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印 第36章

作者:tangstory 标签: 古代架空

似是在佐证戍卫并未扯谎,那呆呆站着的年轻男子,口中言语突然高了几分,却来来回回说不出别的,反复只得一句:——千年一场大梦。

“这位小公子……”夏春秋走前几步,站到那青年男子身前,语气慈爱地问他,“孩子,你梦到了什么,怎么就梦了一千年?”

“一千年……不止一千年……”那人浑浑噩噩地望着老僧,口中言语仿佛哀泣,双眼却干涸得如同两口枯井,“梦……不是梦……不能是梦……

阿怜……”

“阿怜又是谁?”

“……是梦……阿怜是梦……千年一场大梦……”

老僧问了两句,也知道西南王为何愿意赔个笑脸问话了——他也是没办法,跟一个疯子生气没什么用,只能哄。

“老衲早便说过,王爷真是个有福之人,”夏春秋不再多问什么,却转向西南王笑道,“你本是洪福齐天之人,可真要断了成仙之念?”

“…………”西南王已亲眼见过这世间真有仙法、有妖神,且都是真真正正上过天的人了,如何能断了寻仙得道、长生不死的妄念?可他又怕,怕这位“仙师”,怕那些远非凡人能够掌控的异事,他哪里敢再信他!

“老衲看你的命格,至多还有七、八年的寿数,”夏春秋眼见他面上挣扎之色,又含笑问道,“你可真愿老死在这人间?”

“王爷,你可还记得,当年我曾让你派人四处寻访,只为找一找,二十六年前你治下遭灾的所在,有没有像我那徒儿一般,得入仙境而返之人。”

西南王不答话,老僧便顾自说了下去:“二十六年前,渝城突遭雷劫,死的人不多,你怕是忘了——城中有一富户姓孟,半夜突有天雷劈中了他的宅邸,劈死了两个守夜的丫鬟,而他的长子,却自此不知所踪。”

“…………”

“哦,看你的神色,怕是真忘了——也是,孟家纵然豪富一方,也不敢哭闹到王爷眼前来。不过当年孟家可是在满城贴满了告示寻人,哪怕只能提供一个线索,也肯赏银百两。可惜终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仙师,难道……”

“王爷若信不过我,自可让人取了孟家报官留下的卷宗来比对。卷宗中夹了那份寻人告示,上面的画像,可是绘得惟妙惟肖。”

“这位小公子,你可姓孟?”

老僧问了那仍喃喃胡言的青年男子一句,得不着答案也不在意,转头向跪在地上,支着耳朵听得入神,连害怕都忘了的戍卫道:“便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多带些人手,走一趟渝州,”夏春秋含笑吩咐他,“记得一定要把孟老爷和孟夫人一并请来,宅中上了年纪的家仆,邻里久居渝城的老者也都一并请来,请不来就绑来——别忘了跟他们说,是喜事:王爷为他们把失踪了二十六年的公子找回来了,便让他们来认个亲吧。”

“二十六年前……这……他这看着有没有二十岁……”

老王爷绕着那疯了的人转了两圈,目瞪口呆地指着他,手指头都抖起来。

“孟公子失踪那年正是二十岁,”夏春秋颔首笑道,“二十六年过去了,他回了这人间,却仍是画像上的容貌,我才一眼便认了出来——王爷,仙境是真的,去了仙境便能长生不老也是真的,如今你可信了?”

“我,我从未不信仙师……”

“罢了,你信不信都无妨,”夏春秋微微抬首望着东北方向,入目虽只得西南王府的厅堂,他却似看到了千层宫阙,金銮碧瓦,“待人带到了,认过了亲,你我便携孟家老小一同去京城走一趟吧。”

“去……去……”西南王再糊涂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

“天下之主,人间帝王,”夏春秋转头看着他,语气和蔼地问道,“长安印已落入他人之手,我不去找今上做主,找你有用么?”

“我那皇侄……你不知道他,”老王爷却似有些犹豫,“他那个人不爱听人话,打小就念叨什么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哪里是……”

“眼见为实好啊,”夏春秋一指浑浑噩噩的孟公子,“还有比这么个大活人更实在的么?”

“…………”

“王爷不愿也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吗?”夏春秋虽不知西南王想出了个“围剿山贼”的馊主意,却也知道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去抓什么乞丐,一语便点破了他的心思,“你为今上献上的这份功劳,可是天大的罪过都能抵了过去,来日成仙的机缘,今上念着血脉亲情,定不会少了你一份。”

“……好,就按仙师的意思办,本王这便开始准备!”

几句话后,老王爷也突然想明白了——面圣之后,寻仙的机缘还有没有他的份先不说,总不至于一不留神就送了命去。

他好歹是个钦封的王爷,比起糊弄皇上,还不如拿他当根主心骨——他实在是怕了这位“仙师”,在这份惧怕面前,连那位与他没太多亲情的皇侄都显得亲切许多了。

“好一个因因果果,相循相生……”

夏春秋不再与西南王啰嗦,踱步出了厅门,抬头望向明日高悬,悠然神往地叹了句:“原来那日功败垂成,却也不是枉费了一番功夫……确是因果相循,天道诚不欺我。”

作者有话说:夏老师的便当这就热上了。再跑一跑剧情,下章好好谈恋爱。

第二十五章

边涌澜自醒转后,便在峨眉的山清水秀中住下来,心中确有几分挨延着不想回京的意思,可也着实没有想到,这一住就住了十余天——昙山竟把

他托给普贤寺的住持看顾,自行闭关去了。

闭关前一日,僧人与挽江侯在禅床上盘膝对坐,又细细为他看过神魂。

长安印在昙山身上,两人朝夕相处,虽未见那印有什么动静,边涌澜这个据说魂魄中有一缕异界天地真灵之人也感受不到什么异样,昙山却仍不放心,总要在闭关前亲自看过一遍。

生魂若不离体,并称不上有什么形貌,也数不出具象的三魂七魄,修行人以神识观之,唯能见到一团白芒,那普贤寺的住持说挽江侯的魂魄较常人凝实,便是指他神庭中那团白芒,较普通人更为明亮一些。

昙山将神识外放,化为一道金线,慎而又慎地,缓缓没入那团白芒。

当日在阵中,那缕真灵几乎已被法阵抽了出去,方令封印得开片刻,阵破后又深深藏回到魂魄中,藏去哪儿了,长什么样子,却连昙山也看不出究竟。

只是挽江侯告诉他,那缕真灵应是确有其物——当日他确实曾感觉到神魂中有什么东西,在难言的剧痛中,一点一点离他而去,又在僧人以生魂入阵,拥住他的那刻失而复得。

“涌澜,痛么?”

“痛倒是不痛……”

“痛要告诉我。”

“……是真的不痛。”

昙山以神识化线,探查他神魂的举动实在是太谨慎,也太轻微了些——便如羽毛轻轻拂过,拂进人的魂魄中,那直入神魂的痒意,带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旖旎,边涌澜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笑出声,就势倒在僧人怀中,笑着揶揄他:“大师,这光天化日之下,佛门清净之地,你没完没了地问我痛不痛,要是窗外路过什么人听了去,本侯看你也是百口莫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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