人,这下反被打了吧?”
“微臣冤枉啊。”丁左煞有介事的说:“明明是他装得像,一副天真烂漫人畜无害的样子,演技这么好,把微臣骗得团团转,微臣才是受害者!”
安平长公主笑的更惨了,全无形象的满地打滚。
丁左哭丧着脸,随他们开心。
江漓换了身雪白的长袍,腰间束月白色玉带。正梳发之时,突然听支摘窗处传来细微的响声,江漓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是那只丁猴子跑进来了。上蹿下跳,有门不走偏翻窗。
丁猴子手里拿着橘子,剥一块皮朝外丢一下,每一块都准确的投入院中立在墙角的簸箕里:“小表弟啊,你现在可火了。湘雪阁那一战,震惊天下九州,黑白两道众说纷纭。从边境班师回朝这一道上我就听了个彻底,你力战当今武林最神秘最恶毒的杀手组织,伤了不败女魔夜来幽。现在可好,但凡是个人物就念叨着要找你切磋比武,一本正经的想试试你的武功,到底有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神,跟昔年的江大人比起来又如何。”
江漓通过铜镜看他,没作答。
“诶,要本将军说,他们就是找虐来了。别人不知道你的实力,我还不知道吗?”丁左装模作样的握着心口道:“我可是拿身体给他们做了先锋,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丁左眨着那双透着灵气的杏眼,见江漓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终于忍无可忍,跳下窗子道:“诶我说,你倒是理一理我啊,这样把我晾在一旁当空气,我很没面子的!小时候的你多好玩儿啊,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江漓转身,透着清冷的眼眸只在丁左脸上逗留一瞬:“丁将军身先士卒,就爱找死,真让在下佩服。”
“诶诶诶,你也太记仇了吧?”丁左无可奈何,又故作不悦的扬起眉毛:“刚才若不是长公主跟大殿下也在场,你是不是要一掌把我脖子劈断?”
江漓漫不经心的撇他一眼:“谋杀朝廷命官,在下还没活腻。”
这个回答让丁左一愣,他隐隐觉得江漓变了。最起码比起他在湘雪阁那会儿变了不止一星半点。若是以前他说出这番话,江漓保准会给他一记白眼,转身就走。又或者连白眼都懒得赏赐,直接无视。而如今居然有闲情逸致去接话,而这话透着玩笑之意,出自江漓之口当真是稀罕。
他跟这个表弟不算亲也不算疏,老早就知道舅舅家有个身娇体弱风一吹就倒的小表弟,当然他根本不在意。俗话说文人相轻武人相重,他这种酷爱武学的习武之人,自然也渴望结交豪迈飒爽的英雄豪杰,像表弟那类可以用“养在深闺”四个字形容的文弱孩子,他根本不屑一顾。
到了江府,母亲作为姑母,自然要去看望这位体质虚弱,一身是病的小侄子。
他跟在母亲身后,只觉得无聊。
朝廷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的正一品大臣的独子,必然是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然而一身病骨,羸弱虚浮,必然是有气无力,面黄肌瘦。
丁左是这么猜测的,只是没想到,当他见到床铺之上坐卧之人,整个人就傻眼了。
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自认肚子里的墨水不算少,可到了如今,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描述他。任何华丽的词语用在他身上都觉得不够,欠火候,不恰当。
因为他是在太耀眼了,明明是个年仅六岁的质子,却看得人心神荡漾。若再成长几年,必然是个能叫天下沧海沉沦的惊世美人。
那一刻,丁左脑袋一抽,就冒出了个鬼点子。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一定很好看!
这个脑残的想法冒出来就一发不可收拾,碰巧那一日,他逮到机会了。目睹小表弟在院中把玩利剑,他嘴上说着嘲讽,心中却并无讥讽看轻之意。目的很显然,就是想把这人欺负哭而已,因为好玩儿。
谁想到小表弟一身傲骨,听完了冷嘲热讽,啥表示没有。这可尴尬了,丁左一着急一上火,既然嘴上欺负不了,那就动手吧,把小表弟打哭!
结果令他追悔一生。
人家没掉一滴眼泪,哭的是他才对!咳了一个月血,躺了半年的床,当真是自作自受,活该啊!
目的没实现,遭了一身的罪,还得罪了人家小表弟,这下好了,自那以后就算再怎么讨好都没用,人家鸟都不鸟,高冷的一笔!
江家出事之前,小表弟讨厌他也就罢了,最起码平日里见了不会无视,偶尔怼上几句,打打闹闹的相处模式倒也和谐。后来江家遭难,当他得知小表弟死里逃生之后,连夜从军营跑出去看望他,那一刻丁左知道,昔年爱说爱笑爱怼人的小表弟变了。
他不再多话,不再欢笑,舍弃了纯善温良,换来了阴毒狠厉。一把闪着银辉,泛着寒芒的冰霜之剑,一旦出鞘,必见血光。
丁左凝望着江漓,一时间情绪涌上五脏六腑,心底空落落的,又沉甸甸的,很是难受:“舒王爷对你很好吧?”
提起顾锦知,江漓突然有了反应。
“回京数日我也对你俩的关系有所了解。当然了,就算一点都不了解,光看你这状态也知道,舒王爷温柔体贴,必待你百般呵护。”丁左朝前走了一步,伸手搭在江漓的肩膀上,难得的面露正色,说:“看得出来,舒王爷对你不是一般的好。天下之大,能寻得一真心待你之人不容易,你可要好好珍惜。”
江漓的眸中似有暖流浮过,仅仅稍纵即逝就又恢复了那风清月白的神色,灵巧的一个转身,直接甩掉了丁左的猴爪子。丁左再伸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僵在半空中好不尴尬。
“虽然你不止一次拒绝我的帮助。”丁左悻悻的缩回了手,目光很是认真:“但江大人毕竟是我亲舅舅,他和舅母惨遭不测,我略尽绵力也是应当的。”
江漓听了这话,语气平淡的悠悠说道:“为双亲报仇,本是我应尽之责。表兄如今在朝堂任职,屡立战功,受陛下器重。又何必混入这血腥厮杀中,使自己成为逐晖的暗杀目标,九死一生呢?”
“你这是什么话。”丁左急了:“难道我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吗?”
江漓轻轻摇头,道:“何必无谓牺牲,惹祸上身,我自己可以报仇,表兄不必陷入这漩涡当中。”
“诶,你真固执啊。”丁左正倍感无奈,王府的管家突然在外叫道:“江公子,宫中传旨太监来报,奉陛下口谕,要宣您进宫一见。”
——
马车一路颠簸驶入宫门,车轿内一行四人心思各异。
顾云笙认真揣摩,安平长公主浮想联翩,江漓泰然自若,丁左絮絮叨叨不休。
“小表弟,你以前见过皇上吗?”
“四年前有幸得见先帝圣容,当今圣上倒未曾有过接触。”江漓一手掀开车帘,望着富丽堂皇的宫城,鎏金铜瓦,大殿之外金龙盘柱,气势如虹。
安平长公主纳闷了:“如此说来,王兄宣你何事?”
“我倒是听说,父皇早些年在养心殿凑巧遇上江大人,今日宣江公子进宫,想必也是要问问有关江大人的事儿。”顾云笙说道。
前方拉车的小厮朝轿内打了声招呼,四人分别下车改为步行,丁左未得宣召,只好在外等候。目送江漓三人被小太监带着一路前往御书房。
“王兄只召见你,本宫跟笙儿也不好进去碍手碍脚的,就此别过,改日再见。”安平长公主机灵可爱,也丝毫没有皇亲架子。顾云笙亦是如此,不牵扯党政,一心只想习武。所以他盯着江漓的一双眼睛都在闪闪发光,被安平长公主拉着还一副恋恋不舍得走的样子。
送走二人,江漓被太监领着进入御书房,先由太监通报,然后才步履缓慢,容色正式的走进正殿。低眉敛目,弯膝跪地,行了标准的叩拜大礼:“草民江漓,参见陛下。”
上位的九五至尊骤然一愣,不知是为江漓周全且标准的礼数感到诧异,还是被江漓举世无双的姿容所震撼。
前者会觉得自豪,后者可大大的不妙。坐在一旁陪伴圣驾饮茶下棋的顾锦知顿时如临大敌,赶紧执了一颗云子在棋盘上敲了敲,换回那皇帝的神智:“皇兄,到你了。”
“啊,对。”皇帝才反应过来似的,赶紧拿了云子要落子,结果心不在焉,愣是观摩了半天也没敲定主意要往哪儿落。
顾锦知回头看去还在跪拜的江漓,又忍不住对皇帝说:“皇兄,地上凉。”
“什么?”皇帝微愣,看向江漓之时才明白过来,顿时忍俊不禁,故作温怒的说道:“朕知道你看重他,但也不必这样吧?他难道还跪不得朕了?”
“当然不是,天下万民皆要参拜皇兄,只是小漓儿前不久又是中毒又是内伤的,九死一生,特凶险,臣弟这不是担心他么。”
皇帝笑怒:“你什么时候把这份心思多放在太后身上啊?”
“臣弟心疼着母后呢,这不,等跟皇兄下完了这盘棋,臣弟便去雍寿宫看望母后。”顾锦知温和笑着,故意说“下完这盘棋”,而不是立即就去雍寿宫。皇帝跟江漓无羁无绊,所说之事也没必要瞒着他这位闲散王爷。反之,若急着赶他走,就说明要谈的事情跟自己有关。
皇帝朝地上江漓摆了下手:“平身吧。”
“谢陛下。”江漓起身,又对一旁的顾锦知躬身道:“见过舒王爷。”
顾锦知忙道:“快起快起。”
皇帝见这一言一行,禁不住面露赞叹之色:“江公子礼数周全,当是江大人教子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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