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盏茗香
闷头冲回院子的谢彦,咕噜咕噜灌了两口冷茶,不止没浇灭心中怒火,反倒泼油一般,怒火越浇越旺。他搁下茶杯,自语般愤愤地问南星:“好好地,我娘为什么不准我出去呢?
南星眼神躲闪,主仆一样,都是不会撒谎掩饰的人,“这个,奴也不知。”
谢彦在那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没注意到南星的表情,他脸冲着床铺,从思绪中回神后,忽然就觉得床铺怪怪的,瞧着总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他走过去后,才发现萧承洲的那幅画不见了。
“我画呢?”谢彦转身看南星。
南星这下是真不知道了,懵懵摇头:“先前出门时还挂着呢。”
谢彦本就一肚子气,这会儿因为画突然不见了,整个人都快爆了,他窜出屋子,怒声问在做洒扫的下仆们:“今天谁负责整理卧房,我床头的画谁动了!”
下仆们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一阵,纷纷摇头。负责收拾卧房的几个丫鬟战战兢兢地跑来,表示卧房虽然是她们整理的,可那画她们谁都没动过。
“没动过,难不成它长腿自己跑啦?”问不出画像去哪,对着一张张无辜惶恐的脸,谢彦再多的气都没法撒出来。
他回到房里,各处都翻找了一下,没看到画的踪迹,气得在房里来回走,双眉紧蹙,一副沉思的模样。这样走了许久后,谢彦忽然抬头看着南星,“画像肯定是被我娘收走了。”
南星被他盯得一抖。
谢彦抬抬下巴,一步步走进南星,“南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谢彦刚才想了很久,他不被允许出门,是自己摔下马后,也就是从猎场回来后。他刚才想起,从猎场回来途中,他爹在他这里待了一会儿,然后又想起,他爹说过他已经知道他和萧承洲的事。他当时还以为自己掩饰过去了,看来还是没有瞒过去。爹娘不让他出门,其实是不想他去见萧承洲吧。
花了点时间捋顺这点,谢彦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他看向不敢和自己对视的南星,“南星,你告诉我,洲哥怎么了?”
南星苦着脸,一脸为难,“少爷,您别问了,夫人不许奴说的。”
谢彦摊摊手手,“你有什么好怕的,这府里有我娘盯着,你认为我知道了又做得了什么?”
南星还是闭着嘴摇头。
软的不行,谢彦只好来硬的,他叹气道:“南星,你不说,现在就去夫人那里领别的差事,往后别跟着我了。”
南星一下慌了,“少爷,奴进府就跟着您,都伺候您十几年了!您别赶奴走!”
谢彦就道:“那你说还是不说?”
南星犹豫一阵,才慢吞吞道:“边关城池被占,诚王爷这次被任命为主将,明日便要领兵启程,赶赴边关。”
“什么?”谢彦吃惊道,“洲哥带兵?为何是洲哥?”
谢彦被关在家里这几天,每日会叫南星给他说说外面发生的事。南星得了巫翎吩咐,其他事情他是照旧说,唯有与萧承洲有关的都敷衍过去。且萧承洲被任命的旨意昨日才下来,谢彦不知乃是正常。
南星低头道:“这旨意是皇上下的,诚王并未拒绝。”
“他敢拒绝吗!”临危受命,在这种情形下,萧承洲但凡露出一点不愿带兵前往的意远,一个贪生怕死的帽子便要扣一辈子。谢彦眼眶都红了,他死死握住拳,“皇上,为何如此偏心!”
膝下四个儿子,却只盯着一个儿子往危险的地方扔。
萧承洲是昭元帝手中的一把刀,哪里危险就指向哪里。脑中想起这句听过不止一次的言论,以前谢彦身为朋友,只是为萧承洲感到不平,如今却叫他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疼的感觉。
谢彦一甩袖子,转身就冲向门口,南星上前将他拦住,央求道:“少爷,您不能出去。旨意已下,结果已定,您出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谢彦拨开南星的手,“他明日便要走了,难道还不许我去送他一程吗?”
“少爷,就算您去了,王爷恐怕也没时间见您。”
“不可能,洲哥他一定是很想见我。”很多事情,谢彦一时间想不到,但只要慢慢捋,还是能捋顺的,谢彦肯定地说:“我与洲哥已多日不见,他竟也没叫人捎来半点消息,现在想来,那日他早饭失约,一定也不是他信中所言那样是临时有事,恐怕是被我爹娘拦下了。”
还真叫谢彦猜准了,萧承洲每日都会来侯府一趟,请求见谢彦一面,但次次都被巫翎拦下。南星一时词穷,他不知道说什么,但他知道告诉谢彦关于萧承洲的事情已叫自己犯了错,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谢彦出去了,所以只是固执地拦着谢彦。
谢彦几次呵斥南星,让他让开,南星都不理。就跟今天谢彦头一次被巫翎厉声呵斥一样,院子里的其他下仆也是头一次见他们和善的小少爷发这么大的脾气,纷纷不敢上前,机灵点的已经跑去跟巫翎报信了。
不一会儿,巫翎便匆匆过来。此时谢彦已经吼累了,没一点形象地坐在廊下阶梯上,狠狠地瞪着拦在他身前的南星。
巫翎走过去,“彦儿。”
谢彦听到巫翎的声音,赌气地把头扭到一边。他今天生太多气,受太多委屈了,声音瓮声瓮气,带着鼻音说:“把我像个囚徒一样困起来,娘,您这是干什么呀。洲哥此去生死不知,您让我见他一面送他一程都不行么!”
巫翎蹲在谢彦身前,瞧见儿子眼角闪烁的泪光,神情温柔,却依然坚决地说:“诚王身份尊贵,身边会有很多人保护他,且以他的机智,便是上了战场,也能全身而退,你不用为他担心。”
谢彦嘲讽一笑,“身份尊贵?同是王爷,为何不是豫王,不是端王,是用惯了他这把刀吗?”
“彦儿,慎言!”巫翎喝道。
谢彦抿了抿嘴,“您就不怕他有危险,儿子跟着出事吗?”
巫翎看一眼左右,等身边的人都退下后,她摸着谢彦的头,“你爹已经派人跟在诚王身边随时保护他,我们不会让他出事,所以你真的不用担心。”
谢彦把头埋在胳膊里,声音闷闷的,“娘,我和洲哥的事,你们知道了吧,是因为这个,你们才不许我去见他吗?”
“没错。”巫翎承认,“彦儿,诚王身份特殊,志向高远,爹娘只是不想让你受伤。”
“可是你们这样做,却已叫我很伤心。”
“娘知道。”巫翎说,她也是过来人,当年与谢枫在一起,也是经过重重磨难的,这种感觉她又如何不知?可即使这样,她依旧要这样做,“彦儿,你还小,你还不明白,有些事一旦做了,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谢彦抬头,红着眼睛看着巫翎,“不过是两个人互相喜欢,怎么就有娘说的这般严重。”
巫翎回眸冷视,“你当真要执意喜欢他?即便是以谢家所有人的生命做代价?”
谢彦眼眸微张,直愣愣地看着巫翎。
作者有话要说:
谢小彦身边的确个个神助攻,明天就该姐姐和嫂嫂表演了。
第58章
谢缈找到谢彦的时候,谢彦正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揽夏轩里。
亭子外的荷塘枝叶枯败凋零, 亭子四周的挡风纱没有放下, 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谢彦被吹得唇色苍白,却还仿佛感觉不到冷一般, 坐在冷风里一动不动。
谢缈让人将几处挡风纱放下, 抖开带来的披风披在谢彦肩头, 然后在他身旁坐下, “和娘吵架了?”
谢彦闷闷地应了一声。
谢彦被关在家里,他爹娘严令下仆们不得将萧承洲的任何事透露给谢彦的事情谢缈是知道的。他们具体为了什么而争执, 谢缈不清楚。她也不明白之前还赞同弟弟与诚王相处的爹娘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但谢缈了解自己的爹娘, 他们不是无理取闹, 一定有这样做的原因。
谢缈默不作声地陪着谢彦发呆,谢彦突然问:“姐,你知道南朝的清云公子吗?”
谢缈怔了怔, “我知道。”
南朝是百年前的一个朝代, 清云公子是当时某世家的贵公子。有史书记载, 清云公子与当时那一任皇帝年少相识,有了超出友情与世俗的感情。清云公子与皇帝相爱时,是真相爱, 登基后的皇帝为表对清云的宠爱,对其族人各种封官加赏。但清云公子的族人仗着皇帝对清云的宠爱, 四处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有人找到清云公子告状, 希望清云公子好好约束族人,恃宠而骄的清云公子却并不放在心上,反倒生气地罚了那告状之人。事情有一就有二,世人对清云公子的怨恨越来越多,最后终于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后来,清云被抄家,家里一半族人被治罪砍了脑袋,皇帝看在与清云的那一段过往上,并不治他死罪,只罚他流放千里。但清云最后依然死了,死在流放的路上。
谢彦突然提及这样一位人物,谢缈直觉并不寻常。思及爹娘这几天的举动,又忆及先前谢彦曾烦恼喜欢上不能喜欢的人……谢缈忽然明白了什么。
谢缈沉默了,欲言又止地看了谢彦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然后她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条丝绢递到谢彦面前。
谢彦低头一看,居然是萧承洲的手绢。这条手绢他知道,太后生辰那天萧承洲曾拿出来给他擦了汗,后来相处久了,谢彦更知道这手绢一直都被萧承洲很珍视地贴身带着,他急忙拿过去,“这个怎么在你这里?”
“那天你掉坑里手掌擦伤,这手绢包着你的手。我还要问你呢!”谢缈转头看他,“当年你不是说这条手绢被你弄丢了么,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什么?”谢彦愣愣地捏着手绢。
谢缈忽而失笑,“我忘了,你小时候忘了不少事,这条手绢你应当是没有印象的。”说着,谢缈有点疑惑,“那你是从哪把它找出来的?”
“是啊,我忘了不少事。”小时候大病一场丢失好些记忆的事情,也是种蛊之后谢彦才从家里人那里了解到。他喃喃着,心跳剧烈,举着手绢,他认真的,仿佛在确认什么地问谢缈:“姐你是说,这条手绢原本是我的?”
“是你的。”谢缈说,她重新拿过手绢,将其展开,指着那线条歪歪扭扭的图案,“这是当年我初学女红时绣的第一条手绢,这上面的小孩,绣的是才四岁的你。”
因为是自己绣的第一条手绢,后来却被谢彦弄丢了,谢缈还记得她为此生了谢彦好些日子的气,还没等她消气,谢彦就出事了,所以这条手绢,谢缈是不会记错的。
“可是洲哥说,这是宫女送他的……”谢彦忽然住了口,他记起来了,这个只是他自己的猜测,萧承洲曾因他这个猜测失笑,当时也并没有肯定他这个猜测,他只说这是他一个朋友送的。
“姐,我小时候和洲哥,认识吗?”谢彦收起手绢,抬头问谢缈。
谢缈摇头,“应当不认识。”谢缈已经猜测出自家弟弟与诚王应是有了些什么,可面对谢彦期待央求的眼神,她也只能妥协叹气。
不过她并没有骗谢彦,至少在她的记忆里,他与诚王小时候看起来确实是毫无交集的,“你出事那年六岁,诚王十二岁,那时他母妃刚刚去世,还是冷宫皇子。直至你出事在家养病后,诚王才被太后养在身边,开始出现在众人面前。”
谢彦心下一痛,十二岁才被他人熟知,堂堂一名皇子,竟被忽略至此!
谢彦心里有种很强烈的感觉,他小时候是和萧承洲认识的,认识的时间恰好是他大病丢失记忆的那年。他恨不能立即飞到萧承洲身边去问一问他,可他举目四望,看着高高的侯府围墙,又无力地垮下肩膀。
这一晚,谢彦彻底失眠,捧着手绢在床上呆坐了一晚。
晨曦微亮时,谢彦披着衣服站在廊下,看着一墙之隔的自由之地,叹息一声。南星昨日被巫翎惩罚不知去哪了,他不在,谢彦想翻墙看看外面却连帮他递梯子的人都没有。
谢彦正望着墙头伤春悲秋着,忽见那墙头窜上一人,低头一看,谢彦便与他大眼瞪小眼。
空青尴尬地扯扯嘴角,朝谢彦扔下一封信,“谢少爷,这是我们王爷给您的。”
谢彦刚激动地把信接住,就见不知从自家哪个角落窜出来一个男人,窜上墙头与空青打起来了。空青与他过了几招,就趁势溜了。
空青走后,谢彦与那人对视一眼,谢彦知道这人叫昆布,往往只为他爹娘驱使,谢彦很少看到他。
昆布看向谢彦手里的信,谢彦立即把信塞到怀里紧紧捂着,警惕地看着昆布。
还好昆布没打算抢他的信,只看了一眼,就消失在谢彦眼前。
谢彦赶忙回了屋,门窗紧闭,确保无人来抢后,才放心地展开信。一看到萧承洲的字,谢彦就忍不住鼻头一酸,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竟这样思念他的洲哥。
今天萧承洲便要启程离开京都,他没有时间亲自过来,只能让空青送来一封信,信中说他此去归期至少半年,望谢彦保重身体,不要忘了他。
“……你已忘了我一次,好不容易再相识,只求阿彦对我公平些,不要再忘我第二次。”
他们小时候果然认识!谢彦心脏砰砰跳着,某种情绪不停鼓胀,似酸似甜。
*
萧承洲离开的第五天,谢彦的情绪看起来正常,每日好吃好喝,闲了便去镜雅居骚扰谢缈。谢缈起先还怜惜他,后来实在被他聒噪得烦了,每日谢彦来了便也不管他,随他干什么,只要不来烦她便好。
第六日一大早,谢赫那边的院子便传来喧闹声,原来是柳嫚肚子发动,孩子要生了。
巫翎接到消息,匆匆披了衣服过去。幸好他们算着柳嫚临盆的日子就在这几日,该准备的东西一早就准备好了,事情来了,倒也不怎么忙乱。
听到动静的谢彦也来了,他过去时,他爹他哥他姐都已在院子里等着了。谢赫心神不宁的,谢彦安抚了他好一阵,好不容易听到产房里传来婴儿啼哭,产婆来报生了个千金时,众人才齐齐吁出一口气。
谢彦道:“等了一早上,我都饿了,我去厨房叫人送点吃的来。”
“去吧去吧。”刚刚当了祖父正高兴的谢枫随意挥挥手,然后搓着手跑到门口,等着看宝贝孙女。
结果等众人看完小婴儿,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才发现说去看早饭的谢彦还没回来。
巫翎眉头登时一跳,意识到不好。
谢彦跑了!
做了十六年的乖孩子,好似终于迎来了他的叛逆期,趁着府里因为柳嫚生产忙乱对他的看管不如平时严格,谢彦找着机会,从侯府杂院那边的后门溜走了。
他提着自己一早收拾好的包袱,直接去了诚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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