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阳春 第7章

作者:白日梦0号 标签: 江湖恩怨 古代架空

「父亲没教你内功心法吗?」

怀风一愣后方才领略到怀舟疑问,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渐渐地消失不见,低下头去,好一会儿,细如蚊呐道:「爹爹说我身有残疾,丹田存不住气,习不得内功,神兵谷心法走的又是阳刚路子,勉强练了,于性命有碍。」

怀风隐疾原为武学上大忌,怀舟已浑然忘却,此刻一怔之下恍然大悟,甚悔失言,见怀风神情郁郁,一双手紧握成拳仍止不住微微颤抖,顿觉心疼。他性子刚硬,说不来甚么软语温言,一时不知怎生安慰,只得将怀风一只手包在掌中紧紧握住。

他这样一声不吭,怀风却渐渐平静下来,松开拳头反握住怀舟大掌,轻轻道:「没事的,我又不去江湖上跟人比武斗狠,会不会内功有什么打紧,战阵上对敌厮杀,外家功夫便足够用了。」

怀风一双手看似白皙,实则厚茧遍布指掌,怀舟一摸之下已知弟弟是于刀剑上下过苦功的,想是欲用招式之精妙娴熟弥补内劲不足,这其中又不知有父亲几许用心良苦。

他兄弟二人这样肩并肩坐着,各有所思,一言不发亦不觉气闷。怀风只觉哥哥身上热似火炉,暖烘烘的甚是舒服,不知不觉靠到怀舟身上,挨紧了取暖,眼看快到驿站时竟睡着过去,脑袋从怀舟肩上滑落怀中。

前一刻还在郁郁寡欢,转眼已忘却烦恼酣然入梦,怀舟不料弟弟如此不识愁字一味,捧住胸前瞌睡得滴里嗒楞的脑袋,哑然失笑。

因顾忌安王病体,车驾行得甚慢,眼看已是腊月二十,一行人马才进了平京,周管家等仆从都是先行几日回来候着,一早将王府整治出来迎候主子入住。

雍祁钧一路颠簸,虽有胡太医从旁招呼,下车时精神亦显不支,被一众内侍拥上床榻后便再起不了身,只着怀舟怀风前往宫中面君。

怀风此时伤势已经见好,同哥哥一道安置好父亲,换过世子服色一并乘车往宫中而去。

安王入城的消息早已由九城巡防司报入宫中知晓,怀舟怀风才在宫门前面下车,已见六宫总管太监刘福站在门口相迎,见了他俩颠颠地过来请安。

「可有老日子没见两位世子爷了,皇上皇后想念得紧,一听安王爷车驾回京,立刻打发老奴来迎。两位世子爷一路上可走的顺畅,王爷身子安好?」

刘福是随侍当今圣上三十年的老人儿,深得宠信,等闲皇亲朝臣概不放在眼中,唯独安王不同别个,故此对怀舟怀风亦是另眼相看。

「父亲身子尚可,有劳公公惦念。」

行走宫中言多必失,怀舟又不喜多言,回过一句后再无他话,怀风却是时常出入宫禁同刘福混熟了的,又仗着太后皇上宠爱,素来言笑无忌,往宫里走的这一段路上扯住刘福手中拂尘笑闹,「大冬天的也不闹蝇子,刘公公见天儿捧着它做什么,倒不如换只手炉抱着,三九天也冻不着。」

刘福一张圆饼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乐呵呵道:「也就小世子您爱同老奴这般玩笑,仔细让太子殿下瞧见,又要教训您不稳重。」

怀风一愕,「太子哥哥也在?」

「可不是,一大早就进了南书房同皇上议政,本是要走了,听说安王爷回来便又留下,说是等安王进宫时给王叔请安,方才皇后娘娘也来了,眼下都在宣和殿呢。」

怀风一听,脸色登时一垮,当即放开拂尘,敛眉屏息,肃手肃脚,作出副规规矩矩的恭谨之态。

自打相见,怀舟只见弟弟一派精灵率真,乍然见他装得老成样子,煞是不惯,暗暗纳罕,想太子怀乾不过比自己大上一岁,秉性宽厚,待一众弟弟们素来是十分威严中又存了三分和气,正是一副嫡长子风范,怎的就让怀风怕成这样,倒比对自己亲爹还忌惮几分。

隆冬之际,万物肃杀,宫中又甚少植树,从朱雀门到后宫这一段路上,景色甚是单调,只一色的金黄琉璃瓦在暖阳照耀下晃得人眼花,直到临近宣和殿,才见几株病梅矮松制成的盆景点缀道旁,殷红苍翠之中显出几丝热闹。

将怀舟怀风领到宣和殿外,刘福先行进去通禀,不多死便有两个内侍打起帘子请两人进去。

怀舟怀风自幼谙熟宫中礼仪,略一整肃衣冠,垂首走进殿内,跪下问安。

宣和殿乃是历代皇帝起卧之所,外殿于隆冬中升起地龙,又燃起碳炉,俨然一所暖阁,今上景帝雍祁奕同褚氏皇后一左一右坐着,正闲话家常,太子怀乾于下首相陪,见了他二人联袂进来,齐齐笑起来。

「才念叨着安王车驾怎的还未到京,巡防司便报进来人到了。」

怀舟是皇上亲侄,又是皇后的嫡亲外甥,更是同太子一起长大的得力兄弟,论身份比庶出的皇子还要尊贵些,皇后见了自然欢喜,说话声调都透出几分轻快。

景帝亦是许久不见两个侄子,见两人一个英武,一个俊美,皎如芝兰玉树,又都是文武双全,实是这一辈宗室子弟中的翘楚,不禁代弟弟高兴,同安王一模一样的面孔上露出和蔼笑容,待两人行完礼,招手道:「站近些让朕瞧瞧。」

待两人站到近前,上下仔细一瞅,笑意更浓,点头赞叹,「王弟好福气,生的两个好儿子。」

又问:「你们父王呢?没进宫来吗?」

「父亲旅途劳顿,进京后体力不支,已先行回府休养,不能觐见皇上,特命我二人入宫请罪。」

怀舟禀完,景帝面色已凝重起来。这王弟是他孪生手足,情谊非比寻常,又是当之无愧的一代名将国之栋梁,眼见病起沉疴,于公于私,均是景帝心中大痛。

「皇上请宽心,父亲最近心绪宽敞,病情颇有起色,今日实是劳于行程方觉疲累,休养几日当无大碍。」

对这怜惜自己的皇伯父,怀舟一向敬爱有加,亲近孺慕之情比待安王更甚,反少了些在父亲面前的拘谨,见景帝难过,当即宽慰。

怀风亦道:「父亲这些时日气色好得多,饭量也增了,高兴时还能吃得下荤食呢,好生调养一冬,说不得明春便好了。」

他两人一唱一和,说的景帝面色和缓起来。

太子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这时插话道:「我宫里有新近得来的几只老参,明儿个拿去给王叔配药,但凡有什么需用的药材,只管跟太医院说就是。」

「谢皇兄。」

「谢太子哥哥。」

怀乾颔首而笑,促狭道:「怀舟倒也罢了,怀风今儿个竟这般懂事守礼,还晓得道谢,可见是有长进了。」

因身残之故,皇上安王太后无不对怀风多加怜宠,皇后亦因亲妹所为更多两分歉疚,是以众人将怀风娇纵得淘出了圈儿,偌大宫中,竟只得怀乾仗着太子身份,又是长兄,方敢严加管教,才不致令怀风无法无天。因此上对这太子哥哥,怀风委实又敬又畏,对答行事无不依足规矩,生怕又被教训一番,只是他性子散漫惯了,见怀乾如此和颜悦色,登时将往日里受的教训抛诸脑后,腾地扑身上去一把抱住怀乾,「太子哥哥又笑话我。」

怀乾身量同怀舟相仿,模样儿同怀舟相似,武艺却差了兄弟十万八千里,这一下让怀风猴儿似的挂在身上,哪里禁得住,踉跄退了几步便倒进身后椅子里,幸得冬日里椅上都铺了锦垫,尾巴骨才未戳疼,只将怀乾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拧了眉毛啐道:「方才这句可真是白夸了。」

扬声召唤怀舟,「快把这猢狲从我身上扒下来。」

怀舟几时见太子这般无奈,忍着笑过去,捞住怀风腰身拖了起来。

他三人这般笑闹,全不合宫中规矩,换做别人,少不得要给按个君前失仪之罪,偏他三个一人是当今太子,两个是皇上宠侄,景帝看在眼中,只觉是皇家中难得的天伦之乐,不以为忤,反而欢喜,同皇后齐齐失笑,一时间,宣和殿里,尽是欢声笑语。

第7章

时已近午,皇后正要传旨摆膳,太后宫中司礼太监前来,只道太后想念孙儿,命怀舟怀风往仁寿宫中用膳。

怀乾笑道:「既如此,我也一并往太后宫中去吃好了。」

既是太后旨意,皇后也不好再留,打发了三人出来。

怀风才被数落几句,一路上亦步亦趋跟着两个哥哥不敢造次,待一进了仁寿宫,即刻本性复萌,也不待内侍通禀,撒着欢儿的蹦进殿去,怀舟怀乾尚未跨进殿门,已听里面「心肝儿肉,宝贝孙儿」唤个不停,进去一看,太后搂着怀风居中坐着,祖孙俩正亲亲热热说个不停。

要说溺爱孙儿,太后实是这宫中第一人,怀风又生的机灵俊美,乃是太后心尖子上的乖孙,此刻得了靠山,怀风哪里还惧太子,指着怀乾向太后诉苦,「太子哥哥方才还教训我没规矩,说要罚我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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