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此次随行的王孙要臣数百,皆有礼部安排,一片彩旗招展,人头攒动中,顾轻侯放眼一望,才低头进车。
一辆华盖宝辂内,荣王在那人一眼扫来前飞速放下车幔,他捏着幔角,胸腔猛跳,扶着后腰,慢慢靠在坚硬的车壁上。
鹿童从车外探进身,手中抱着一个引枕,荣王严肃的望着他,“鹿卿……你带了几车行囊?”
鹿童道:“礼部刚分发的——这帮米虫竟心细至此?”
荣王抓住引枕,塞进后腰,“今年格外周全罢——唉,可疼死我。”
车架缓起,向着第一个歇脚地——温泉山庄而去。离京后俱是绿叶草地,荣王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他这边放下垂帘,那边车门处响起小黄门的声音,“请王爷安,这是新制的各样点心零嘴,请贵人享用。”
鹿童忙开门接了,点心匣子是一方盒,看着不甚大,打开后却分割出□□个小格子,鹿童拿起其中一份拧着盖子的小碗,不过掌心大小,揭盖之后竟是一晚甜豆花。
鹿童正愁嘴巴闲着,忙呈给荣王,荣王揭开帘子,见小黄门挨车送盒,感叹道:“礼部果真进益了。”
仪仗过冗,直行了数个时辰才到温泉山庄,这里早有地方官绵延数里迎驾,贵人下车,被迎进各院休憩,稍后晚间安排了娱兴节目。
温泉山庄自前朝便是皇家别苑,有数百眼温泉,分设为数个别具一格的庭院,屋宇宽阔疏朗,连接露天温泉,不分内外,是享誉天下的一处所在。
不过此地除温泉外,还有一项值得一提之处——美人。
此地地方官,极擅钻营,亦擅揣测上心,□□了一批美人——酥胸玉腿摇曳清波,皓肌雪臂抚穴按摩,岂非人生一大乐哉。
因此,此地还有个诨名,皇帝老儿专用淫窝。
此处的娱兴节目也分外别致,先说排布,只见戏台前设各个隔间,用轻幔竹帘遮挡,似通非通,似隐非隐,荣王来到时,鹿童不禁脱口而出,“怎地每桌都隔开?”
荣王回头,手指放在唇间,“嘘!”
鹿童一愣,瞬间便醒悟,耳朵慢慢爬上一片微红。
此地炎热,来往的侍女皆着轻衫敞衣,及至舞女来到,主仆二人一眼望去,连荣王都不由得垂下眼帘。
众人入乡随俗,也变作单衣简衫,荣王亵衣外只套了一件素色敞衫。
他位尊,居包厢中段,幼帝不在,数位妙龄少女款步进入各包厢,荣王婉拒了来他处的女郎,静听各包厢的靡靡之音,而他隔壁的包厢却安静至极。
他的包厢只有鹿童随侍,别无外人。荣王漫不经心的站起身,踱步至一侧,忽然转身,扒开竹帘空隙,向隔壁张望。
隔壁包厢是正中绝好的位置,此刻却空无一人。
不一会儿,地方官带着两个随侍匆匆进来,在包厢内上下打量一番,一砸拳,叫住两个刚进门的女郎,“你二人一会儿长点眼力见儿,千万伺候好了这一位,晚上温泉还让你们去!”
他话音刚落,顾轻侯从外款步进来。
荣王立刻放开帘子,回圆桌前端坐。
那边传来喁喁私语,荣王耳朵微微颤动,鹿童过来添茶,“王爷请坐正,别把腰闪了。”
荣王睫毛闪了闪,拿起茶碗挡住半张脸颊。
静王之事,他早已知悉,心里急的火烧火燎,只是脸皮薄,自从那夜……
他隐藏在杯身后的脸皮微微发烫。
他心中有许多亟待询问求证之事。
为何怀王孙免于一死?
为何静王又遇麻烦?
为何那夜要与他……他心中是不是也……
他心慌意乱的撂下杯子。
他微微侧头,这才察觉,隔壁不知何时早已息声。
朦胧纱影与竹帘后,有一人负手而立望向前方,那侧影清晰,似是离他这侧不远。
荣王攥紧手心,挺直脊背端坐一阵后,他缓缓起身,走到竹帘旁,轻声道:“国舅。”
那人几乎是立时便转过身来。
面对面道:“王爷,何事?”
声音端是一片冷淡端方。
荣王攥住衣角,把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积攒出的所有力气耗尽才道:“若国舅得空,想问几句闲话。”
那朦胧帘后的人影道:“晚上温泉,来寻我便可。”
第29章 第 29 章
荣王连戏台上所演何物也不能分辨,心里发慌,呼吸气短,着实捱不到演完,称病回了院中,他大步进门,其他一切顾不得,先打开抽屉,那里露出一件他前几日常用来保养之物,白瓷瓶身,小小一个儿药瓶,瓶身用纸条黏着,上书“润玉油”三个小字。
荣王猛的打开抽屉,几乎立刻便要取出,待那三个字猛的撞进眼中,手却瑟缩了一下。
他咬着嘴唇,面上青红难辨,不知在思索什么,忽然急速探进抽屉中,抓了那小瓶儿藏进衣袖深处。
顾轻侯的温泉院不设墙垒,改设篱笆,中夹草木,远远见里面泉眼冒着徐徐白烟,门口有二三侍卫,荣王遥遥驻足篱笆墙外,恰巧见两名轻裳简衣的女郎碎步低头而入。
荣王顿住,不知该去该留,他在原地彷徨一刻,一回身竟见那两女郎又快步而出。
他犹豫一会儿,顺着檐廊慢吞吞走去。
顾轻侯趴在凉榻上,闭眼沉思,不时抬眼看向天色。荣王进来时,他暗中陡然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
不知是被他漫不经心的气度所激,还是为何,荣王慢慢垂下浓睫,一句不知何等滋味的话脱口而出,“国舅倒是安逸。”
顾轻侯微微一怔,品不出这话是酸是甜是咸是苦,他默默道:“王爷何事?”
荣王虽垂着眼,却挺起胸膛,轻声道:“有三句话问一问国舅。”
顾轻侯坐直,整个人如拉满的弓,他淡淡道:“请讲。”
荣王暗自咬着唇肉,“怀王孙……前几日忽被流放,这是为何?”
顾轻侯拿起杯子,却没沾唇,两只手无处可放只好寻些东西似的。他道:“怀王孙附逆案,由大理寺办理。”
荣王鼓足勇气,“但是由你主审。”他气息不足,“……为什么?”
顾轻侯从杯口处抬起眼帘,沉默地注视他。
所有暧昧的,无声的,不堪的,承诺过的,二人羞于回首的,全在这一望中。
荣王心口阵阵狂跳起来,仿若心疾发作,他几欲伸手按住那处。
这原因仿佛与他所想一般。
他心中百感交集,脱口而出第二个问题,“那为何静王又遭黑手?”
顾轻侯垂下眼眸,将茶悠然送至唇边,“这是京兆尹的事。”
荣王皱眉,“谁不知京兆尹是你们顾家的人。”
顾轻侯道:“正因是我们顾家的人,我倒是有一消息透露给你。”
他看着荣王的眼睛,“京兆尹已寻到人证物证,静王伤人一事跑不了——笑歌还是朝廷官员。”
见他十分笃定之色,荣王一愣。
静王屡次或私下或当着众人面否认纵马伤人,荣王只当他受人污蔑,但若顾轻侯所言属实……
荣王顿时心虚,急着相询:“那该当如何?”
他有些怪癖,上次雨夜被追杀,顾轻侯疑似幕后黑手,他却向他寻求庇佑。这次静王伤人,顾轻侯是伤者哥哥,他却依然不由得求他庇佑。
荣王想到此处,才猛然察觉自己这话问的不妥当。
所幸顾轻侯似是浑然不觉。
他一边忖度,一边将手里的茶杯慢慢放到小几上,回过身,对荣王轻声道:“你来。”
荣王不知就里,懵懂上前。
顾轻侯站起身,二人的目光胶着缠绕,荣王受不得,低下头去,顾轻侯在他耳边轻声问:“你今日穿谁的亵衣?”
荣王久久未能听懂这句话,面皮却早轰然红透,磕磕绊绊地问:“甚……甚么?”
顾轻侯撩起他额边的碎发,凑到他耳蜗前,轻声呵气:“我问……你今日穿了谁的亵衣?”
荣王面色由红变紫,这句话可谓是轻浮至极,若是哪个男子问女郎,早就被人打飞出去,偏生说话人一副认真神色,荣王窘也不是,羞也不是。
顾轻侯下一个动作更是直接令他一惊——顾轻侯抬起手指,缓缓抚上他的衣襟,认认真真的解开他的衣带——此地的外袍宽松简便,轻轻一褪,便慢慢顺着肩上的亵衣滑落。
顾轻侯全神贯注,手指又去勾亵衣素带——素带勾开,藏在亵衣里的肌肤轻轻战栗。他手指抚上素白无纹的衣襟,向外一拉——白腻的肌肤,光洁的肩头,白亵衣轻滑过的手臂,一切隐秘又令人着迷的所在尽现眼前。
荣王的呼吸几欲中断时,顾轻侯低头解开自己的外衫,继而是亵衣,认真而迅疾。
顾轻侯双臂一展,将自己的亵衣披在荣王身上。
荣王愣住,所有的胡思乱想停顿,整个人僵硬着被裹挟着那人气味的衣衫包拢。
那人抬起他的手腕,轻轻放进袖中,认真系好衣带。自己穿上他的那件亵衣。
那人扯着他的亵衣素带,轻声道:“京兆尹写折子告静王,我不能按住他的笔,但折子要经过我的手,停在我手中,却也简单。”
二人莫名暧昧的互穿对方亵衣,荣王脑中像堵了一团一团棉花,思路停滞,怔怔然不能言语。
顾轻侯再近一步,气息拂过他的面颊,轻声道:“你听话,我便保住静王。”
荣王已如行尸走肉,道:“你要我做什么?”
顾轻侯紧了紧他的衣襟,哑声道:“你答应我几件事。”
他道:“第一件事是……永远只许穿我的亵衣。”
荣王肌肤娇嫩,嫌新衣扎人,从小养成劣习,只爱穿别人旧衣,尤其是贴身衣物。这是私密之事,二人虽曾同住一年有余,荣王亦不知他是何时知道的。
荣王脑袋发懵,团团棉花堵住他的疑惑,思绪。他只剩点头,道:“好。”
顾轻侯松了一口气,他想起另一件久悬于心之事,双手抚上身前人的胯骨,那轻缓的手势,和所触碰之处,都暧昧至极,可是话语却是严肃认真的。他道:“你那里……可曾受伤?”
荣王一愣,“哪里?”
顾轻侯扶着胯骨的手向后滑去,隔着衣物按着某一处,“这里,让我摸摸……”
荣王被他一按,浑身僵住。
顾轻侯面上也有些浮红,轻声哄他:“乖,我说摸摸,便只摸摸。”
仿佛是真牵挂他身体一般,干脆坐在榻上,一只手缓慢温柔的朝他身后探去。仿若环抱他的腰,也仿若抵着他的小腹。
那手只是滑过后臀,荣王便撑不住,浑身骨头让人抽走一般,扶住身前人的肩头。他喉咙卡住,一个“不”字,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