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古意 第14章

作者:掠水惊鸿 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古代架空

韦团儿袅袅婷婷上得亭子来,李旦微微蹙眉,起身道:“夫人胜常。可是至尊有旨?”韦团儿向李旦行个礼,巧笑倩兮道:“郎君不必惊慌,只是一件小事,不算旨意。三日后宅家大宴明堂,席间要皇孙与几位大王都献歌舞,薛师选了几个宅家素日喜欢的曲目,让奴奴来告诉郎君一声。”

李旦接过她递上来的纸,见纸上既无尊称,也无署名,只写了几只曲子的名字:安公子、长命女、武媚娘、兰陵王、西凉曲。字迹潦草毫无间架,倒似是出自薛怀义之手。他略一沉吟,韦团儿已从他手中又抽出素笺,笑道:“郎君记得便好,薛师不愿让宅家知道,他为这些小事劳烦皇孙和大王们,这笺子奴奴就带回去了。”李旦点头道:“薛师对宅家的一片赤诚,令人感动,我敢不从命。”

韦团儿却不像上次那般啰嗦,交待完话就走出亭去,到行至花圃边,忽然回头嫣然一笑:“刘娘子养得好花儿。”刘妃强做笑容,正要说话,却见韦团儿突然探手将一朵花折下,这静谧夜中,那花枝折断声似是清晰得在众人耳边响起,刘妃竟生生打了个寒战。

待韦团儿去得远了,李旦才缓缓坐下,问李成器:“方才你看到纸上的字了。”李成器道:“看到了。”李旦道:“可有什么不妥处么?”李成器道:“长命女、兰陵王、武媚娘、西凉曲这四首皆是庆典上常用的曲子,倒也罢了,只是这《安公子》……”他不敢再说,李旦叹道:“你也知道了?”刘氏不明所以,不由紧张起来:“这只曲子怎么了?”李成器望了李旦一眼,李旦轻声道:“此处都是自家人,以后是福是祸都一起担当,无妨,你说给他们听吧。”

李成器这才道:“这只曲子是隋时为炀帝游江都所做,有乐工笛中吹之。其父谓其子曰:‘宫曰君,商曰臣。此曲宫声,往而不返,大驾东巡,必不回矣。’。”刘氏惊道:“那在至尊大宴上演这首曲子,岂不是有诅咒之意?”李旦道:“我就是不知,挑这几首曲子,究竟是不是薛怀义的意思。”李隆基嘟囔道:“薛大和尚一个市井伧夫,怎么懂得这些玄机,必然是武家那些……”他未说完,李旦与窦妃已同时喝道:“住口1

刘妃想到韦团儿临去时的笑容,按着胸口上不来气:“那……就让凤奴换一支曲子。”李旦苦笑道:“哪有这样容易,若这真是薛师为宅家选的怎么办?此人圣眷正隆,也万万忤逆不得。”刘氏急得就要掉泪,李成器忽然开口道:“母亲勿忧,让儿试试。这曲子的妨碍只在宫声往而不返,将此处改掉,至尊若问起,就说儿专为至尊翻的新曲。”李旦温言点头道:“只能如此了,侥幸还有三日,你我共同参详,改一只曲子还来得及。你们也跟着豆卢儿多加练习吧,莫要出错才好。”

自那晚起,皇嗣所居的偏殿便日夜传来萧笛笙鼓之声,似是赏心乐事,其乐融融。三日后武曌加尊号为圣神皇帝,御明堂赐宴,皇孙们一一献乐,李成器先吹《安公子》。皇嗣李旦一直偷觑母亲面色,圣神皇帝侧耳倾听一阵,倒只是淡淡一笑,一身薄汗的李旦总算暗暗松了口气。

其后李隆基舞过《长命女》,年仅五岁的卫王李隆范戴着面具出场,一蹦一跳地舞起《兰陵王》,一曲舞罢,摘下面具伏地,用稚嫩的童声颂道:“卫王入场,咒愿神圣,神皇万岁,孙子成行。”一时大臣均呼万岁,龙颜大悦,李隆基随父兄叩拜下去时,看到弟弟如一个小小的玩偶般,被人操控着,说出连他自己都不解的词句,心中忽然涌上深深厌恶。

李成器所盼望的团圆,也并未持续多久。数月后神圣皇帝改封李成器为寿春郡王,李成义为衡阳郡王,李隆基为临淄郡王,李隆范为巴陵郡王,李隆业为中山郡王,一并出宫赐邸居祝太平公主一早入宫接几个侄儿,薛崇简如往日一般,先跑进偏殿中,却是为眼前景象呆了一呆:李旦坐在当中抚琴,却是交领白袍,蓝巾裹发,清素一如贫寒书生。几个儿子环坐左右,李成器以犀簪轻轻击节,低声歌道:“思归引,归河阳。假余翼鸿鹤高飞翔。经芒阜,济河梁。望我旧馆心悦康……”最小的隆业才四岁,抱膝坐在一旁轻轻抹了抹眼睛,却是乖觉地不发一声。

李旦抬头望见薛崇简,淡淡一笑,伸手按住颤动琴弦,道:“这支曲子就先教一半,剩下的留待来日吧。三郎在琴上不甚用心,爹爹送你一句话,琴之言禁也,君子守以自禁。这张琴你带出去,遇事先想想这个禁字。”李隆基忍着泪水叩首道:“谢爹爹教诲。”上前将那张琴抱在怀中。

李旦向怔怔听着的薛崇简笑道:“花奴,你娘呢?”薛崇简跑进来道:“我娘在外头跟舅母说话。”他拉起李隆业的手哄他道:“你别哭!以后我带你玩,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的1

李旦先前已想得明白,此刻离别在即,心中仍是忍不住作痛,轻揽住薛崇简的肩膀道:“舅舅替他们多谢你了。”

门外太平公主款款进来,笑道:“四哥又说见外话了,凤奴他们便如我的孩子一般,我断不会让他们受委屈。”李旦点点头,先前叮咛太多,到此时反倒无话可说,沉默片刻,向李成器道:“去替我拜谢你姑姑。”

李成器望着母亲双目含泪站在门口,心中酸痛难忍,他以为他终于可以望到看到幸福的时候,上天又如此轻率地更改。他忍泪跪直身子,向太平公主叩了三个头,又向刘妃和窦妃等人叩首道:“母亲与诸位娘子放心,我会照顾好弟弟们。”刘妃不似李旦这等把持得住,上前一把搂住儿子哭道:“这个时节天气冷,晚上千万记得把衣服盖在熏笼上,你四季的衣裳娘都贴了签子,可别弄乱了……你弟弟们都还小,你要多操心,晚上带着他们早些睡,莫要看书忘了时候……”被她一催,几个妃子都忍不住,抱着各自的儿子哭了起来。

太平公主静望着这母子断肠景象片刻,来到在李旦身边缓缓坐下,轻攀着他手臂,低声道:“四哥不闻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母亲肯放凤奴他们出去,必不会再过分难为,倒是你和嫂嫂们,小心这个人……”她拿起李旦的手,在他掌心画出个“冯”字。妹妹有这等见识,李旦对儿子们的处境又放心许多,他将掌心握起,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

李成义李隆基等人自出生就是被拘束于皇宫深院之中,平生头一次走出洛阳宫。他们不似薛崇简李成器能骑马,便共坐了一辆马车,尽管车外彤云沉沉,长空雪飘,几个孩子仍是兴奋地撩起车帘,望着后退的坊市店铺,来往的行人车马,时时惊诧欢呼。车马先经过尚善坊太平公主府邸,坐在马上的薛崇简用马鞭遥遥一指,道:“那就是我家!表哥你们一起来玩吧!我们去打球。”

他金鞭指处,是连绵不断的琼楼巨阙,高门嵯峨,飞阁峥嵘,在飞雪装点之披银裹玉,偏生外院重扉之内又伸出几树胭脂色的娇艳红梅,妆点地这一片水晶乾坤似梦非梦。李成器上次在太平大婚时已见识过太平公主府邸的恢宏,倒还罢了,车中李成义等人却是惊得瞪大了眼,李成义愣愣道:“这一条街都是你家吗?”

薛崇简笑道:“这边一半是梁王家,不过他家没有球常”李成义艳羡地两眼放光,痴痴道:“你家还有球抄…那岂不是和皇宫一样大了?可是我还不会骑马。”薛崇简笑道:“没事,我家有好多驯马师傅,让他们教你。等你学会了,我们就和武家那些小子们比试1

李隆基却不似二哥那般雀跃,他的眼光慢慢转过高耸壮丽的梁王府、太平公主府,转上空无一人的街坊,又转向了车中的黑暗。可是他尽管不再看,那马蹄哒哒之声,马络辔间垂饰的杏叶悬铃之属叮叮咚咚汇响成一片,犹如一阵夏日疾来的白雨,冷冰冰打在他心头。这壮丽河山本来都该是他家的天下,这些异姓在太宗皇帝夺来的土地上扬鞭立马,耀武扬威,而他却只能如笼中鸟儿一般,困在这逼仄的车中。

圣神皇帝赐给李成器等人的府邸在积善坊,兄弟五人同宅分院。第二日一早,薛崇简就裹着绣金边蜀锦缺胯袍子来到李成器院外,高喊道:“表哥!表哥1

李成器正在屋内读书,不妨他这么早就来,心中微感诧异,急匆匆出来道:“花奴,什么事?”却见薛崇简站在阶下,顽皮地冲他眨眨眼,忽然撮唇一声清啸,一片黄影从墙头跳进来,竟是一只小豹子模样的东西,直向李成器扑去,李成器吓得惊叫一声,急退两步。那小豹子扑到他身边,却未用力,只是爪子扒在他身上,拿鼻子蹭了蹭他胸口。李成器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猞猁。

薛崇简哈哈笑道:“这就是我虎头!表哥别怕,它知道你是我表哥,不会伤你。”李成器大冬天被吓出了一身汗,惊魂甫定,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喘了口气道:“原来它就是虎头,我还以为是一只猫的模样。”“虎头”这名字李成器已听薛崇简念叨了许多遍,知道是他一手养大的,因圣神皇帝性不喜猫,连山猫也一并忌讳,太平公主从不许他带进宫去。

薛崇简笑着从腰间的蹀躞带摸出一块肉脯,故意高高擎着,虎头就人立起来随着他转圈。薛崇简将那肉脯猛然抛向天空,虎头一个回身迅捷飞扑出去,蹿起足有两人高抓住肉脯。却又不立刻吃,叼在口中奔回来,蹭着薛崇简的靴帮,口中发出低低的呼噜声,似是得到食物后幸福的感叹,又似是撒娇答谢主人。

薛崇简弯下腰抚摸虎头,向李成器笑道:“它刚生下来,就像个小猫崽子。它爹爹原来陪着我爹爹打猎,后来爹爹不在了,不知为什么,它爹爹也不吃东西,就饿死啦。阿母说它们比人还有情意,就让我把虎头养起来。它那会儿可好玩,傻乎乎的,只会追着自己尾巴玩儿,我在暖阁外头给它做了个窝,让他去睡,却一直爬上屏风,翻到我床上来了,打着小呼噜,还在我身上来回蹭,还扑床帏上的香球。”他说了一大串,大概不知道怎么收尾,又想了一想,轻轻补充了一句:“现在它长大了。”

薛崇简说话时语气平静而轻柔,李成器心中却是微微一酸,也弯下腰,小心翼翼在花花黄白条纹的颈子上抚摸一下,那山猫果然对他很驯顺,只是微微一摆脑袋,依旧恬然地嚼食着肉脯。

薛崇简拉了他的手笑道:“我们出去骑马玩吧,今天下雪,城里人不多,骑马最好的。”李成器也从未见逛过神都,被他说得心痒,笑道:“好。”便吩咐人去牵马,却听见李隆基在身后唤道:“大哥。”

李成器回过头,见李隆基拿着一支笛子立在门口,静静望着自己和薛崇简,微笑道:“鸦奴和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薛崇简道:“好啊好啊,三表哥也一起去,我骑马带你1李成器尚未说话,李隆基忽然道:“爹爹让我们好生读书,我不去了。”转身便走,李成器只觉他神情间有些异样,忙唤道:“鸦奴1李隆基去未答应,转过小径便出了李成器的院子,只在雪地上留下一路足印,他去时与来时走了同一条路,来去足迹相覆,竟有几分孤单决绝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1.李隆基一直都不喜欢琴,有人弹琴他就叫侄儿来打鼓“解秽”。

2.来给我们的一号配角虎头正身:山猫不是猫,是猞猁,唐代的人行猎喜欢带动物,猞猁和豹子是最常见的两种。

唐代在狩猎时,除了使用传统的鹰猎。犬猎外,豹猎和猞猁猎亦为宫廷贵族所酷爱。正因为豹猎和猞猁猎成为时髦风尚,贵族男女皆醉心于此。例如,永泰公主墓中彩色骑马胡俑:一只猎豹正向胡俑坐骑的臀部上跳蹿,回归他的它的坐鞍(上次去不知为何没看到,从乾陵图册上截取)

懿德太子墓壁画中,训豹师旁有猎豹并行的画面

猞猁

章怀太子墓壁画中,一位少年坐骑后蹲踞着猞猁

永泰公主墓中,蹲着猞猁的女俑

猞猁在中国亦叫山猫,是哺乳科的猫科动物,身体长大概在85-105厘米左右,尾巴长20-31厘米,立起来也有一个小孩儿的高度。猞猁比猎豹的优点在于,他的体重轻,易于驼在马背上,在饲养方面,又不像饲养猎豹那样要求苛刻的条件。最重要的是,猞猁长年累月栖息在多岩石的丛林中,以鸟类和小型哺乳动物为食,练就了猎豹所不具备的另一手绝活,既除了能够捕获毛皮兽之类的哺乳动物之外,还擅于捕捉羽毛禽类,如鹌鹑、雁、鹤等。

唐朝是一个尚武的时代,贵族们普遍热衷狩猎与马球,它不仅是一种对体能、武艺的训练,更是一种富于刺激的娱乐风尚。李碧华在《青蛇》中说:“中国最优秀的才子都在唐朝,但他们全都死去,太迟了,到你想要一个男人时,男人明显地退步”。那个年代的才俊们风流而不孱弱,凝视着这些生气凛然虎虎生威的猎豹与猎犬,我们似能感受到他们的张扬意气。

第十七章 隐隐朱城临玉道

薛崇简的马背后驮着虎头,施淳的马若即若离的跟随着李成器身边,防止他有闪失,雪后的洛阳城静谧和清新,杨柳枝条上挂着冰凌,如开了一树繁茂冰花。路上行人不多,都缩着肩膀,吐出一团团翻滚白气,见乘马的是两个俊美少年,还带着一只大山猫,皆报以略带诧异的善意笑容。

李成器跟着薛崇简走,不知道这是哪个坊市,不知道一家家店铺都是卖什么营生,一条条街市似乎相同又各有玄妙。风清冽而不生硬,宛如刚打出来的井水,像整座神都城一样干净清俊。时时有浮屠佛寺传来悠扬钟声,僧人们整齐又含糊的吟唱伴着梵乐,有种抚慰人心的情意。这是他从未见识过的神都城,宛若错综复杂的棋盘,每个人都是安然的棋子,苦乐皆由天意安排。

薛崇简望着李成器,表哥的眼睛如冰凝成的镜子,一幅幅画面从其中流过,他脸上的惊诧与喜悦让薛崇简微微心疼。他故意勒住马,让马慢慢跑,好让表哥逛个够。

一股浓烈的肉香飘过来,他们望见一个人担着火炉,炉子上架着几只麻雀,用竹签子串了,烤得铮亮,那人刷一层油,将熟的肉就发出吱吱的叫声。几个衣衫蔽旧的人围绕着火炉旁边取暖,虽然不买,小贩却也不赶他们走,一切都人情都氤氲在暖暖火光里。

薛崇简见李成器看得出神,勒住马停下,那小贩立刻讨好地笑道:“是自己打的,这时候麻雀最肥,一咬流油香!”施淳摸出一些铜钱,买下三串来,用草纸垫了竹签子,奉给薛崇简和李成器一人一串,又将一串丢给虎头,还嘟囔道:“两位郎君少吃些,这东西就是闻着香,吃多了闹肚子的。”

刚从火上拿下来的烤肉,凑近了口鼻,香气越发浓郁地铺天盖地。李成器在宫中吃的烤鹧鸪,也是宫人将肉剔下来,擎着一串完整的鸟,不知该怎么下嘴。看看薛崇简,见他一偏脑袋,朝着一只麻雀最肥的腿上咬下去,一抹油黑蹭在他雪白的脸蛋上,薛崇简看了他一眼,笑道:“快吃,回去别告诉我娘。”李成器也笑一笑,学着他的样子咬下去。

吃完一串麻雀,薛崇简道:“表哥,你想去什么地方玩?”李成器见他脸仍是又黑又黄蹭着些污渍,笑着策马靠近他,薛崇简也立刻将脖子伸长,将脸凑过来,李成器掏出帕子给他擦擦,道:“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好玩,不过,我想去一个高的、可以看得远的地方。”

薛崇简仰面向天,想一想,忽然笑道:“我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策马来到城北一座塔下,施淳告诉李成器,这塔原来叫瑶光寺,是北魏时候留下来的,李成器轻轻啊了一声,喃喃道:“登之远望,目极洛川。风生户牖,云起梁栋,丹楹刻桷,图写列仙。”薛崇简奇道:“你说什么?”李成器道:“这是北魏时候杨炫之《洛阳珈蓝记》里赞叹瑶光寺的几句话,北魏的皇帝和太后都信佛,建了许多寺庙佛塔。”薛崇简道:“那岂不是和阿婆一样?”

李成器心中一动,圣神皇帝为了抗衡李唐所尊崇的黄教,以弥勒转世自命,大建佛寺,而女主临朝,也与北魏的国情多有相似。这一切,可是因为他们李氏,在开国之初就融入了北魏血统的必然轮回么?薛崇简不解他为何片刻间眉峰微蹙,奇道:“表哥你怎么了?”李成器忙笑笑:“没事。”

施淳给守塔僧人一些钱,让他们代为看守马匹,便陪同两位小主人爬上高塔。那塔高五十丈,三人皆爬得气息粗重,倒是虎头腿脚轻捷,几步蹿上一层,就静静蹲在上头,等候主人。待三人好容易爬到塔顶,已是出了一身大汗。李成器拖着酸痛双腿,缓缓向塔边踱去,一股强劲的冷风迎面撞得他一个趔趄,他深深吸口气,让这冰冷如刀般的冷气灌入肺腑,冷却他紊乱的心跳。

他攀住冰冷古旧的砖石,向外望去,骤然间凭空的视野让他一阵眩晕。施淳忙上前道:“这里风大,大王当心。”李成器摇摇头,默然地向远处眺望:结冰覆雪的洛水宛若一条玉带,自西向东横穿了整个神都,河两岸的神都东西二市坊,方才还迷宫样让他深陷其中,现在已成了散落在银河上的点点繁星。他终于挣脱了红尘紫陌的束缚,临近这巍巍苍天,没有什么可以再压制他,这便是父亲所唱的,假余翼鸿高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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