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晋咸
墨公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完了楚云祁写的国书,他扬了扬手,一位侍者上前恭敬接过来,传给下方坐着的墨臣们翻阅。
墨国君臣对楚国的结盟很是喜悦,宴会上双方洽谈很是顺利愉悦,对楚平提出盟约国在他国攻伐时应当出兵救援,墨公也毫不犹豫地答应,很快便在两国契约盟书上盖了国玺。
楚墨的咸宁会盟应该是有史以来时间最短、情况最诡异的会盟了,中原各诸侯国得知后大笑道:“楚云祁违背天道,天下叛之,而今累累如丧家犬,只能眼巴巴地送去楚国美女、黄金和一个戎狄穷国结盟以求自保。”
楚王寝宫内,楚云祁正紧皱着眉头来回踱步,他焦躁地“啧”了一声,上前拿走苏珏手中的书简道:“寡人可以派卓爻前往墨国,他是新法的拥戴者,也参与了变法的整个过程。”
苏珏也不恼,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同化一个国家的风险是很大的,更何况是如此好战的一个古老公国,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此事派遣谁去是风险最小的选择。
楚云祁有时候很受不了苏珏这种不咸不淡的表情,他烦躁地舔了舔嘴唇,在寝宫内转了几圈,停下来压低声音道:“平哥他只是去了七日,回来便生了场大病,我怎么忍心让你去?你在墨国过得不好,寡人就是取了这天下又能如何?”
苏珏温柔了眼眸,他轻声道:“十年,你给我十年时间,苏珏定会让墨国成为我楚西北部最坚固的屏障。”
“一日寡人也不愿意!”楚云祁转身上前逼视着苏珏,他咬牙切齿道。
苏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伸手轻抚楚云祁的眉眼,轻声道:“若有来世,愿你不再生在王族,我们择一处僻静山林,执手终老。”
楚云祁只觉喉咙处仿佛梗着团棉花,眼眶酸涩着疼,他艰难地吞咽了几下,低头吻住苏珏温软的唇。
不甘心地撕咬着,贪婪地吮吸着,想要将眼前人狠狠揉进骨血中,呼吸间是他淡淡的兰香,耳边萦绕着他有些凌乱的喘气声,离开他的薄唇,楚云祁落吻在他的眉眼间。
“云祁......”苏珏偏过头,微微扬起上半身躲开楚云祁的吻,他气息很不稳,轻声唤道:“十载春秋,君待吾归来。”
楚夜未央,金纱帐内那一缕几不可闻的□□声撩拨着谁的心弦,汗水沾湿谁微微颤抖的眼睫,旖旎成一幅颠鸾倒凤的画卷,因为深爱,所以这迟到的拥抱是如此刻骨铭心。
苏珏醒来的时候,东方天空的启明星正闪烁着微光,他偏头看着枕边还在熟睡的人,凑上前轻吻楚云祁额头,坐起身时,腰间传来的强烈不适感让他皱了皱眉,苏珏一边偏头看着楚云祁,一边伸出手轻揉后腰,不适感缓解了一些之后,他便翻身下床,穿戴整齐后,他再次深深地看了楚云祁一眼,转身离开。
一辆一马驾的遮盖严实的黑蓬辎车出了鄢城,绝尘向着西北方的官道上驶去。
在离鄢城十里远的杜亭里坐着一位身着纁线绣绘凤凰图纹,金线滚边的玄色华服的男子。
他背对着出鄢的西北官道坐着,正在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酒。
哒哒的马蹄声如急雨般传来,苏珏从辎车内探出头来道:“我们在前面歇息一会。”
驾车的人正是苏珏身边的小书童——曲云。他叹了口气道:“公子,你就是放不下楚王,想着等他来送你,是吧。”
苏珏转头看着已经有些遥远的鄢城,唇角不自觉地上扬,那人应该起了吧,发现自己不在身侧是不是又要郁闷好久呢。
曲云将辎车停在杜亭外,翻身下来,将长凳给苏珏放置好,扶着他下车。
“来了?喝杯酒再走吧。”一直背对着官道坐着的男子转过身对苏珏说道。
“你......”苏珏愣住了,他盯着楚云祁看了一会,笑着摇了摇头。
斟酒,递杯,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一切的动作都做的自然而然,苏珏喝完酒便起身上车离去,此间两人没有言语交流。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要在这里停留。
我知道你会在这里停留,所以我要来。
楚酒温雅缠绵,一切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太过苍白无力。
我知道,你说过要送我一张琴,以岭国伽沱木为材,以陈国天蚕丝为弦,以熙国紫檀为雁足,以楚国卞玉为十三徽,琴名唤春秋。
我明白,春秋十载,君必带着千里墨郡归来。
到那时,你我再不分开,共享春秋繁华。
第31章 挥师北上
商幽王二十八年一场四国合纵在楚被孤立的结果下轰轰烈烈地收场,这个南边强国终于消停下来,然而中原各国君王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倾国这边又有了新的动作。
次年四月初,倾国上将军景明率十万精兵灭了紧邻商朝王畿洛阳的小国郑国,六月又发兵灭了中山国。
中原格局再一次发生了变化中原强国仍旧是倾,楚,宋卫,陈,姬,熙六国,倾国在上将军景明的政伐下国土疆域面积隐隐有超过楚国之象,至此,与倾相邻的强国有楚、宋卫、陈三国。
上将军府。一身玄黑鹰翼袍的景明一个人静坐在后园的亭中吹箫。月如钩,萧声低缓悠扬,平和处透着凛冽,哀而不伤,赤子之心昭昭,他本就寡言少语,这萧声也透着丝丝落寂。
凤清提了壶酒前来,在他身边坐下。
景明收了白玉洞萧,对凤清笑了笑道:“这些日子你可忙坏了。”
凤清垂眸,难得温软一笑,扭头看向景明问:“王上对你挥师北上有何表示?”
“王上不是很赞同我带兵出征北疆。”景明皱了皱眉说道。
景明有些看不懂倾王,任何一位君王对臣子功高盖主这件事上都是避之如蛇蝎,然而这位贪恋声色的君王,不仅没有限制他的军权,还在灭了中山国之后封他为武定君,景明的权利达到了他这些年来的巅峰,可以说他想要窃国,也只是轻松的一两句话而已。
凤清狭长的眼眸眯了眯,他也感觉到倾王的异常了。
倾文王在位时,一手提拔景明,却也处处提防着他,那个老狐狸一直用倾相惠文限制着景明的权利,然而到他儿子公子炎继位,非但没有削弱景明的权利,反而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信任和权利。
给人的感觉就是倾王是蠢到了极致,自掘坟墓,给景明创造了极佳的反叛条件。现在景明主动提出出征北疆,离开国都权利中心,这是收回兵权很好的时机,那位又蠢又乖戾的君王,竟然不赞同景明挥师北上,一个君王可以昏庸无能、荒淫无度,但是他们不可能对威胁自己权力地位的人或者事情毫无察觉,倾王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排除掉倾王蠢到无以复加这个解释,那么这么做的解释只有一个——他在不断地给景明暗示,让他弑君篡位。
想至此,凤清好看的凤眸闪过一丝凌厉,薄唇玩味地勾起,他转头看了景明一眼,年轻将军凌厉立体的眉眼间带着身经百战的沧桑感,无论何时,他总是人群中最沉默寡言、却无法让人忽视的存在。
“将军,你效忠的是倾国还是这个国家的统治阶级?”凤清仰头喝了口酒,转过头和景明对视。
景明没有听懂凤清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他很迷茫地看着他皱了皱眉问:“什么?”
凤清摇头大笑,他抬头看向无尽的苍穹,一字一句道:“凤某明日进宫向我王谏言,三日后,保你挥师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