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晋咸
云儿说着说着就哭了,他吸了吸鼻涕续道:“他们说我家公子是什么活菩萨,才不是呢!菩萨就知道整天让人拿点心供奉他,现在年头没个安生日子过活,我也没见菩萨来救苦救难,我家公子可比那菩萨好千倍万倍!”
云儿杏眸盈润着点点泪光,一脸稚气,说到最后竟涨的小脸通红。
楚云祁深邃的眼眸泛起连漪,他转头看向白衣少年,他正在用剪刀剪开自己右手手臂伤口处的衣服,动作轻柔地清理掉伤口处的污泥。
白衣少年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清浅,仿佛云儿刚才所说的人不是他,那些事也不是他做的一般。
楚云祁愣了愣,一个人究竟是怎样做到如此宠辱不惊的。
上善若水,白衣少年清浅的表情里包含着的楚云祁看不懂,那种感觉,就像拯救天下苍生不是他的志向,而是一种平淡无奇的日常琐碎小事,所以,他才会在醉花缘的巷子里救起一个素未相识的人。
察觉到楚云祁在看自己,白衣少年抬眸,浅浅一笑道:“小孩子不懂事,都是些小事情,阁下莫要当回事。”
待他帮楚云祁处理好伤口,已是卯正二刻,长庚星在东方天际闪烁着微光。
白衣少年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起身长舒一口气,对楚云祁道:“可以了。 ”
楚云祁翻身下床,行了一礼道:“公子救命之恩难以回报,碧玉一枚,不值几钱,赠与公子,以表心意。”说着取出腰间那通身血红的玉递给白衣少年。
“这个太过贵重,我不能收。”
白衣少年看了一眼那玉,摇了摇头,那玉通身润泽。一眼便知价值连城,而今他却说不值几钱,着实让少年受不起。
楚云祁拉过他的手,认认真真地将玉放至他的手心,轻轻一笑道:“君子如玉,如切如磋,美玉当配公子,收下吧。”
白衣少年抬头,四目相对,随后他浅浅一笑将玉推了回去道:“在下只是一介庶民,阁下用君子称呼,折煞在下了。”
楚云祁见状只好作罢,行了一礼道:“叨扰公子多时,来日定登门言谢,在下告辞。”
“留步。 ” 白衣少年唤道,楚云祁转身,那白衣少年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道:“这个阁下收好,每日敷于伤口处。”
楚云祁笑了笑,接过白瓷瓶收在怀中道了声“告辞”便出了屋子。
一夜没回府,楚云祁想着全府上下定焦急万分,谁料到自己回到府中,府上非但没有喜极而泣,仆人们在看到自己一身狼狈后,只忍住笑行了一礼,道声“侯爷”便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了。
瑶儿打着哈欠,晃到楚云祁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这又是去抢哪家的女子被打出来了?”
“我说你是皮痒了?” 楚云祁作势要扇瑶儿一巴掌,被他灵巧避过,也不在意,一边向卧房走去一边问道:“你兄长要是回来了,告知他来书房见我。”
“干甚?”瑶儿问。
“让你哥肃清府中不尊侯爷的人。”楚云祁转身给了他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然后留下一脸无语的瑶儿。
楚云祁换下满是泥污和血渍,破破烂烂的衣服,看到自己放在桌旁的白瓷瓶,深邃眼眸闪过一丝复杂,笑了笑道:“好一个上善若水的谦谦公子。”
范夤回府已是辰时三刻,听闻楚云祁唤他,便洗了把脸赶至书房。
身着华服的楚云祁正在作画,范夤进来时,楚云祁摆摆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紫毫执手,一卷白纸缓缓铺开,楚云祁抬手落笔,一笔一划都浸润着别样的温柔,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楚云祁搁笔。
范夤瞧了一眼,画中是位少年,他坐在木椅上,垂眸浅笑。
不知为何,范夤看那画中少年眉眼间仿佛氤氲着时光,只见画的右下角用小篆写着一行字“其雨其雨,梨园之东,有美一人。其车既攻,匪车之攻,胡为乎泥中?”(注)
“这不是苏公子吗?”范夤看着画中人,脱口而出道。
楚云祁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把话说完。 ”
“颍城西,颍城西,菩萨现世灾难息。”范夤轻哼了几声小曲,续道:“这是街坊孩子们玩要时哼的歌谣,曲子中的菩萨就是这位苏公子。”
“哦”楚云祁挑眉道: “听你这么说,全颍城竟然是不知颖乐候只知活菩萨”
范夤点点头道:“这个人很奇怪,但凡是困苦潦倒或者有困难的人,不管是认识或者不认识,能帮的上的他都帮了,别人要答谢,他也不推脱,就大大方方收了。”
“苏公子谦煦温雅,按常理来说,应该是个很容易亲近的人,可不知为何,那位白衣公子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从未见过他有什么朋友,总之这个人给属下的感觉更像是......谪仙。”
“曲高和寡罢了。”楚云祁右手摩挲着那块绯色玉石,深邃的眼眸没有聚焦,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良久轻声道:“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是那位逍遥谷的琴师么?”范夤顿了顿道:“侯爷与那位琴师惺惺相惜,为何不叫属下找了人来,两年琴箫唱和,却未曾见人一面,侯爷不遗憾吗?”
楚云祁笑着摇了摇头道:“与他相遇本就出乎意料,浮华乱世,得遇知音实属不易,何必强求见面呢?”
“嗯......”范夤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的侯爷很孤独,是那种没人可与之并肩的孤寂,好不容易有一知己,二人却从未见面,甚至未曾说过一句话。
范夤压下心头的烦躁,看向楚云祁问: “侯爷需要属下去调查那位苏公子么?”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楚云祁眯了眯眼睛道,有些苍白的手在绯红色玉石映村下多了丝肃杀,仿佛他不经意的抬手,便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范夤着向楚云祁,眼眸闪了闪,他欲言又止,楚云祁抬眸看了他一眼,也不点破,将画轻轻放在一边,起身问道:“府上银两分发的怎样了”
“回禀侯爷,濮城之战中所有参军的将士家里都已分发。”范夤见楚云祁换了话题.范夤便不再多问。
“很好,带上府里的弟兄们,随本侯去干件大事。”楚云祁似笑非笑道。
范夤嘴角抽了抽,自家的候爷还真是严肃不过三秒。不过,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将王霸之气和玩世不恭完美融合,深藏不露用来形容他是再好不过了。
身为楚云祁身边最亲近的侍卫,范夤深知楚云祁的雄心,更知他的韬光养晦。
王储之争相当残酷,楚云祁主动请求楚王将颍城分封给自己,自此远离朝堂中心,在封地韬光养海,以退为进,这该是怎样的气魄和雄心!
范夤有种预感,眼前看似玩世不恭之人,定会在不久的将来,于七国之间掀起一场旷世巨浪!
“诺。”范夤抱拳行礼后退了出去。
话说那卫三,本是位屠夫,在一次楚国王室外出游猎时于犀牛脚下救了二王子楚明,便成为他的心腹,自此一路高官厚禄,成了楚国国都鄢城的大富豪。
在楚云祁被封颖地后不久,这位富豪放着鄢城安乐日子不过,拖家带口地迁至颍城,不用想也知是楚明派来监视楚云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