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盏茗香
萧承洲的眉峰微敛, 巫翎和谢枫的举动带着丝不着痕迹的刻意,好像不希望他们看到谢彦的身体,所以故意拉着他说话。他心中顿时明了, 他和谢彦身上的红痣是如何来的, 会有什么影响, 谢家人应该是非常清楚的,谢彦故意接近他,也是谢家人默许的。
床上传来一声轻哼, 谢彦醒了。
巫翎当下转身冲到床边,萧承洲跟上去, 正好看到巫翎给谢彦整理衣襟的动作,更加肯定了他心中的猜测。收回视线, 萧承洲看向谢彦。
谢彦额头上的包被抹了药水,他哼哼唧唧的一脸难受,“洲哥,我头好晕,好想吐……”
“还有哪里不舒服?”萧承洲有点无措,看向太医,“这是怎么回事?有办法让他好受点吗?”
太医解释道:“微臣给谢少爷检查了一番,谢少爷身体其他地方并没有受伤。头晕想吐是因为从高处落下,头部受到了震荡。不过不严重,服药休息几天便好了。”
一听到又要喝难闻苦上天的中药,谢彦就想哭,“都是邱晴晴,这姑娘真是坏得很,不是她拽我我根本不会掉下坑!”
还有精神嘀咕,看来伤得是真的不重,萧承洲等人顿时都放心了。
和谢家关系不错的,听说谢彦狩猎受伤,虽然受伤原因比较乌龙,也都自己或是派人来问候了。皇上派人来看过,留下些东西,邱晴晴的父亲更是亲自来赔罪。
郑鹏几个也来看谢彦,他们还以为谢彦这次也是为了保护萧承洲才受伤的,来之前还跟自家老爹唏嘘了一会儿。
郑鹏他们待在谢彦帐篷里,外面,他们的爹也正与谢枫说话。
郑侯拍着谢枫的肩,语重心长道:“老谢,家里有什么难事就说出来,我们都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们一定会帮的。”
王伯爷跟着点头,“是啊是啊。”
谢枫一点不客气地说:“这还用你们说?真要有事你们敢不帮我,我亲自去拆了你们家大门!”
卢伯爷就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没用,但老谢你还与皇上沾着亲呢。”
谢枫看他们说得认真,真心实意为他头疼想办法的样子,不解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难道你们听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风声?”
郑侯同情叹道:“老谢,我都听我家那小子说了……”
“我也是。”卢伯爷说,“要不是小宇说漏嘴了,我还真当老谢吃错药,背着我们偷偷站队了。”
王伯爷一脸是我们错怪你了的愧疚表情看着谢枫,“是啊,我就说老谢不会那样做的,若不然当年老侯爷的心不是白费了么。”
谢枫真是被他们越说越糊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郑侯几个对视一眼,纷纷递给谢枫一个只能意会的眼神。
“你们眼睛抽筋啦?”谢枫说,“有屁就放!真是云里雾里的,打哑谜呢?”
郑侯就左右看看,好像做贼心虚一样凑到谢枫脸前,“老谢,彦儿到底犯什么事儿落到诚王手上啦,竟逼得你们妥协至此?”
“彦儿这孩子,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王伯爷十分心痛,“比起我们家调皮捣蛋的小子,彦儿乖巧多了,做叔叔的,实在不忍看他落到如此地步!”
卢伯爷给谢枫出主意,“要我说,当初你就该去皇上面前暗搓搓告诚王一状,他这个做王爷的,做出这种事肯定很怕被人知道。”
郑侯赞同道:“对啊,就算彦儿犯了错,但你厚着脸皮,到皇上面前撒泼打滚去哭一哭,总归有转圜之地的。”
王伯爷就说:“你俩傻啊,万一走漏风声,彦儿的名声还要不要啦?”
“总好过彦儿一辈子都受制于人!”
“对啊,彦儿也是受害者,他受诚王威胁,迫不得已啊。”
谢枫听得满脑子浆糊,忙抬手叫险些吵起来的三人住口,“我家彦儿出现在诚王身边,确实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但绝不是你们以为的是什么受诚王威胁……”
那三人听话只听半截,顿时都一脸震惊,“不是受威胁,难道竟是彦儿主动……”
虽然确实是自家儿子主动没错,但谢枫看好友们的表情,便知道他们想岔了,脑子里的想法都不知道往什么不好的方向拐过去了,忙打断他们不着调的猜测,“首先,你们能跟我说说,你们以为我家彦儿是因为什么才待在诚王身边的?”
郑侯在谢彦的瞪目威逼下,支支吾吾地开口,“我听鹏儿说,彦儿不知犯了什么事,落到诚王手里,不得不委身于他。谢彦堂堂一个男子汉,被逼得雌伏他人身下,这么屈辱的事……我们都懂你的老谢!”
谢枫顿时气血上脑,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伯爷他们一看,赶紧安慰谢枫,“哎呀,我们都知道这事说出去不光彩……诚王也是,瞧着是端方君子,没想到内里这么龌龊,竟喜欢做这种事!”
“对!伪君子!”
谢枫终于能说话了,也被气得彻底不顾形象了,跳着脚骂道:“龌龊的是你们!脑子里想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郑侯他们挨着骂,还要安慰“恼羞成怒”的谢枫,好不忙活。
萧承洲过来时,就见谢枫一脸怒容站在帐篷外,郑侯几个围在他身边小声说话,神色悻悻中带着讨好。
萧承洲与他们见过礼,然后顶着郑侯几个略有狐疑的眼神进帐篷,进去前还听到谢枫在低声咆哮,“你们还在看什么!我刚才说的你们还是不信是不是!真想把你们脑仁儿抠出来扔清水里好生洗洗!简直臭不可闻!”
萧承洲一进帐篷,郑鹏他们几个就站起来了,害怕萧承洲这个病他们几个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啦。他们在谢彦这里也待那么久了,便纷纷离开,再跟萧承洲在同一空间待一会儿就要窒息了。
谢彦叫南星去送他们。
帐篷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萧承洲背对着帐篷门口坐下,第一件事就是去拉谢彦的手。
对于这类触碰,谢彦已经完全习惯了,因此不躲不闪的。谢彦任萧承洲捏着手指,说:“等会儿是不是就要走啦?”
因为猎场里出现狼群的事,今年的秋猎便提前结束。他们不到中午就回来了,之后外出自由狩猎的人也都陆续回来,这会儿已是下午,营地一片忙碌,各家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天黑之前回城。
“是的,等会儿就启程。”萧承洲说,“你这个帐篷也要拆了,我抱你去马车上。”
这时候,外面的谢枫进来了,因为萧承洲恰好背对着他,所以他没看到萧承洲与谢彦交握的那两只手。萧承洲正想松开谢彦的手,谢彦就格外心虚地迅速挣开,把手拢进了袖子里。
萧承洲已经发现了,若有谢家人在场,谢彦会很明显的避免与他有什么亲昵的动作。萧承洲心底不像第一次被谢彦挣脱手时那般在意,如今谢彦有这么一丝顾虑,他其实是高兴的。
因为认识到了情感上与以往的不同,心底有了喜欢,才会生出顾虑。
萧承洲顺势站起来,对谢枫道:“侯爷,阿彦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我先把他送上马车。”
谢枫刚点头,就见萧承洲弯腰,要亲自去抱谢彦。先前谢彦受伤回营地,他们看到谢彦也是这样被抱回来的,那时候完全没多想什么,但现在经过三个不着调的好友一番乱猜,谢枫竟也觉得不对起来,忙上前拦着萧承洲,笑道:“王爷您金贵之躯哪能做这种事,让下仆来就好了。”
然后谢枫把萧承洲拉到一边,迅速叫来一个身高体壮的下仆来背谢彦,萧承洲没有勉强,只是跟在下仆后面,亲眼看着谢彦上马车,躺好,才与谢枫说一声,去了昭元帝的帐篷。
转身后,萧承洲还能清晰地感觉到谢枫落在他身上久久未收回的审视目光。
萧承洲未回头,若有所思地离去。
车队启程时,天空刮起了风。
回程途中,巫翎不想打扰谢彦休息,所以车里只有谢彦和南星。谢彦百无聊赖地躺在马车上,尽管车内的软垫够厚了,但车轱辘转动还是免不了摇晃,他感觉自己被晃着又有点想吐了。
车子短暂地停了一下,帘被一把掀开,谢枫上了车。
谢枫在儿子身边坐下,叹道:“今年你也不是本命年,怎的就这么倒霉。”先是蛊,然后又是刀伤又是摔伤的,除却小时候那场大病,过往十来年谢彦都没这么倒霉过。
“爹……”谢彦化身娇气包,可怜兮兮地看过去。
换往常谢枫早拍他脑袋了,这次却只轻轻地摸了摸他额头,然后就一脸严肃地说:“彦儿,你和诚王的事,爹都知道了!”
谢彦因为心里有鬼,所以一听谢枫的话,就以为他爹知道诚王喜欢他的事了,本就苍白的脸色好像更白了。他慌张了一瞬,然后故作镇定,一脸茫然道:“爹,我和洲哥什么事啊?”
谢枫收回探究的眼神,心直直往下坠。自己儿子他还能不了解?谢彦小时候那一场病,让他丢失了生病前后差不多一年的记忆。病好后,谢彦的记忆力大不如从前,病前一篇文章读几遍就背下来了,病后一篇文稍微长点,他背起来就吃力,并且很容易就会忘记。那之后他们便看出,稍微复杂一点的东西谢彦便记不住,也很难理解。
他和小时候一样调皮、古灵精怪,但不如从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在想什么,常常让人一眼就看穿。
就比如现在,谢枫随便诈一诈谢彦,谢彦就慌了。他很轻易就看出谢彦的伪装,但他没说什么,谢彦就自以为他掩饰得好,甚至谢枫的眼角一动,还能看到谢彦偷偷松气的小动作。
谢枫心里一时悲伤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赫:爹!
谢缈:爹!
谢彦:爹!
萧承洲:爹!
谢枫:住口!
第55章
谢枫并不敢肯定他诈出的就是自己以为的,但看谢彦的反应, 一定也是有害怕让他们知道的事情在瞒着他们, 总归不是好的。感觉自己诈出了儿子的秘密,但谢枫没有丝毫成就感。他没有贸然追问戳破, 在谢彦这里坐了会儿, 就面色深沉地回了自己的马车。
巫翎正坐在车中, 眉间挂着忧思, 见谢枫回来,亲手给他递了茶, “彦儿怎么样?”
“好着呢。”谢枫捧过茶盏, 像寻常一样跟巫翎说话。
巫翎叹了口气, “彦儿的蛊有了变化, 昆布却又未归,要是我不留着那对蛊就好了……”
谢彦种蛊这件事,巫翎本就一直在自责, 若万一谢彦真的与萧承洲有了什么, 再让巫翎知道了……谢枫拍着巫翎的手, 更加忧心。
之后回程一路,每听到有马蹄声经过车边,谢枫就会撩起车帘往外看一看, 十有八九都是萧承洲打马过来询问谢彦身体的。他与谢彦隔着车窗说话,声音很低,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神情总是十分柔和。
以前谢枫见萧承洲这样看自家儿子, 觉得与看其他人的眼神也没什么区别,最多少了些虚伪。可如今再看,那眼神里分明藏着些什么。
谢枫心里苦闷,既震惊又愤怒还无措,从前的老神在在已是荡然无存。
车队进了城,萧承洲最后一次打马来到谢彦的马车前,隔着车窗叮嘱谢彦回去好生休息,明天再到侯府看他。
谢彦倚着车窗,依依不舍中带着期待,“那你明天要早点来,和我一起吃早饭呀,我一个人待着可无聊了。”
萧承洲柔声应着,“你睡一觉,睁眼就能看到我了。”
谢彦掰指头一算那距离明天的时间也没多长,神情顿时就好看了些,觉得心里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等萧承洲离开后,谢彦重新躺下,茫然地摸摸自己的胸口,这里总是酸酸涨涨的,他是不是生病了?
将两人互动都看在眼里的谢枫,略显沉默地回到侯府。他扶着巫翎刚下马车,就听下仆来报,说昆布回来了。
巫翎和谢枫都很激动,谢彦六月种蛊,如今已是十月,纵是南岭天高路远,可昆布一去四个月半点消息没带回,实在叫谢家人寝食难安。
按捺住激动,两人将昆布叫到书房,屏退下仆后,巫翎才急忙问起:“信呢?”
昆布离开时只带了一封信,回来时亦然,他将信递给巫翎,便做了隐形人一般,无声站在旁边,等着巫翎看完信问话。
巫翎展开信,看了几行字,便面色发白,到后面,信纸已随着双手颤抖起来。
这信是用南岭当地文字写的,谢枫看不懂,但见巫翎此番表情,便知信中所回情况并不好。他扶着摇摇欲坠的巫翎,忧心唤道:“夫人?这信上说了什么?”
巫翎捏着信纸的手垂下,看向昆布,“为何这么迟才回来?”
昆布垂首道:“夫人要打听的事,族内长老并不十分清楚,带着属下辗转多个部族,费了一番心力,族老才写下这封信叫属下带回。”
“下去吧。”巫翎无力地说,待昆布退出房门,巫翎转头看谢枫,只一眼,眼睛便红了,“夫君,是我害了彦儿……”
谢枫只以为事情很严重,搂着发妻眼眶也微微红了,“究竟怎么了?彦儿的蛊可还能解?是否有性命之忧?”
巫翎摇头,带着满满地自责,“族老说,这生死蛊,其实是一对情人蛊。”
这情人蛊,就是在两心相悦,互相喜欢的有情人身上才能发生作用。之前谢彦和萧承洲误中此蛊,因为两人并不熟悉,没有交集,巫翎只要将谢彦彻底与萧承洲的来往斩断,不让他们之间有产生爱情的机会,这蛊也就没用了。
但是错就错在,这对情人蛊是传承了许多代才留下来的,信息缺漏严重,巫翎了解的不全面,不知道替命还需要先决条件,只以为种了就可替命,一时慌了神,让自家的儿子接近萧承洲,与他做了朋友,整日朝夕相处。
谢枫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是安慰巫翎还是安慰自己,勉强开口:“那也不至于慌成这样,彦儿和诚王都是男人,还只是寻常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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