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笑对刀锋
他换上了一身白色的长袍,束好了发髻,看上去飘逸出尘,倒有几分谪仙气质。
想到自己就要以命换命,谢玄衣不禁想起了依旧被囚禁在地牢里的谢潜鱼,他恳求守卫让他再看谢潜鱼一面,也好做个道别。
那守卫本是极为厌恶谢玄衣这个曾经的昏君的,但看对方如今沦落到这般地步,心中也难免生出些许恻隐之心,又加上谢玄衣将自己头饰中的金丝缠带解下来做了贿赂,这守卫便便悄悄带他去了地牢。
“动作快点,不然老大怪罪下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守卫掂着谢玄衣给他的金丝心满意足地站到了一边。
谢潜鱼到底是淫兽一族,身体恢复起来比常人要快了许多,不过两天功夫他身上被冰魅所伤之处已然好了五六成,但是身体却因为之前失血过多,而难免有些许虚弱。
“呜……兄长!”
谢潜鱼挣扎着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将头伸了过来,硕大的兽鼻轻轻地嗅起了谢玄衣身上的气味。
谢玄衣笑着搂住了谢潜鱼的大脑袋,抚摸着对方厚实美丽的鬃毛,柔声说道,“别怕了,小鱼儿,你很快就会自由了,大当家已经答应了我要放你离去的。”
听见谢玄衣这样说,谢潜鱼自然是满心疑惑,他猛地抬起头,金眸直直地盯住了对方。
“兄长,那你呢?”
一种强烈的不安让敏感的谢潜鱼浑身躁动,他甩了甩尾巴,呼吸也变得沈重起来。
谢玄衣眉眼一舒,揉了揉谢潜鱼的脑袋,笑着说道,“我?你不要担心。我大概会留下来,陪在行风的身边吧。我以往与他之间生出不少误会,以至於他离我而去,这一次,我只想好好守在他身边。”
“咕呜……”谢潜鱼的眼里流露出一丝伤痛,情不自禁地伸出了舌头轻轻舔起了谢玄衣的手背。
他本该明白谢玄衣是不爱自己的,可是当自己听到对方说出这冰冷的事实之时,他的内心之中却是那麽的痛楚。
他宁愿死也不愿再和谢玄衣分开,可他又怎能自私地让谢玄衣不再得到幸福,对方已经苦了半世,难道自己还要看着他继续痛苦下去吗?
谢玄衣默默地看着谢潜鱼那副显而易见的悲伤模样,在心中轻轻地叹了一声,要是他们不是兄弟,要是他这个弟弟能长得更……一点,或许,他还是能分一些爱给对方的,但是现在,他能给对方的只有兄弟之情。
“小鱼儿,你乖一点,暂时再委屈几天,等一切都完毕之後,自会有人放你出去,当时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然後找到一个爱你的人。”
谢玄衣低下头,在谢潜鱼的鼻梁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看着谢玄衣就要离去,谢潜鱼显得非常难过,他拉扯着锁住自己的铁镣,嘴里不断发出痛苦的悲鸣,金眸之中早就是水光盈盈。
面对卫行风的尸骨,谢玄衣显得很坦然,卫行云站在一旁看他将弟弟的尸骸抱进了棺材里,然後拿起了一柄短刀。
就在谢玄衣要割开自己的手腕放血之时,卫行云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谢玄衣,真的是一个爱着行风的人用自己的血去喂养他的尸骨,便能让他白骨成人吗?!”
谢玄衣苦笑一声,心道自己有必要用性命来说谎吗,当即坦然答道,“我虽未试过,不过那本书上的其他法子却有神效,想必此法也必定有用。”
卫行云目光一沈,旋即扬起一脸桀骜的笑容,他从谢玄衣手中夺了短刀,对准自己腕上便是狠狠一划。
“啊!”
谢玄衣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便想阻止对方,可现在的他哪里是卫行云的对手,只能被对方一手推倒在地。
看着腕上的鲜血汩汩流入棺材之中,洒落在卫行风的森森白骨之上,卫行云的眼中也生出一丝痴狂。
他喃喃说道,“这世间,最爱风儿的人,绝对不是谢玄衣你这个风流登徒子。永远不是!”
谢玄衣跌坐在地上,无比震惊地看着卫行云的疯狂之举,脸上亦露出了酸楚之色。
他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兄弟,那个同样口口声声说过爱自己的谢苍穹,对方的爱也是那般疯狂,疯狂得让自己不敢面对,不敢接受。
第130章 白骨生肉 下
谢玄衣的离去让谢苍穹几乎变了个人,他坐在龙椅上眼里尽是木然与痛苦。
他本不想做皇帝,可最後却因为内心的嫉恨与愤怒,竟把那个向来疼爱自己非常的哥哥逼到了绝境。
桌上的青铜兽炉缭绕生烟,烟雾骤然间的聚散如同一场飘渺的梦幻。
虽然现在谢玄衣已远离故土,但是对方总算还活在这世上某处,这样也好,自己得不到他,心里却总有个念想。
“呵……”谢苍穹苦涩地一笑,昔日魁伟的身躯也显得消瘦了许多。
他随手拿过桌上堆积如山的奏章,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批阅,自从谢玄衣带着谢潜鱼离去後,他便全身心都投入了国政之中。既然这个江山被他夺下,他就必然要做一个称职的皇帝。
他可不想让远在他乡的谢玄衣嘲笑自己。
虽然他真是很想念对方那副总是云淡风轻的笑脸。
谢玄衣没有想到卫行云会舍弃性命救卫行风,而他从对方疯狂的举动之中也看出了,卫行云对卫行风抱有的不仅仅是兄弟之情,更或是有超越自己对行风的感情在其中。
棺材里的血水已经越积越多,卫行云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
然後古书秘法却的确是有效的,那具被鲜血所沐浴的尸骨竟在他们的眼皮下面渐渐长出了肉来。
卫行云扶着棺材,跪在一旁守候。
“好……好……”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与之不相符的雀跃之色,眼里也尽是温柔。
被锁在一边的谢玄衣也赶紧探过头去看了一眼,这些天他和卫行云一起锁在这屋中,两人皆是不眠不休,只为等待奇迹出现。
他也惊奇地看到了棺材里的那具白骨从头到胸口已然长出了肌肉,不过胸部到脚却依旧是白骨森森。
也是,这个秘法乃是需要一命换一命,如今卫行云尚未血竭而死,那麽卫行风也自然不会那麽快复原。
但是……很快,卫行云就要死了吧。谢玄衣转头看着几天之内虚弱了许多的卫行云,暗自叹息了一声。
卫行云看见弟弟那张栩栩如生的脸就在面前,终於是忍不住伸了手下去轻轻抚摸起了那张让自己魂牵梦萦的面庞。
“风儿,你可回来了,哥哥真是好想你啊。”
一改往日对谢玄衣的冷酷和暴躁,卫行云对自己的弟弟真可谓极尽温柔,便连自诩多情的谢玄衣在一旁看了也是自愧不如。
卫行云说完这句话,又拿起了身旁的短刀,既然这个法子确实有效,那麽他也不会再顾忌自己的性命。
他很清楚卫行风是不会爱上自己的,但是如果让谢玄衣这个混蛋真舍命救了卫行云,对方必然会为那个王八羔子伤心难过一辈子,这样的结果却不是他想看见的。
虽然自己死了,弟弟也或许会伤心,但是至少他身边还有个他所喜欢的人在,那麽他也会好过一些。
不得不承认谢玄衣在卫行风心中的地位高过自己,但是卫行云却依旧无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慢慢划开自己尚未结痂的伤口,卫行云伸出手腕,让鲜血继续流到棺中。
他转头看了眼不知何时也来到棺材边的谢玄衣,对他冷冷说道,“待我弟弟活转过来,我便将他交给你了。”
谢玄衣愣了一愣,似是没想到卫行云此时竟会如此对自己说出这番话,他急忙点了点头。
“大哥,你放心,我必定会照顾好风儿的。不再辜负他的一腔情意。”
岂料卫行云听他这麽说了,只是怒目瞪视着他,斥道,“听着,不许叫我大哥,谁要做你这淫贼昏君的大哥?!还有,你现在都是一个废人,说什麽大话照顾好的风儿!我擎天寨的财物届时你拿去一部分,再带着行风找个安全的地方隐居吧。”
随着腕上的鲜血流逝得越来越快,棺材里的卫行风也逐渐成形。
肌肉终於从他胸口以下开始慢慢地长到了足跟,满棺的鲜血之中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毫发无损的躺着。
谢玄衣惊喜於卫行风的复生,迫不及待便想伸手去将对方抱出来。
而此时卫行云也终於血尽气竭,一脸怅然的倒在了地上。
“啊,大当家……”
谢玄衣来不及抱出卫行风,立即转身扶起了卫行云,对方脸色此时已近乎白纸一般,只是那双墨色的眼却显得更为深邃。
他无力地看了眼谢玄衣,指了指棺材,示意对方扶他去看看已然复生的弟弟。
看见卫行风安详地躺在棺材之中,发丝黑亮,身量颀长,面容更是精致漂亮得令人不忍移开目光。
“好……我的弟弟……”卫行云勉力露出了一抹微笑,却突然看到卫行风缓缓睁开了双眼。
自己的灵魂并没有去转世投胎,而是被困在这具枯骨之上,卫行云所做的一切,卫行风都了然在心。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如父亲般的兄长竟抱有对自己爱慕的心思,也从来不知道这个世上最爱的人原来早就在了自己的身边。
他看都没看谢玄衣一眼,径自走出棺材,然後从对方手中接过了自己兄长的逐渐冰冷的身体。
“大哥,你不该如此的。”卫行风叹了一声,情不自禁地搂紧了怀中的人。
卫行云艰难地喘着气,眼前一阵阵的发黑预示着他的性命也就要终结。
他费力地握住了卫行风的手,对这个自己爱得疯狂的弟弟吩咐道,“没什麽该与不该。你……是我唯一的弟弟。好好活着,这世上总有值得你珍惜的东西。大哥……没能照顾好你……”
言语未完,卫行云的手猛然滑落,卫行风心中一惊,忍不住大喊起来,“大哥,大哥!”
谢玄衣在旁一直缄默无语,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这个罪魁祸首所造成,他又有什麽资格再多说一句。
放下卫行云的尸体,卫行风猛然转向了谢玄衣。
他那双漂亮的眼依旧熠熠生辉,精致的面庞伴随着一身未干的血迹,更被衬得妖冶动人。
谢玄衣既有些怀念又有些恐惧地看着昔日的恋人,唇上刚刚一动,却冷不防地挨了一巴掌。
“为什麽死的不是你?!”卫行风的眼里还含着悲痛的泪水,但是目光却在面对谢玄衣时骤然变得怨毒。
谢玄衣苦笑了一声,看了眼卫行云安详的遗容,心道要不是对方硬要抢着救卫行风,那麽躺在地上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我阻止不了大当家救你,抱歉,这条命本该是我还你的。不过你现在杀了我,也还来得及。”
谢玄衣无奈地闭上了眼,等待着卫行风将要对自己的处置。
第131章
卫行风红着眼瞪了谢玄衣一会儿,也不再理会对方,只是默默地抱起了卫行云的尸首。
他将兄长的尸体放到了床上,自己则随手拿了之前包裹过他尸骨的红衣裹起了身子,然後躺下去抱住了卫行云。
谢玄衣看见卫行风举止怪异,心想对方甫一复生便看到兄长离世,必是深受打击 ,此时此景,又叫他如何不心生怜惜。
他缓步走了过去,正要探手抱住卫行风,却见对方的美目之中满是怨恨。
“别碰我!”
“我……”谢玄衣的手当即僵在半空,他的神色微微一变,显然是被卫行风伤了心。
他不远千里,不顾生死来到这里是为什麽?
难道不是为了救活卫行风吗?
至於能不能重归於好,却又非他可掌控的了。
心中所愿已偿,谢玄衣内心中沈重的压力也全然松懈,他轻叹了一声,不管卫行风此时到底在想什麽,对他说道,“风儿,当年之事,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当初自绝之後,我深感愧疚,一直未曾再开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