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宝贝贾
辣椒和番茄还在育苗。葫芦,苦瓜,冬瓜还在浸种,时间还不到,今天打算先种两垄黄瓜,两垄豆角,一垄葱,半畦芹菜,半畦香菜,一畦雪里蕻,一畦莴笋。田地前些天的时候已经整理平整,并追施了肥厚的塘泥做底肥,今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扶垄,播种了,本来应该需要浇些水的,但昨天刚下过雨,地里还很潮湿,就省了浇水的环节。
说做就做,当下三人就忙活起来,明庭扶垄,每垄一个半手掌的宽度,两垄中间隔两个手掌的宽度,如果近了,两垄蔬菜之间争水争肥,而且影响阳光的照射,距离远了就浪费田地了。莫南槿撒种,垄上的种子,两个手指并拢,抠出小坑,约莫两个中指指节的深度局可以了,至于畦底的简单一些,只要撒均匀了就行,以后都是要移苗,补苗的。小莫就负责用稍微干燥的薄薄的土把种子盖住。
“少爷,你说这田家可真够过分的,那田家也算是镇上数得着的富户了,大大小小加起来得有几十亩地吧,就那么几个长工,就这河两岸就有十几亩,竟然都交给赵叔一家子!”小莫虽然忙着手底下的活,越想越为赵家打抱不平。
“每家都有自己的规矩,即使是过分些,我们也没有置喙的余地啊,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在这个时代,奴籍的人生命是不值钱的,别说被主人苛待,就是打死最好的结局也就是主人家拿出几个钱了事,有时候甚至是连理由都不用的。作为一个曾经的现代人,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众生平等,虽然在现代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平等,但是生命的权利是被尊重的。所以莫南槿自然是极看不得这种对待生命的态度,但是他有自知之明,即使对于这个世界他有些不同,他也不会就能认为凭借一己之力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几千年的历史。
“也是,少爷,赵叔家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一户主人家,做长工还好,偏生是卖身为奴,这样倒让别人说不得什么了。”小莫努努嘴,继续手里的活“不过赵叔家做不什么,可不代表别人也不能做,我听叶青说啊,田家的那几个长工都不想在田家做下去了,活多,银钱少,还要受主人家的气,前两年是田家拿捏着他们的契约,他们想走走不得,今年夏天就到期了,大家都不想和他们续约了,以田家人的做派,估计到时候请个人都难,看他们家今年的稻子,麦子怎么收?”叶青是采青的哥哥,今年十八九岁的样子,是镇子里一品斋糕饼店的伙计,很灵活的少年,虽然比小莫大了几岁,但是两人倒很合得来,有事没事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这事估计不知道又是叶青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
“偏生就你消息灵通,田家的事情又哪里惹到你了,咸吃萝卜淡操心。”莫南槿笑骂,屈起手指,敲敲小莫的脑袋,这孩子真是愁人,明明是个聪敏伶俐的男孩子,偏生就喜欢去打听些别人家的家长里短,蜚短流长。倒弄得比小姑娘还八卦些。
“少爷,疼啊!”小莫捂着脑袋,夸张的跳开几步“再说,这才不叫关心呢,这叫幸灾乐祸好不好?”
“你还真是够幼稚的。”明庭略停了一下,一上午就听他在这有的没的,“你别再这听风就是雨的。”
“明哥,我可不是胡说,叶青可是有个远房的哥哥就在田家做长工的,叶青就是听他说的,叶青的哥哥说了,他们都说好了,到时候大家一起走,一个也不留下的。”这可是他得来的第一手消息。
“猪脑袋,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田家在南山镇多少年了,他家的为人镇上谁人不知,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们在南山镇还不是待的好好的,难道这次会因为几个长工的闹事就败落不成?”
“少爷,你看,明哥,要么整天一句话不说,要么一开口就这么刻薄我。”
“小莫,你听明庭的,这些话听听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去外面传这些闲话。”
“我也知道啊,可是就是看不过去,想想我们刚来的时候,田家那么为难我们,气就不打一处来。”虽然现在已经过了五年了,但一想起当初的情景还是让人恨得痒痒的。
说起这件事还真是牵扯到一段公案了,这个镇上虽然迁过来的时候来自四里八乡,但是因为居住的近,很多都是同宗同族的,这镇上以田姓和云姓居多,宗族枝繁叶茂。加之这两个大姓里面,都有族内的后人出仕,在朝为官。
上一代的田姓族长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自幼体弱,成亲不久就撒手人寰,留有一个遗腹子田程,谁知大夫人又难产,生下田家长孙以后,也跟着夫君去了,老太爷疼惜幼孙自幼失去双亲,加倍宠爱,待长孙年纪稍长,二房一家容不下这个孩子,因为祖父疼爱,更加矛盾不断,为了自己疼爱的孙子有个安静的读书环境,就在镇东为孙子另立住宅,就是现在莫家现在的宅子,结果孙子不能再在自己面前,导致在老太爷去世以后,二房霸占了所有的财产,而田程只得到了这座宅子和老太爷早先的时候偷偷给他的八亩河边的田地的田契。
莫南槿一家五年前来这里的时候,正逢三年一次的会考,田程却连赴京的银两都筹措不起来,只好背水一战,把宅子和田地一起卖掉。但他二叔放话这田地和宅子只能卖给他们田家,但却只肯出一百两纹银,要知道这镇上的田地普通的也要六七两银子一亩,田程的地在河边,灌溉方便,田地肥沃,就是出到八九两银子也是有人要的,再加上那处宅子,老天爷疼爱孙子,木材用的是上好的水曲柳,家具都是正宗的楠木,光这宅子就值一百两,镇上本地人碍于田家的势力都不敢出头,唯一强过田家的云家也不愿意去趟这浑水,就愣是弄得田程有房有地却换不了现钱,当时莫南槿是路经此地,本没有居留的打算,因借住田程家,遇到此事,又爱此地清幽,民风纯善,就以二百两纹银的价格买下了这处宅子和河边的那八亩田地,就因此事得罪了田家。让田家找了好一顿的麻烦。那段时间真是可以用鸡犬不宁来形容了,也怪不得小莫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后来还是莫家的老管家认识云家主事之人,云家出手干预,居中调停才平息了此事。虽然明面上的事情解决了,但是不受田家人的待见是一定的,两家田地邻着,田家明里暗里不知道找了多少麻烦。
第4章 关于田家(二)
这些年与田家相处下来虽然是磕磕碰碰不断,但也只是小纠纷,莫南槿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这里的民风使然,杀人放火这种事情田家还是做不出来的。又加上当时云家是说过话的,田家也不会太拂了云家的面子。他不主动去招惹,田家要主动寻衅,那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至于田程,一走五年也没有准确的消息,有人说信誓旦旦的说他在赶考的路上遇到劫匪,被杀了,有人说没有考中,流落他乡里,也有人说在京城见到过田程,说他过的不错,已经当官了,种种说法不一而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五年了,田程没有回过南山镇。
活不是很多,不是中午就做完了,但过程中不停的弯腰,抬头,莫南槿也觉得腰颈酸痛。他伸伸懒腰,捏捏脖子后面。
“少爷,我来吧。”明庭从后面搭过手,用了手劲,在肩颈周围揉按着、“唔……”一股酸酸疼疼的感觉袭来,莫南槿情不自禁的低吟出声。
“少爷,明哥,手劲大了吗?要不换我来吧。”
“没事,挺好。”莫南槿摆摆手阻止小莫伸过来的手。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渐渐的回暖了,临到中午,干完活出了汗,站在大太阳下,甚至都感觉身上很热,莫南槿三人坐在地头的树荫下,打算休息一会,就准备回家吃午饭,明庭坐在莫南槿后面给他揉捏着肩膀,小莫坐在旁边,随意说着最近些镇上发生的趣事,时不时得给莫南槿敲敲腿。其实他们都知道,五年前少爷虽然最终逃过一劫,但身体也在那次大劫,以及后来带着那样的身体的逃亡生活中,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莫家少爷倒是好兴致,好享受,到农田里还要带着两个下人伺候着。”莫南槿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田家的大少爷—田方。每次见面,有事没事的都要刺两句,如果有哪天不说,他们才会觉得反常的。
“讨厌什么,来什么,惹人烦的田圆。”小莫在莫南槿耳边小声嘀咕。
“调皮鬼!”莫南槿心里暗笑,脸上却没动声色。这个田家少爷二十出头,年纪倒是不大,可是已经腆着球大的肚子,圆头圆脸,整个人都圆滚滚的,小莫就背地里说,这个田家少爷不应该叫田方,应该叫田圆才对。
“田少爷,有事?”莫南槿抬头,望向他,不期然望进田方后面一双聊有兴味的眸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睛里的东西让莫南槿莫名的不舒服。
“没事就不能过来叨扰莫少爷,街坊邻居的见面怎么能不来打声招呼呢?”田方暗笑一声,摇着扇子一步三摇的踱过来,这田家少爷一年四季身边带一把折扇,据田家少爷说,求的就是这世家公子的风度翩翩。走路也要慢慢地踱,要的就是这四平八稳的官家做派。
“那自然是可以的,承蒙田少爷看得起。”看起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莫南槿,本少爷决定也要在这里挖个池塘,也要养鱼,你觉得怎么样?”田方一脸的不怀好意的问道。
“自然是,好的。”莫南槿前些年的时候,请人在地里挖了鱼塘,种了藕。后来收益还不错,倒让田家惦记了很久,今天才出手,他还觉得田家人这耐性倒是极好的。
“噗……”田方后面的年轻人突然忍不住笑出声,让田方因为莫南槿的话已经黑下来的脸立刻又有转绿的趋势。
他身后的年轻人上前一步,莫家三人这才看清他的全貌,清晰的轮廓,眼窝略深,显得眼睛极其有神,嘴角含笑,蓝色暗花团丝长衫,体态风流。小莫打眼一看,想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个人身上穿的是湖锦,看来这个人的来头倒是不小。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嘴里虽然这样说,但脸上倒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迹象,看一眼田方显然没有介绍他的心情,“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田方的表哥,沈子楚。”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觉得这个沈子楚有些奇怪,但莫南槿还是站起身,说“在下莫南槿,这两位是我的家人。”
“原来是莫兄,常听小方说起。莫兄的才干实在让人仰慕。”
“哼……”莫南槿还没说什么,田方已经不屑的哼了一声。
“愧不敢当,但求养家糊口而已。”莫南槿见田方闻言眼睛圆瞪,脸色涨红,像只炸了毛的肥猫咪。忍不住想逗逗他,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过,仰慕,这沈子楚用的什么词?他暗下皱了下眉头。
“莫南槿,你别得意,就你那几条草鱼,鲤鱼的,本少爷还看不上,少爷我做就做好的,做大的,还不怕告诉你了,少爷这次准备养鳜鱼,鳜鱼听说过吗,古人说:船头一束书,船后一壶酒,新钓紫鳜鱼,旋洗白莲藕。说的就是这鳜鱼。”
莫南槿心想,我不仅听过你那句,我还听过那传颂千古的名句: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呢。
小莫心想,我家少爷饭桌上,顿顿有鳜鱼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这鳜鱼是什么呢。
明庭心想,几日不见,这田家的胖子倒是越发罗嗦了。
沈子楚想,几年不见,这表弟的脑子越发不知道长到什么地方去了。
田方自然不知道众人心中所想,继续道:“现在外面的诗人墨客,达官显贵,就爱这口,这一条鳜鱼的价钱就可以买你一筐的鲤鱼,草鱼了。”
“那就在这里先恭祝田少爷财源广进,生意兴隆了。”莫南槿随意对他拱拱手,转头道:“小莫,去割点韭菜,摘点蒜苗,我们回家。”这个时节,正是韭菜和蒜苗新芽鲜嫩的时候,不论烧菜还是包饺子都是滋补又爽口。说不定晚上,可以包点韭菜猪肉的饺子,再拍上两瓣蒜,或者加酸菜和辣椒油弄个辣碟都行,莫南槿心想。
“哎,是,少爷。”小莫欢快的答应一声,偷偷掩住口,转身往菜地里去了。
这下,田方的脸是彻底绿了。
莫南槿装作没看见,对着两人又拱拱手,道“田少爷,沈少爷,后会有期。”说完不待两人反应,抬脚就走,明庭随之跟上。这礼数也不用讲了,反正这田家不待见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会因为他一次讲礼数就大方到和平相处,至于这个沈子楚,来历不明,和田家沾亲带故,而且这人话里话外总觉得有什么别的含义,无论哪一条都让他不待见,何况三条都占齐全的,最好就不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