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山横
程五顿时喜色盈面,对着贺言春一拱手,道:“将军好计策,程某真心佩服!”
邱固也笑道:“刚在路上,我还在想,多亏将军定下这分兵合击之策,否则真不敢想象今日是什么样子……”
贺言春也轻松下来,笑着朝两人一拱手,道:“好说好说,全仗各位兄弟鼎力扶持!邱兄,快来坐下,正要找你商量事情。小白,去把胡大哥也叫进来,咱们好好盘算盘算,接下来朝哪儿打!”
邱固顿时精神一振,在沙盘前坐下。齐小白答应着去了,过了片刻,胡十八也匆匆忙忙进来了。齐小白又让人送进奶酪、奶茶和干粮,几人在营账中团团围坐,边吃边说话。
原来贺言春和程五早上审了几个匈奴人,得知赫连盂把兵从瓦拉城带来救援,城中如今防守十分空虚。瓦拉城自古便被匈奴人视为祭天圣城,城内还住着匈奴右贤王部的一个小王和若干贵族,若此次能趁胜追击,一举攻下,不止是军功一件,对匈奴部族更会是一个沉重的威慑和打击。
邱固一听就明白了,道:“将军,我领三千兵马守在这里,有胡兄与我,你尽可放心。其余人你带走。虽说瓦拉城防守空虚,但昨晚蛮子小股骑兵四处逃窜,保不住就有回城报信儿的,那边说不定早做了准备,你们还须谨慎!”
胡十八闻言,也连连点头。贺言春看着沙盘,沉吟着摇头,道:“三千人少了。你们守在此处,亦是十分凶险。不止要防着俘虏蛮人哗变,还须防备逃窜的匈奴骑兵前来骚扰。匈奴别部若听到消息,也可能率兵来袭……”
几人都沉默下来,贺言春也知道,此时领众人启程往回走是最妥当的法子,但匈奴圣城离此地仅有四百里,不趁胜追击,实在令人心有不甘。程五道:“我等可扮成匈奴人,去瓦拉城试探虚实,蛮子就是去求援军,哪就这么快到了?想来不过两三天时间便可返回。听蛮子们说,那城里还有西域刚进贡的汗血宝马,若是真的,引回来到各大马场里改良马种,岂不是大功一件?”
胡十八和邱固听到汗血宝马,眼都亮了,都道:“真有汗血宝马?往日只听说西域一带出产极神骏的宝马,一日千里,竟是真的?”
程五点头,把从蛮子那里审出来的情报都告诉二人。贺言春却在旁边盯着沙盘默不作声,等那边说得差不多了,才道:“也罢,我和程五休憩半日,下午就往瓦拉城出发!邱兄,胡兄,这边就交给你二人了。我给你们五千兵马,受伤的兄弟也留给你们。若有大股蛮人来袭,可退居山那边,固守天险,等我们回援。真到了险要关头,你二人就率兵先回白石郡,不要管我们。把受伤的兄弟照顾好就行,明白了没有?”
众人答应了,心里都沉甸甸的,各自回去准备不提。邱固顾不得歇息,又去了伤兵营一趟,见受伤将士都已经包扎完毕,又转身去找胡十八布置防守。山路那边也须派人提前勘查,忙到日西时分,才弄了口吃的,要去找贺言春,就见他和程五正在整兵。
一部分骑兵已经换上匈奴人服饰,一个个奇形怪状,衣衫褴褛,看着正是被击溃的模样。贺言春把几名向导留给了邱固,自己只带了两个蛮子俘虏。安排妥当了,他和程五等人都翻身上马,看见邱固和胡十八等人,也只略一拱手,便打马随队绝尘而去。
邱固和胡十八在营地中,每日里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忐忑不安地过了两天,其间击退几小股前来骚扰的匈奴骑兵,把哗反的俘虏杀了几十人便平静了,幸喜没有匈奴大部来袭。到得第三天傍晚,斥候来报,说圣城方向来了大股骑兵,邱固不敢轻忽,让所有人马都做好出战准备,自己却骑马跑到外围,远远就见血色夕阳中,来了一彪人马。队中几面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旗帜上单绣着一个贺字。
邱固整个人都松驰下来,胸中气血翻腾,几乎红了眼圈。他打着马朝前冲,身边却已经有好几个骑马的家伙越过去了。这些人一边啊啊大叫着,一边策马朝前奔,两拨人汇成一拨,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出场三分钟领便当,赫连盂,你不配拥有姓名!
第九十八章 传捷报
瓦拉城一战,贺言春不仅把带去的人完好无损地领了回来,与之随行的还有一群战俘--匈奴右贤王部的莫干小王和一百多位贵族子弟。此外,这位将军还发扬了自己一直保持的节俭风格,把圣城里能带走的财物都带上了,包括汗血宝马二十匹、上等皮草若干车、战马若干匹、牛羊一千余头等等。
在和邱固等人会合后,贺言春率领骑兵,带着战俘和众多战利品,连夜向边境进行了撤退。就在他们离开营地的第二天,匈奴右贤王部的主力部队抵达圣城。在看到一扫而空的圣城尤其是被烧毁的圣坛后,右贤王胡木朵惊恐万状,跪在地上连磕长头,乞求长生天继续保佑部族,并发誓要捉拿住夏狗,将他们在神灵前开膛破肚以示自己的虔诚。
然而,狡诈又无耻的夏人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胡木朵这辈子受到的最大的侮辱,都来自这帮该死的夏人!他们在大漠中设下无数迷魂阵,把匈奴骑兵耍得团团转。在穿过乌角山的那条羊肠小路上,夏军设下埋伏,生生把匈奴大军阻了一天,等第二天,胡木朵指挥骑兵兵分几路大举进攻时,却发现对方连夜把路堵死后,一声不吭地跑掉了。他们还故意把匈奴人马引到夏岔尔河边,追了一路、饥渴交加的匈奴兵去河道边饮马时,连人带马掉进了陷坑,坑里还丢了铁蒺藜!上百匹战马就这么被废了。失了战马是小,问题是自此以后,匈奴人再到河边饮马时,无不心惊胆战,--天知道那些诡计多端的夏人又会施出什么下三滥的阴谋?
就这么胆战心惊、挨打受气地一路追到白石郡边境,胡木朵最终也没有追上这拨夏军,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城。而白石郡守军早就收到了线报,正对匈奴人严阵以待。耿直的胡木朵率领五万大军,在离白石郡几十里外的地方遛达了两天,牙龈都气肿了,打又不能打,又不敢多逗留,最后只得一咬牙,悻悻退了兵。而在退兵之前,他恨恨地记住了这帮夏人首领的名字--贺言春。
此时的胡木朵还不知道,终其一生,他都没能从这个阴险狡诈的夏人首领那里讨到一丝好。这一仗后来在历史上被统称为圣城大捷,成为大夏军事课上必讲的经典案例,而整件事情最富传奇的地方,在于统帅这一年刚刚满十八岁。
贺言春部在白石郡休整的同时,得胜的捷报被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一路跑死了两匹马,终于在十天后抵达京城。在听到捷报上写的“斩敌八千余人、俘虏一千余人”时,整个朝廷都沸腾了!
这可是大夏立国以来,对匈奴作战的头一次胜利!头一次啊!连皇帝都忍不住起身,夺过捷报自己看,险把案子都撞翻了,一边看还一边手直抖。等看完后,一向伶牙利齿的皇帝,也说不出话来了,单知道颤着声音说好。连说了十几声好后,皇帝虎目蕴泪,扫视着群臣,这回腰也直了,气也足了,声如洪钟地开了口,道:“上回是谁说,对付匈奴只宜守不宜攻?是谁说,对蛮子要以德服人?放!屁!要我看,朝中要是多几个像言春这样的将领,早就天下太平了!蛮子们不是不服吗?打到他们服,不就行了?”
平时动不动把祖训抬出来教育皇帝的几位老臣,此时都不敢作声,程平李更等人却喜气洋洋,都撩起襟袍跪下,齐声恭贺皇帝。皇帝越发心情大好,也不追究以往那些烂账了,只让众人商议如何赏赐立功之人。
朝臣们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后,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妒,有人纳闷有人愁。历来大夏对匈作战,从来没讨过好。别的不提,就说这回,一同出征的邝、姚、程三位将军,谁不是资历深厚守边多年?不都折进去了?可偏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去大漠遛了一趟就立此大功,说起来真是没天理啊!
但再想不通,赏肯定是要赏的。毕竟砍了这么多人,还能全甲兵而返,这可是实打实的战功,这立功之人还是皇帝的小舅子。所以不止是要赏,还得是重赏。于是,经过一下午的商议,皇帝在大朝会上宣布,册封贺言春为平虏侯,赐千金,赏食邑一千五百户。程孝之、邱固为关内侯,赐五百斤,赏食邑两百户;其余人等如胡十八、齐小白俱有封赏。皇帝还下了旨,骑兵营回京那天,自己要亲自出城迎接,并让大鸿胪寺提前准备,一回来就要行册封之事
之前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的京城,此时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茶坊酒肆、闺阁秦楼,无人不在议论那位十八岁的将领及手下几位年轻校尉。贺言春离奇的身世也迅速在京城传开了。出生时为私生子、幼年在父亲家放羊、少年时独自进京寻找母亲……,种种往事说起来,只给他增添了更多传奇色彩。
而在得知此人家中尚无妻妾时,那些有女儿的豪门大户们,更是生出多少花花心思来!白老夫人托病不出,不便拜访,浩命夫人们便频繁进宫拜见皇后,宫里门槛都险被踩断。皇后欢天喜地之余,对此事也乐见其成,暗地里留意了好几个人品相貌家世不俗的闺阁女儿,请人把自己老娘叫进宫来,要商量兄弟的亲事。
谁知白氏听皇后评点完各家女儿后,脸上并无多少喜色,沉默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道:“娘娘,此事还是缓缓再说罢。春儿年纪还小,正要建功立业,若急惶惶成家,恐怕他心思都被儿女情长栓住了,哪还能做事业去?”
皇后笑道:“阿娘,他如今都封侯了!满朝文武,有几个能封侯的?到时另起了侯府,家中不要人打理么?再说十八哪里小了?阿兄十七岁时,不就有了石头儿么?”
白氏脸上便有些难色,皇后何其精明,立刻猜到别有隐情,忙斥退了宫人,拉着母亲的手道:“阿娘,你实告诉我,春儿是不是外头有人了?便有了人也无妨,大户人家哪里没个三妻四妾的?咱家又不是那等刻薄人家,进了门,一样地金尊玉贵,难道还辱没了谁不成?”
白氏犹豫良久,才吞吞吐吐道:“实不瞒娘娘,他在外头确实有个相好,那人却是不便迎娶过门,只因……只因那是个男儿。而且,我瞧春儿那意思,似乎是日后也不打算娶亲了,要一辈子守着那人呢?”
皇后听了,不由变了脸色,道:“阿娘,你糊涂!这种事怎可由着他性子胡来?那些喜好南风的,谁不是年轻不懂事时玩两年就散了?难道还为这个耽误娶妻生子不成?”
女儿威势日重,说出话来白氏也不敢驳,只得顺着道:“娘娘说的何尝不是?我也明里暗里劝过他,只是他性子左犟,既认准了那人,便再无更改的了。况且这相好之人,待他也着实情深意重。我便想着,左右咱们郑家还有石头儿,也没有十分强逼他……”
皇后皱眉打断母亲,低低地道:“阿娘,哪朝哪代的太子,是只靠一位表兄扶持的?咱们郑家本就人丁单薄,阿兄惧内不肯纳妾,这也罢了。好容易一个兄弟出息了,却又不肯娶亲,这如何能成气候?皇上又不是只有獾郎一个儿子,如今皇子们还小,那些人尚不肯消停,等皇子们都大了,那还不得为皇位争个你死我活?若不早作安排,到时外戚力弱,不能借重,却叫獾郎借谁的势去?”
白氏听罢,瞠目结舌,良久才道:“皇上不是最喜欢獾郎么?难道……难道……”
皇后微微叹了口气,道:“眼下是喜欢,但谁保得住往后?男人哪有个长性的……,是了,春儿那相好叫什么?您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难道春儿告诉了您?”
白氏被女儿震住了,便老老实实把自己如何发现幺儿在外有人的事说了,又把方犁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最后道:“前些日子春儿领兵出征,我去柏荫台烧香,也碰上他了。我瞧他瘦得脸儿尖尖的,眼睛下头都是青印,显见得也是日夜惦记言春安危。看着倒不是那薄情的孩子。”
皇后点头,心里暗自盘算,白氏又道:“娘娘想也知道,春儿亦是个重情义的孩子。那年他回家时,您亲手为他做了双鞋,他心里惦记了多少年!后来不是把命舍了,都要救您和太子么?那方犁又是他救命恩人,两人好了这么些年,一时半刻,只怕难以分离。娘娘若要劝他,可缓缓地来,休逼急了他。毕竟那孩子自幼受苦,又没跟咱们长久在一处。说来我真后悔,当初怎么就糊涂油脂蒙了心,让贺家把好好一个孩子带走了……”
皇后低头沉默不语,白氏又说了两句闲话,外面便报太子来了,就见獾郎和郑谡走了进来。白氏有段日子没见两个孩子了,自然是心肝儿肉地叫着,拉着两人的手问长问短。皇后又命摆饭,一家子坐着吃饭时,郑谡眉飞色舞说起小叔要回京的事,苦苦请皇后帮着说情,要皇帝去西郊劳军时,务必带上他和太子。皇后也答应了,郑谡这才欢天喜地,连扒三碗饭,吃完就带着太子练箭去了。
第九十九章 王师归
元始十年十月上旬,贺言春部从白石郡班师,要回京郊驻地。京城人本就格外喜欢看热闹,打听到王师归来的日子后,合城人都跑去西郊路边守着,一来想瞧瞧这些刚扬了国威的大夏好儿郎;二来,听说那匈奴小王也被带回京城,大伙儿也想开开眼,看看欺负大夏这么多年的狗蛮子们生的是个什么模样。
皇帝正巴不得让满世界人都晓得自己打了胜仗,因此吩咐下去,这一天京郊驻地周边不禁百姓,由着人看,又派了卫尉府人马在此维持秩序。那天天不亮,就有人去了西郊,一边等候一边大发议论。又有那头脑活络的商贩,挑了各色小吃来叫卖,顿时把一向偏僻的郊野变得熙熙攘攘,热闹得如同东西两市。
众人从清早守到日中,也不觉得疲倦,远远就见一停停车马从车里出来,都往骑兵营驻地去了,便晓得是朝臣们陪着皇帝去劳师。便有那消息灵通的人士,把皇帝要给几位将领封侯的事说了,引得周围人艳羡不已,一个个咂嘴啧舌,深恨自己不能跟着去从军。
其中一人叹道:“多少老将打了一辈子仗,也搏不到这份荣耀。这几位儿郎,年纪轻轻就封了侯,真真前途不可限量!可恨不是我家亲戚,沾不到半点光!”
旁边立刻有人接口道:“你怎么沾不得光?你老兄不是有个妹子么?也叫媒人朝平虏侯府里去一趟,敢就看上了呢?到时你老人家可不就成了皇帝老舅的舅家?”
周围人哄然大笑,那人也撑不住笑了,道:“你道我不想?只恨阿妹貌丑!如今京中但凡女儿有几分颜色的,谁不想嫁与这般英雄汉?又年轻又富贵,听说长得也是一表人材呢!”
先头那人忙道:“你也不想想,人家亲姊姊是皇后!但凡长得略差些,能进宫当皇后?既是一个娘生的,能差到哪里去?别说是骠骑将军,就是他手下校尉,哪一个不是仪表堂堂?太原邱家子孙,郎中令程家五郎,端的是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公主也嫁得了!这番立功回来,还不晓得要惹多少女儿家害相思病咧!”
正议论纷纷,旁边忽然有一个老儿冷哼了一声,愤然道:“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