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冥魑
何凌知道这是谁的马,整个古水村也就只有那么一个人有马,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马在这儿,那人却不在。
他踌躇了会儿,还是往马儿那里走过去,走得近了,就察觉它好像不对,在踢地的同时,也时不时甩头打个响鼻,似乎很是烦躁。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也不敢走太近,对于马这种金贵东西,他以前也只是远远的看过,从没离这么近过,心里还是有些怕的,何况这匹马现在的情绪似乎还不太稳定。
那马在见到有生人靠近以后,却没跑开,而是冲着他抬了抬一直踢地的前蹄,何凌低头看了看,并不是很懂,马儿打了个响鼻,又冲他抬抬前蹄。
何凌好像有些明白了,试探着走到它身边,见他没什么反应,就跪坐在地上,伸手去碰它那只前蹄,马儿没有发脾气,配合得顺着他的力道把蹄子抬起来。
何凌把它的蹄子放在自己腿上仔细看了看,发现在靠近蹄子的小腿位置,扎着一根荆棘刺,他松了口气。
山里面有很多荆棘丛,有时候不注意他也会被扎到,虽然不是很疼,但也着实是有些烦人。
他把刺□□,又用衣袖把冒出的血珠仔细擦干净,然后轻轻拍了拍马儿的小腿,“这下舒服了吧?”
马儿低下头,在他的脸侧轻轻磨蹭,鼻息喷洒在他的颈窝,有些发痒。
何凌抬手抚摸它的脸颊,唇角勾起,绽开了笑容,就像是冬日里绽开的第一朵红梅,在素白的雪中,带给人艳丽夺目的惊喜。
忙碌的时日过去,祁越在无事的时候,便会带着沐琰在山林里放放风,他也会顺便寻些得用的草药带回去。
沐琰聪颖,他也不会把它拘在身边,随了他在林中跑动,待走时,他自会吹哨唤它回来。
今日吹了哨,却久久不见沐琰身影,他心下有些奇怪,想着莫不是跑远了?便顺着林间蹄印去寻。
不久之后,他却停了步伐,脸上笑意渐浓。
何凌捧着马儿的脑袋和它玩闹了一会儿,便轻轻的推开它站起身,“我得走了,你也去找你的主人吧!”
“它叫沐琰!”突兀出现的声音吓了何凌一跳,他转头看去,祁越正走过来,“你们相处的可还愉快?”
随着祁越的走近,何凌往后退了两步,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对不起,我不该随便碰你的马!”
祁越抬手在沐琰头上摸了摸,笑道:“无碍,它难得愿与人亲近!”
“那……我先走了!”何凌转过身,小跑到被自己丢下的柴禾边,提起来就往身上背。
“我来送你吧!”祁越跟着他走过来,伸出手欲把他的柴接过去。
何凌躲闪了一下,避开他的手,“祁越!”
祁越的手顿了顿,这还是他第一次唤自己的名字,说不上什么感觉,心中痒痒的。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是个好人,想要帮我,可是……”何凌握着绳子的手紧了紧,“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
“善良?”祁越从不知道,这两个字能安在自己身上,他最缺少的,便是所谓的慈悲心,“你怎知我不是有利所图?”
“有利所图?若我还有什么能让别人惦记,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境况!”他身上没有什么好图的,因为他什么也没有,“我要回去了,祁越,谢谢你!”
何凌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祁越的视线里,他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或许,我对你所图甚多啊!”
何凌背着柴禾回了家,便径直进了灶房,把柴卸下来摆在柴堆上。
今天钱氏带着何珍坐村里赵家的牛车去了镇子上采买物品,何天和大儿子何富小儿子何贵去吃酒了,晚上怕是要闹到很晚。刘氏带着三岁的儿子回娘家看望生病的母亲,估计得住几天,只有他的二堂嫂郑氏在房里照顾刚满一周岁的女儿。
难得今天家里没什么人,少有的清静,何凌觉得自己能稍微喘口气了,不用那么紧绷,唯恐做错了什么。
不过放松归放松,活儿还是得赶紧做,天色已经晚了,钱氏她们怕是也该回来了,要是见他晚饭还没做,少不了要发顿脾气。
果不其然,何凌刚把饭烧好,就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钱氏开始喊他,“何凌!做没做饭?!饿死了!”
他盖上锅盖,出了灶房,“大伯母,饭已经烧好了,我这就给盛出来!”
钱氏胡乱对他点点头,就进屋去放东西,何凌准备转身回灶房,却被叫住。
何珍走到他面前,转了个圈,他身上穿着件鹅黄色的衣衫,一看就是新买的,衬得他的脸蛋越发清秀,“我好看吗?”
何凌点点头,“好看!”
何珍看了看他身上的粗布衣裳,那是自己的旧衣服,已经破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补丁,可他看起来,依旧是很美,何珍又往前踏了一步,“那是你好看,还是我好看?”
因为早产,后来又总干活吃不饱饭,何凌比之一般的哥儿还要瘦小些,何珍小他三岁,却比他要高近半个头,骨架也比他要大,离这么近和他说话,让他有些压抑,“你……你好看!”
何珍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吃过饭你来我房里一趟,我有事要你做!”
“知道了!”何凌轻声应了,看他回了屋,就进了灶房去盛饭。
晚上吃饭的人不多,也就没有往日的吵闹,何凌缩着身子坐在桌角,也不敢伸筷子去夹菜,只埋头去喝自己碗里的汤水。每天吃饭的时候,是他觉得最难熬的时候,和这些人坐在一起,让他身体的每一寸都不自在。
吃过了饭,何凌把碗筷都拿去洗干净,想起何珍之前对他说的话,叹了口气,纵然不想但还是去了他屋里。
见着他,何珍就把一个布包递到他手里,“你给我绣个荷包!”
何凌打开布包,里面有一小块银白的绸布,还有几团丝线。帮何珍绣东西是常有的事,他也不觉讶异,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何珍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展开了递到他面前,“把这个字绣上去!”
何凌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他不识字,只觉得这字写得漂亮,但不知道是什么字。
“这是越字!”何珍很是娇羞的笑了笑,这字是今天买绣线的时候让铺子的掌柜帮他写的,他形容了曾在祁越的荷包上看到的字,掌柜的就帮他写了这个,“祁越的越!”
何凌拿着纸张的手顿了顿,绣上那个人的名字,那这荷包是给谁的就不言而喻了,只是,“这样贸然给个汉子送东西,是不是……”
“啪”的一记耳光打断了何凌的话,他捂住被打的脸颊,垂下了头。
“何凌,你是想说我不要脸吗?”何珍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这边扯了一步,“还是说,你也看上他了?!”
“不……不是的!”何凌慌忙摇头,他只是下意识开口劝了一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最好不是!”何珍一把推开他,“今儿去镇上奔波了一天,身上都脏了,得洗个澡,家里的水怕是不够,你再去挑两桶吧!”
何凌白天才挑过水,洗个澡肯定是够了,但他知道何珍是在刻意刁难他,找个由头罢了。
第8章 流言
他出了何珍的屋子,把布包放在自己屋内,就从灶房拿了水桶出门。
这会儿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村里人这个时候就很少在外面瞎晃了,路上也没什么人,他挑着桶一路到了村中的水井边上,还好今儿的月光比较亮,还能看得清。
他把水桶放下,伸手握住井上转轴的把手,把桶摇下去,木头转轴“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
听到进水的声音,何凌就换了个方向往上摇,装满水的桶重了很多,他的速度有些慢了下来。
“何凌?”
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手停了停,扭头去看,那人离得有些远,看不太清脸,那人往他这边走过来,走得近了何凌才认出来,“林生大哥?”
林生走到他身边,他刚去了村里王铁生家,聊得有些久了,就加快了脚步往家走,没成想到了村里井边上,见着有人在打水,“黑灯瞎火的,咋这个时候挑水?”
“家里没水了,就出来挑点儿!”何凌勉强对他笑了笑,就继续手上的动作。
“行了,你这又是挨欺负了吧!”离得近了,林生也就看见了他脸上还有点红的巴掌印儿,他摇摇头,伸手把已经到井沿的水桶提出来,将水倒进何凌自己的桶里,“那家子可真的是,一群心肠硬的!”
“林生大哥,我自己来就成!”见林生把桶挂回绳子上,又伸手来抓握把,何凌连忙推拒。
“你待着就成,我来干不过就是两三下的事儿,你还得摇半天!”林生把他推开,不让他上手,“你呀,也别成天那么逆来顺受的,他们虽然养了你,但你这些年做牛做马的也该还了,不欠他们什么!”
“我没事的。”何凌低下头,有的时候他也会这么想,可那毕竟是爹爹的亲人,他若是心里存着怨恨,那爹爹在天上是不是会难过?
“走吧,我送你回去!”两桶水都打满了,林生直接担在了自己肩上。
“林生大哥,你帮我打水就行了,担水还是让我自己来吧!”天都这么晚了,再耽搁林生回家,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林生没管他伸过来的手,直接担着水就往前走,“叫我一声大哥也不能让你白叫不是,放心,到你家门口我就给你,不会让你家里人知道的!”
何凌没办法,也只能跟在他身后走。
所幸家里人都在屋子里,没人在院子里晃,林生把水放在他家门口就离开了。
何凌把水挑回灶房,给何珍烧了洗澡水,又等着给他收拾了残局,他才回到房里,拿出何珍给他的布包,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开始一针一线的做绣活儿。
大门被人拍响的时候,祁越正在堂屋与林生喝茶聊天,他让林生继续坐着,出去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人是吴玉兰,他就说怎么还有人来找他,跟村里人也不熟,“嫂子怎么过来了?快进来,林大哥也在呢!”
“我知道,我就是来寻他的!”吴玉兰对着他笑了笑,就随他进了门。
两人到了堂屋,林生见着自家媳妇儿有些意外,“你咋来了?”
祁越请吴玉兰坐下,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她道了谢,端起茶喝了口,才道:“你昨儿是不是见着何凌了?”
听到熟悉的名字,祁越端茶杯的手顿了顿,后又不动声色地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便把杯子放回桌面。
“是啊,我昨儿从铁生家里回来,路上见着他一个人在井边打水,黑灯瞎火的,我就帮了把手!”话说完,林生像是想到了什么,忙道:“咋的?你不会是瞎想啥了吧?”
“哪能啊,我就猜到了是这么回事!”吴玉兰又喝了口茶,脸上带了些怒色,“但免不了别人瞎想,乱嚼舌根子!”
今天吴玉兰如往常一样,带着未做完的衣裳,和村里的妇人们聚在一起做活儿,顺道的唠唠家常。
可每个人看她的眼神儿都奇奇怪怪的,还尽扯些什么“多好的男人也会有惦记外面人的时候”“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会勾引人”。这些话听的她云里雾里,追问了几句,才有人支支吾吾地告诉他,昨晚有人看见他家林生跟何凌走在一起,样子很亲近呢!
吴玉兰的脸色当下就有些不好看了,倒不是她怀疑林生什么,自家男人什么样她心里清楚,她是气那些搬弄是非的人,没头没影的事就拿出来乱说,也不怕烂了舌头!
“啥?!这咋能瞎说呢?!不是平白坏人名声嘛!”林生听了吴玉兰的话,气的一拍桌子,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到还没什么,但对个未出嫁的哥儿可就不一样了!
祁越的手指在杯沿上轻轻摩擦,垂着眸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不是嘛!”吴玉兰心里也是恼,他男人明明是好心,却被传成不堪的样子,真是气死个人!
林生看向一直不曾开口的祁越,露出个苦笑,“今儿倒是让祁兄弟看笑话了!”
“哪里!”祁越将手从杯子上移开,朝他勾唇一笑,“传人闲话的,不过是本身心存龌龊之人,清者自清,也无需太过在意他人!”
“哈哈哈……祁兄弟这话说的对我胃口!”林生爽朗的仰头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钱氏一巴掌抽在何凌脸上,当即他的脸颊就红肿起来。
“你可真给我长脸啊,勾引谁不好,去勾引那个林生!”钱氏打完他,心中去了些火,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喝了口郑氏给她沏的糖水。
“就是,勾引个地主员外啥的,还能给家里换些银钱花花!”何贵十分瞧不上的白了他一眼。
何凌闭了闭眼睛,忍住脑袋发晕的难受劲儿,小声地解释,“林生大哥就是路过,帮我个忙。”
“路过?帮忙?”何珍发出一声冷笑,“平时提个东西走在村里而遇上他,也没见他那么好心的帮忙啊!”
因为林生不怎么待见他这种话,何凌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他也就没办法反驳他。
“我看根本就是你们事先约好的!”钱氏重重的把手里的碗放回木桌上,震的整张桌子都晃了晃。
“行了,别把碗给砸了,也是钱买的!”何天着恼的嚷了她一句,又瞪向一言不发地何凌,“你个没出息的,还指望他娶你做小不成?!赶紧给我断了!”
“不是这样的!”何凌的脑袋越来越晕,额上出了一层冷汗,视线也变的有些模糊,“我跟林生大哥不是……”
“还敢顶嘴!”钱氏一拍桌子,指着他又是一通骂,“黑灯瞎火的一个汉子一个哥儿单独呆在一起,会没什么吗?真是长了张狐狸精的脸,就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