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 第69章

作者:白日梦0号 标签: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兵不厌诈,这用兵之道我没教过你吗。」

他才一动,怀风右手已出指如风,连点他膻中、期门两穴,他先前一掌打伤怀舟,存了十分后悔,眼下虽惶恐莫名,却不敢再施重手,只求点了怀舟穴道以便逃跑,谁知招式使到一半已觉出不对,丹田中竟是空荡荡一丝内里也无,指上便绵软无力,虽戳到穴位,却全无效力。

怀风这下惊惶更甚,面上亦露出一段震惊恐惧,他这一番动作神态落尽怀舟眼中,心口不觉漫上一阵涩涩钝痛,禁不住手上加力,将怀风紧紧箍在怀中,附在他耳边,淡淡道:「你昏迷中服了化功散,眼下已是一分内力也使不出来了。」

说完,便觉怀中这具身子已如木雕泥塑。

怀舟寻找这弟弟数年之久,日日做梦都是如何将人找到抱入怀中,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再加上怀风昨晚那一番真情流露,知晓他于恨自己之外,那份依恋敬慕仍深植于心不曾消泯,些微难过之后终究抵不住满心欢喜,轻轻抚了抚怀风头发,柔声道:「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怎么会学了这样一身功夫回来?你打我的那一掌劲力十足,竟不逊于我的太玄经。你又是自哪儿学得了一身医术,那方子是你开的对不对?你不想我死,特地扮成个老头儿来救我,我一看那方子上字迹便知是你,那郁金的金字你总写得似草书,教了多少次总也改不掉。」

顿一顿,再忍不住亲了亲他面颊,「昨晚你来看我,可知我有多欢喜。」

他说了这许多,总不见怀风回应,心中一惊,两指捏住怀风下巴,抬起他脸,「怎么不说话?」

怀风一扭头挣脱他手,怒冲冲道:「你废我武功。」

怀舟微笑,「那药是我师门传下来的,可化内力于无形,本是防着走火入魔用的,性子温和得很,并非无法可解,待你随我回去后,自然会给你解药。你内功练得这么好,本就是件奇事,若就此毁了,想必要大大怪我,我又怎么会让你为此伤心难过。」

他于答应怀风一事向来是一言九鼎,从不食言的,既说了有解,自然会给解药,怀风并不如何担心,只是要让他随怀舟回去却是万万不能,沉默片刻,冷冷道:「王爷,我是诈死逃得一命的人,宗人府一别后与皇家再无瓜葛,还随你回去做什么。」

话音未落,怀舟一抹笑已凝在唇角,紧紧捉住怀风双肩,沉声道:「你叫我什么?」

他气急之下颇为用力,捏得怀风生疼,未曾提防之下不禁啊的一声痛叫,前半声才出口,后半声旋即咽入腹中,咬紧牙关回瞪,「我爹姓阴,我同你本就不是兄弟,不叫你王爷叫什么。」

怀舟心中登时咯噔一下,暗忖:他都知道了。

一念之后又即醒悟:他必是找到了生父,这才同我生分。

想到自己再不是怀风最亲最近之人,不禁眸光一黯,面色白中带青青中透黑。

他喜怒甚少形于颜色,便是以前碰见怀风胡闹太过,也不过沉下脸冷哼一声,似这般惊怒交加气急败坏的样子怀风竟从未见过,此刻受制于人,惧意升到十分,一时血勇过后仍旧在怀舟积威面前败下阵来,身子忍不住一阵轻颤。

两人这般僵持片刻,怀风忽觉肩上一松,忙不迭便向后退,脚步还未迈出,腰间倏地又是一紧,身子已是让怀舟打横抱起,向床榻走去。

此情此景,怀风不由得想起王府中日子,既惊又怕且怒,身子一挨床褥,已然僵直如铁,正要死命挣扎,怀舟却并无不轨之举,转身去向房间一角,取了条巾子过来,捉住他一只脚踝,擦拭脚掌方才踩在地上沾染的灰尘。擦干净右脚,又换过左脚。

怀风忽地就忆起旧日里同定远在府中胡闹,也是被这样捉住了脚,不由一呆,坐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忐忑不安偷眼窥他。

这般小心翼翼的神色怀舟只作不见,待擦完了,从床头一堆衣服上取过双雪白绸袜来与怀风穿上,拾掇完了,指一指床头,「干净衣裳在这儿。」

深深看了怀风一眼,沉着脸去了。

怀风醒来时只着了内衫,因一心急着逃走,竟没留意床上放着一叠齐整衣物,这时拿起来看,见是八成新旧的一套上用宫缎,知道是怀舟的衣服,虽不乐意,也只得穿了。

他身高已与怀舟相仿,身形却细了一圈,这一身袍袖穿在身上虽稍显宽大,因颜色素淡,倒越发显出飘逸之姿。

穿戴完了,又去地上找鞋,果见床底下一双白色软缎官靴,针脚细密,一看便知出自宫中织造司,正是他以往最爱穿的样式,着在脚上是久违的熨帖舒适。

他这几年万事都靠自己打理,为少洗些衣物,多着深色,鞋袜也尽是粗布皂靴,住到厉冤阁后衣食虽精致起来,却也难同王府中供给相比,这一套行头穿在身上,恍惚回到旧日时光,心底一处隐隐生疼。

他这般怔忡也只在须臾,之后便是苦心思索脱离之道,目光一凝,落在外间房门之上,过去打开,果见门口两名侍卫,听见门响转头来看,齐声道:「二爷。」

两人相貌熟识之极,正是当年负责看守怀风的史淳玉与汪元。

怀风沉下脸,也不搭理他们,径直便往外走。史、汪二人一左一右拦在跟前,「王爷有令,请二爷在屋里歇息。」

怀风气急,冷笑道:「我不过一介草民,哪里是你们二爷,二位军爷莫要乱叫。」

史淳玉忙陪笑道:「小的们伺候二爷多年,怎会认错,二爷这是与小的们玩笑呢。」

他两人低头哈腰的赔罪,却是半步也不让开,怀风又空有一身武功使不出来,只得恨恨退回屋里。

他此次夜探灵堂并未知会任何人,眼下困在这里,胡天、霍启、常如海是一个不知,此时不见了主子,不定怎样着急,少不得报与上司知道,不知怎的,怀风生怕叫父亲堂兄知晓了去,愁上加急,坐在床上皱眉苦思,想到方才出门一瞥间见到的院中景致,似是仍在陈殊府上,该当想个办法传出信去,叫常如海等人来劫了自己出去,怎奈翻来覆去思虑半晌也没想出个主意,正着急时,外间门一响,武城托着盘酒菜进来,放到桌上,冲他恭恭敬敬道:「二爷请用膳。」

此际已是正午,怀风早饭也未吃,早该饿了,只他心烦意乱,哪里有甚胃口,看也不看那饭菜一眼。

武城劝了两句,见他一径不理不睬,也就不再浪费唇舌,摆好碗筷自行出去,临走不忘关紧房门。

过了一个时辰,那饭菜早已凉了,武城进来见怀风筷子也未动过,只得将饭菜撤出去,另端了盘点心进来,防他饿着。

怀舟这一日也不知做什么去,到了天黑方才回来,进屋见怀风仍旧坐在床上不曾消失,心中先就松了口气,无端生出些喜悦来。

他一身亲王装束在外与人周旋一日,着实热得难受,进屋后便先去屏风旁卸去外袍金冠,一瞥间见桌上点心一块没动,不由就蹙了眉头,「武城说你午膳便没用过,怎么点心也不吃,饿坏了如何是好,是不喜欢这里厨子手艺吗,我叫人换个厨子做与你吃。」

怀风自他进来便已坐不住站了起来,离他远远的,冷冷道:「不劳王爷费心。」

怀舟方将头上金冠摘下拿在手中,闻言大怒,上午便憋着的火气这时终于忍不住发作出来,将金冠往怀风脚下狠狠一摔,「你再敢叫我一句王爷试试!」

双目喷火,死死盯住怀风,直似要就此吞噬入腹。

怀风一时怕极,情不自禁往后又退两步,落入怀舟眼中,不啻火上浇油,怒极之下反倒笑出声来,「好,好!」

话音未落,已欺到怀风身前,拽住胳膊往床上一掼。

怀风毫无招架之力,被这力道摔得七荤八素倒在床上,没容爬起,又被怀舟摁住,动弹不得。

「你既不肯认我这哥哥,我又何必当你作亲兄弟顾惜。」

一面咬牙冷笑,一面去解怀风衣衫。

怀风让他这半颠半狂之态吓住,呆了一阵才晓得踢腿挣扎,反唇相讥,「你本就不曾拿我当兄弟,不然怎会对我做这种事。」

这一句便如枪尖刀口,直刺怀舟肺腑,想到自己一番深情付诸流水,被人视如弃履,不禁心痛如绞。

他内伤才愈,这一下心神激荡似钱江潮涌,登时牵动内息,丹田处一阵激痛,手上也是一松,怀风立时将身子蜷起,恨不能刺猬似缩成一团。

那疼痛片刻才过,怀舟面如死灰,见怀风又惊又惧望着自己,胸口更是一片悲凉,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好半晌,慢慢伸出手去,轻抚怀风面颊。

他目光痴痴,里面盛满哀凉悲伤,让人看了便觉难过异常,比之方才的愤怒如火更加令怀风害怕,眼见那手伸过来,竟不敢偏头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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