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讨厌鱼刺
先前那汉子护着老者,拨马就走;后来的那人长刀一横,当当当当出手如风,竟是瞬息间便挡了数刀!
几次袭扰下来凉军也已熟悉这帮人,知道让这人再拦上片刻,便要追之不及,已有人摘下弓箭,拉弓欲射。
这握着长刀的青年猛一松缰,借着对方兵刃一磕之力竟是倒飞而出,如后脑生了眼睛般稳稳落在那老者马后,倒骑着舞开兵刃,眼明手快,将飞来的羽箭一一磕飞!
这手实在漂亮,连凉军内都爆出了几声喝彩,又自觉压了下去。
这帮人来得快去得也快,瞬息已出了射程,还有人欲再追,那头领没好气道:“算了,赶路要紧!”
他们虽根本无法给凉军带来丝毫损失,但严重影响了行进速度,那头领急着缴令,只催着队伍赶紧上路,一边啐道:“不就是前几天睡了个兔子……真是帮刁民……”
身旁有人巴结道:“将军神威,衍国人望风披靡……”
那头领笑道:“屁!这才几个人。”转而又自满道:“前阵子出了不少粮车被劫的事,利齿藤将军竟派了这么多人来运粮……真是浪费!本将手里的刀可是好久没饮血了,跑来给前面几批运粮的饭桶擦屁股……衍国这群杨柳兵,公子哥儿似的风吹吹就倒,焉能撼我大凉军威?”
汹涌的谀词中,队伍又行进了两盏茶光景,探马来报,这条路前方穿了片林子,前方路虽是通的,林子却颇密。
衍国境内多山多林,土质很差,砂石多,他们这种载满粮草的大车只能在铺好的路上的走,是以一直走的都是同一条运粮的路线;但原本那条路被山石所阻,才在岔道口换了这条路,原本想着也通得过去,问题不大,这路上的情况却知道得不如前者详细了。行军时穿林而过本是大忌,一时间那头领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副官道:“头儿,要么折返回去?”
那头领想了想,道:“算了,我们有两千人,怕个鸟?一来一回得多花多少日子,误了时日,我可吃罪不起。”说着一提缰,喝道:“就算那十几个人又去前面埋伏了,也不过就是来送人头的罢了,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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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密林边缘有两人正远远注视着这一幕。其中一人宽袍大袖,儒雅从容,唇角带笑,正是方家五将军;另一员小将骑在马上,玄盔玄甲,足蹬踏云战靴,斜挎硬弓,英气勃勃,正是大衍流亡中的皇帝,李承嗣。
凉国入侵以来所占的土地已在几次战斗中夺回了十之二三,李承嗣发天子诏后天下多有应者,兵力财力都在急剧增加,而京师方面以万年不变的假冒之说搪塞之后,再也顶不住压力,无法再打三皇子的旗号,直接由太后垂帘听政。方五儿几次试探问过何时回京,李承嗣却坚持要先打退凉人,并亲自潜入凉军占领区,试验新战法。
眼看着那运粮队停了停,接着缓慢地进了林子,直到整条蜿蜒的队伍全部消失,方五儿微笑道:“这回成了。”
李承嗣扬眉道:“真是不容易,下面看达能部的了。”
方五儿道:“万无一失。达能部善于攀援,一旦进了林子,可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林中幽暗,那头领突觉不对,抬头去看,只听一片沙沙的弓弦声响,无数利箭自头顶倾盆而下!
李承嗣道:“张君瑶倒是摸出来不少好法子……”
方五儿嗤笑道:“不过是反复偷袭外加打不过就跑罢了,真要决胜负,还得靠大军实力说话。若说有用,最有用的倒是就地训练百姓……我们人实在太少……只是这些平民战斗力也不怎么靠得住。”
李承嗣道:“莫说大话——虞府可是拖住了十万凉人。顾子娴在雍城屠城惹了众怒,田得利当时不过一介商贾,也敢当街杀人,纠集人马与凉人对抗……眼下我们主力还要顾忌利齿藤,东线这么多州府沦陷,全都等大军来要等到哪一天?我们占了地利,现在,是到了拼人和的时候了。”
一众凉军路上几番交手下来,早生骄兵之心,哪曾料到竟突然面对从天而降的打击,一时无数人惨叫,胡乱挥舞兵器,顾不得阵型,纷纷四下逃开,背依大树求一丝喘息之机。
那头领大喝道:“镇静!列队!保护粮车!……”话音未落,突听得耳畔一阵厉风,有人一跃而下,利刃当头劈来!
方五儿道:“这次有袁希和达能部在,不会失手,若全靠组织百姓,还需多多训练,以免损失过大……”
李承嗣笑道:“硬碰硬的拼杀还是不急着来,只要能拖住敌人,慢慢一点一点磨也成,积少成多,亦不容小觑。”
那头领毕竟亦是战场猛将,竟是未慌了手脚,摘下长刀猛的架了上去,兵刃相撞,发出沉重的金铁之声,竟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崩裂!
这一刀携着自上而下的冲力与来人的体重,威力远超平日,竟将他兵刃荡了开去!
这青年衣着未换,赫然便是之前拨打羽箭,掩护那老者撤退之人,只是此时行动似比之前还快了几倍,有如鬼魅!
他身旁亲兵大声呼喊,不顾自身,纷纷抽刀相助,来人身在半空,眼看无处可躲,将与这头领同归于尽!
方五儿道:“袁希乃是主公亲卫,若是……”
李承嗣道:“他是守卫者,帝君有难,亦有带兵作战的职责,过阵子,朕要调他去西北,看好宇国那两万人……眼下不过给他练练兵,怎么,你还怕他争功?”
方五儿忙道:“万万不敢!”他转移话题道:“张君瑶那册子上还写了些别的,主公怎么看?”
那头领情急之下弃了刀,身子一侧,欲躲过这一刀;只要缓得一缓,空中那人必将被数名亲兵直接砍成数截,再无威胁。
然而众士卒的刀皆是砍了个空:只见那人在空中身子一折,竟是扭成了极不可能的姿势,躲开了两道横劈的刀光,兵刃借力一撑,足尖在某亲兵的枪尖上一点,整个人竟十分利落而漂亮地倒翻了过去,一下子出现在那头领身后,两条长腿直接钩住了他的脖颈!
数人发一声喊,那头领本能地伸手去掰,只听得身体里发出轻微的“咔嚓”一声,视野刹那间转了个向。
临死前,他看到几辆粮车上冒出火光和浓烟,一片混乱中,背靠着树木的手下许多人脖子上被无声无息的套了绳索提起来,头软软垂在一边。
李承嗣道:“你是指什么?伐林置田,推广农耕?这不可行,粮食虽然是个大问题,但若流沙海的悲剧重演,大衍将有灭种之虞……他是对粮食执念太深了。不过其他条目尚可一试,他也是盼着我大衍国富民强……”
方五儿道:“伐木不可过十之一,伐一还一,乃我大衍数百年来的国策,自不可能更改。不过……”他试探道:“主公可翻看过他第一卷中所书取士之策?”
李承嗣微一沉吟,道:“是冲着世家大族去的。”
方五儿道:“主公英明,一语中的。这零零碎碎许多条,看起来各不关联,拐弯抹角,却隐隐都在限制地方大族的利益,阻挠名门子弟的仕途……各地名族历来皆为朝廷出力许多,这次天子诏发出后,安西许氏、雍北林氏、常悠盖氏,纷纷举兵相从,他们都是一心为了主公……”
李承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垂下目光,微笑道:“朕自然明白……”他甩镫下马,方五儿讨好地扶了一把,道:“那边差不多该结束了。”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枯枝折断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蹙了蹙眉。
李承嗣懒洋洋道:“去看看袁希收拾得如何了,晚些时候我们去将粮食发还给百姓……”他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抽出一根箭,卸掉铁箭头,摘下弓,道:“……小心老鼠偷食。”
他猛地回身,朝向树上某处射出一箭,又快又准,只听一声惊呼,树上掉下一个姜黄色的毛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