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棠墨
疗伤的日子一晃而过。端木尧精神稳定了许多,天天守着儿子,旁人都无法入他的眼。而欧阳瑾也来过一次,带了碧色踯躅花前来,端木离的命总算救了下来,只是偶尔会停止呼吸,只要救治及时也不算特别危险。
唯有拓跋颜情况一直不容乐观。他还是一心求死,药物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不过,南宫天并未放弃,一如既往地寻找医治方法,找到新奇的也会试试。
拓跋颜偶有清醒的时候,模糊的视线里看见那个几近花甲之年的老人,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在点着如豆的灯仔细翻检药材和医书,他的白发更多了,皱纹也更深了。
还记得当年自己刚被师父救下,脾气倔得要命,可师父还是纵容他,即便师兄告诉师父自己个性极端,脾气暴戾,师父也没有赶走他,而是固执地将他留在天山,试图将他的性格软化。
自己走到今日这步,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无论亲人、朋友还是爱人……所有的人都唾弃他,辱骂他,所有的人都恨不得他死,只有师父,还蹒跚着身子,不眠不休地寻找救他的办法……哪怕他已经是个生不如死的废人,这次,是彻彻底底的成了废人了……
只有师父,从来不曾将他抛弃过啊……
师父……
拓跋颜哽咽着叫了一声,可惜声音太过微弱,灯下眯着眼睛费尽心思找药材翻医书的老人并未听到,所以也就没有看见,那个平日暴戾无常、心狠手辣的小徒弟,咬着被角,哭得像个孩子……
第五卷 爱为谁留 第一章 放手
春景盎然,鸟语花香。
简单的茅舍栅拦外,驻守了一队队铁甲着身的士兵,而最前面高头大马的旁边立着一脸忐忑的云之澈。
当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带领军队杀得尽兴。没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云之澈毕竟是一国的大将军,更有帝王之才,所以,他明白这个道理。即便与他一起瓜分西夏国的,是离国的军队。
虽然离斩轩并未御驾亲征,但是那个雷诺,着实不好对讨。更何况,灵祈国的军机图还在离斩轩手里……云之澈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收了西夏三分之一的地方停了下来。另外的三分之二悉数归入离国版图。
云之澈收回思绪,视线轻转,紧锁那个令他魂牵梦案的人。
他变了好多,周身的气息比上次落崖救起之后更加阴冷嚣狂,多了一抹霸气,少了一分温和。而且,那双眸子,扫过你时会令你如坠冰窖。
他已经摒弃了七情六欲吗?
云之澈不由握紧了手指。
茅舍内的庭院里,端木尧将手上的花影戒摘下,递给北冥翼:“交给羽儿防身,先让他继续跟大哥留在鬼岛,等我报完仇,自会去接他。”
北冥翼知道现在的端木尧与以前的端木尧有很大的差别,自己不好随便拒绝什么,只要安心照顾好羽儿便是最能赎罪的了。
“对不起……关于阿离……”北冥翼接过花影戒,看了一眼被南宫天搂在怀里即将递给端木尧的小婴孩,满舍愧疚。
端木尧仿佛没有听见,他只是专注地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低语:“宝贝儿,我们回家了。”
说完也不再多留,抱着端木离朝栅栏走来。早有士兵恭敬地打开让他通过,端木尧若有似无地瞄他一眼,那人只觉浑身一凉,似乎被蛇盯上,这种压迫的感觉,着实令人冷汗直流。
“尧儿,我为你备了马车。”云之澈殷切上前,一如既往地温和如水。
端木尧止了脚步,躲开他要来抱过端木离的手,面无表情地纠正:“朕的名讳是你可以随便叫的吗?”
云之澈一愣,伸出来的手停在半空,惊愣的表情久久不能散去。
端木尧轻瞥他一眼,继续迈步,只是冷漠的声音飘入了云之澈的耳中:“待回去再跟你算账!”
云之澈只觉遍体生寒,僵硬着收回手,他呆呆地看着端木尧扯过旁边人恭敬呈上的狐裘,小心包裹住怀里的婴孩,然后翻身上马,淡淡吩咐:“出发吧!”
“是,陛下!”士兵们也都折服在他强大的气场下,恭敬地遵命。
云之澈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庭院内立着的南宫天和北冥翼,目光诧然,那两人同样回给他无奈的眼神。
躺在角落那个房间里的拓跋颜听着马蹄渐远的声音,慢慢侧头,盯着洒下斑驳光影的窗户,许久许久,才合上了眼,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再往前走,就到了灵祈国的地界,端木尧只有面对怀里的小婴儿时才会有点温和的笑意,旁人无论是谁,都只能看见他冷峻如霜的面庞。
云之澈几次想跟他交谈,都被他淡漠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神所震慑,于是放弃。
直到一行人进了灵州,遇到快马加鞭追来的离斩轩一队人。
端木尧眸中的恨爆发开来,没等他们靠近,便冷冷下令:“放箭!如有靠近看,杀——无——赦!”
此话一出,云之澈更加震惊,他策马上前,企目劝寻:“尧儿,离斩轩他是有苦衷的,你何苦下次毒手?”
端木尧冷冽的眸子一转,直盯云之澈,唇角微扬,笑容讽刺:“不要让我说第二次,如果再叫我的名字,就治你的罪!”
“尧……陛下,微臣只是不想见到陛下日后伤心难过,所以斗胆,请——”云之澈放低了姿态,说实话,他也不想说这些话,他本来还想再次挽留,只不过,那两人的恋情发展到现在这步,他也已经不忍心再分开,尤其是离斩轩。
前些天,雷诺有意无意地透露,离斩轩那些不顾安危、抛弃天下的疯狂举动,希望云之澈能告知端木尧的所在。
端木尧却是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住口!云之澈,朕才是灵祈国的皇帝!你没资格教我怎么做事!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了!还有,有闲工夫管别人,倒不如管管你们云家的人!”
云之澈的话硬生生停下,梗在喉间,眼神黯然,是啊,云家的事……爹爹不顾自己阻拦派了人到尧儿身边,还对他下药,害他早产,幸好孩子无事,否则,只怕等不到现在,云家就已经被伏法了!
端木尧成功将他的话拦住,再次抬眸,看向被围在中间的离斩轩,他殷切地盯着自己,双唇翕合,似子在说着什么,可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满心的怨情无处发泄,到了眸中,便是燃烧成烈焰的愤恕和轻蔑。
“我们走!”端木尧掉转马头,朝另一条路行去。云之澈留下人殿后,也跟了上去。
可怜离斩轩与他再次失之交臂。
“陛下,我们再往那边去就是灵祈国境内了,恐怕守卫的不会让我们通过的。还是先回去吧!以后再想办法。”离庭劝道,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灵祈与离国也即将开战,陛下若不主持大局,只怕更无机会与端木主子见面了。”
这话虽然有激将的成分,但也是实话。离斩轩失魂落魄的眸子黯淡下去,疲惫地点了点头:“好,我们先回去。”
话虽容易,但做起来难。每策马离开一分,心就会裂开一分,疼得他面色苍白。
而,已经远离的端木尧眼神也黯了黯,怀中的小婴孩骤然哭泣起来,他将孩子抱紧,紧贴在胸口,轻轻呢喃:“宝贝儿,你舍不得吗?看来,父皇得教会你如何去恨一个人……别怪父皇……”
回到灵祈国皇宫,端木尧病倒,产后虚弱的症状再次发作,腑脏的痛令他整日昏睡。
云之澈依旧如往常那般帮他处理军务,偶尔去皇宫看看他。
这天,正好端木尧醒来,他看着守在床边的云之澈,轻轻开口:“云之澈,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云之澈连忙起身,单膝跪地,神色恭敬而疏离:“陛下请问。”
端木尧苦笑一声,强撑着坐起,斜睨着云之澈:“冰炎是不是你派来的?”
云之澈多聪明,端木尧一提到冰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是,一方是自己的爹爹,一方是自己的挚爱,他还能怎么办?
“是,是我派去你身边的。”云之澈低头。
端木尧垂下眼帘,似乎叹息了一声,他揉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再次重复:“冰炎是不是你派来的?”
云之澈继续答:“是!”
端木尧咬牙切齿地直起身子,恕道:“那你可知你犯的是什么罪?!”
“死罪。”云之澈双膝都跪下,伏地不起,“臣犯的是死罪,请陛下依法处置。”
端木尧瘫软回去,哀伤地看着云之澈,半晌才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云之澈浑身一颤,似乎酝酿了许久,这才慢慢抬头,硬着头皮对上端木尧的眸子。
“冰炎真是你派来的?”
“……是。”云之澈仍然是这个回答,只不过比方才多了一分犹豫。因为他看到了端木尧眼中浓浓的哀伤。
端木尧愣愣地看他半晌,忽然捂着肚子呕出一口血来。
云之澈吓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端木尧无力地伏在床边,唇角带血,悲伤地揪住云之澈的袖子,低低道:“如果你说不是,我会信你的。”
云之澈呼吸急促,好半天,启口道:“请陛下降罪!”
端木尧一把推开他,猛咳几声,恨恨道:“云之澈,你真的认罪?”
“是!”云之澈被推倒在地,他伏地哀求,“微臣自愿奔赶边疆,永不回京!请陛下成全!”
“奔赶边疆?永不回京?”端木尧气急反笑,他眸子闪着决裂的光,“好!朕成全你!”
“多谢陛下!”云之澈重重地叩头,那声音听在耳中,疼在心上。
“云之澈大逆不道,谋害皇帝皇子,即日起,全家发配边疆,永不回京!”端木尧低吼,“你满意了吗?云之澈!”
“求陛下放过臣的家人,臣愿一力承担!”云之澈惊慌失色,不住叩头哀求。
端木尧躺在床上,不予理会。
直到叩头的声渐渐弱下去,端木尧才懒懒开口:“云之澈,你赢了。从此之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云之澈又叩首谢恩,“请陛下保重龙体,微臣自当保证灵祈国的江山万里无虞!”
说完这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前有些发黑,额角痛到麻木,流徜的血落在眼睫,模糊了双眼。
端木尧却是躺在鲜艳的锦被中,俊美无瑕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尧儿!”云之澈快步上前,挪开他捂着肚子的手,伤心地帮他以真气抵御疼痛,轻轻呢喃,“原谅我,不得不走这条路。尧儿,我舍不得你,可我不能自私。我会守护好你的江山,我要你看见这万里河山,便想起我云之澈!”
第五卷 爱为谁留 第二章 重逢
月光稀,是谁捣寒衣?望天涯,想君思故里。
一夜落雪未满,北风急,千里迢迢,一心相系。
荣华梦,塞上吹羌笛。战非罪,烽火烧几季?
今夜关山雪满,北风急,千里迢迢兮心相系。
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
知卿心,千里寄寒衣,若功成,冠翎归故里。到蓦然回首,才默然长记,天涯路,只影向谁依?
今夜边声迢递,频传急。血染黄沙,魂归止兮。
月光斜,今夕似何夕?雪花飞,问归未有期。
今夜更漏迢递,无泪戚,青丝成雪兮钗委地。
生若求不得,死如爱别离,终有一日会懂这谜题。
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千山雪,月下长相忆。
是今生相件,或来世再惜,为何你总不懂这谜题?
到蓦然回首,才默默长记,天涯路,只影向谁依?
黄泉碧落去,从今分两地。千山雪,月下长相忆。
月光稀,是谁捣寒衣?天涯路,魂自归故里。
今夜无雪无晴,无悲喜,两相对望兮风细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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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离之后,是化不尽的相思。
接下来的六年里,云之澈在边关全身心地保家卫国,偶尔登高望远,紧紧凝望灵祈国帝都的方向,鬓边已有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