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 第2章

作者:爆琦 标签: 古代架空

群臣闻言齐齐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从名忧尘的话中体会到危险。没有料到在天都建国三十年的纪念日与每六年一次的祭祀大典上,名忧尘当着朝臣和各方使节的面,竟敢动废君的念头,而且还好像早有准备?

太后脸色惨白,身躯轻轻颤抖,面对突然发生的变故和即将面临的危机,无计可施的她转头望向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她不奢求素来对名忧尘颇有微辞的这些人公然反对相国的决定,但仍然希望他们可以为皇帝求情。

然而太后失望了,接触到她目光的老臣们都摇了摇头。毕竟,祭祀大典是天都最看重的盛事,帝王居然没有到场,这已算得上是一国之主失德失职的大罪了。

朝阳殿中的群臣见朝中极少数与名忧尘不和的老臣都不敢在这时贸然说话,他们更觉心神大乱,目光四处游离之余突然想到迟迟没有现身的皇帝,全都忍不住猜测,莫不是权倾天下的相国不愿来年归班,暗中遣人将少年天子诛杀了吧?

“相国,请息怒。皇上万万不会如此不识大体……”

太后神情惶恐,额上香汗淋漓,迟管名忧尘没有像她说的那样震怒,但她还是急着解释,可惜话说出一半,名忧尘的目光已从她脸上移开,直接投在皇室那几位和先帝流着部分相同血液的藩王身上。

这些人与他的目光接触,包括先皇弟弟们留下的几名年纪幼小的王爷,心中都禁不住狂跳。他们突然醒悟:只要名忧尘的眼神最终落在谁的身上,那么或许在大典之时,主持祭祀的皇帝便是那人了。

尽管朝政大权仍然紧紧攥在名忧尘手中,但贵为天下之主与在封地仅当一名藩王的感觉却又大大不同。

朝阳殿中的气氛变得诡异紧张,众人虽觉名忧尘仗着手握大权便任意妄为,但他有先帝临终授予的特权、又有一半兵力捏在手中,他们都不敢公然反抗。

只要名忧尘没有明目张胆占居帝位,即使此刻他以当今国群怠慢祖宗法纪、失德失仪之大罪而改立天子,也不能被视为犯上作乱。

诸王与朝臣怀着复杂的心情默默深思,暂且没有异动,有人甚至想到,如果名忧尘真有改立新君的准备,不知会在这朝阳殿外安排多少兵士?

就在群臣保持缄默,各方使节也按捺住好奇、静观事态发展的时刻,五更的钟鼓鸣响,提醒殿内的人祭祀大典将要开始。

名忧尘的目光从诸位皇帝宗亲那里收了回来,等到更鼓及钟鸣声结束,他向站在身后的一名清秀内侍微微点了点头。那内侍对名忧尘轻施一礼,然后恭恭敬敬地弯身,将手中捧着的锦盒递向了示意他上前的人。

朝阳殿上的人猜出锦盒里装有什么,他们都不敢出声,眼睛像被定住了一般投在内侍身上。

只见他跪在名忧尘脚下,将锦盒高举过头顶,紧跟着,名忧尘慢慢打开锦盒,将一份明黄色的卷轴拿了出来。

“相国,请您高抬贵手,皇上还是个孩子……”

名忧尘不再看急步奔到台下、苦苦向他哀求的太后一眼,他的目光如今落在手中的诏书上面。太后吓得花容失色、面如死灰,嘴唇不停发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正当名忧尘将卷轴打开一半,各怀心思的皇室宗亲和大臣都紧张得全身发汗、血气翻涌之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突然从宫门响起,以雷霆万钧之势奔向朝阳殿。

“皇上回来了!”

大殿内外响起浪潮掀腾般的震耳声响,门官与内侍接连向殿中禀报,太后苍白的脸上总算泛起一些血色,稍稍放下心的她和众人都忍不住向殿外看去。

但见一匹高大神骏的大黑马,载着一人飞快向朝阳殿的大门驰来,那马的脚程极快,踩过宫殿布满雨水的坚硬地面,激起万朵水花,衬得这一人一马好似乘风踏浪,有如闪电般奔来,极是威风凛然。

片刻之后,骏马骤然收住四蹄,如同盘石般安稳停在朝阳殿门前,如此高超的骑术让各方使臣都情不自禁高声叫好。

这名骑士抬腿,利落地跃下马,他昂首挺胸向殿内大步走去,伸手将沾满雨水的斗笠、蓑衣还有马鞭一一扔给慌忙上前跪迎接驾的内侍们,露出一身剪裁合体的华贵猎装,没有看满殿神情各异的人一眼。

这位少年天子仿佛没有注意到朝阳殿内的紧张异样气氛,他面带微笑直接走上高台,对缓缓将卷轴放回锦盒中的名忧尘微微点头,再来到他身旁,将仍然面带不安神情的太后扶回了龙椅右方的座位之中。

“皇上总算在大典正式举行前赶回来了,但你这身打扮……嗯,不知是什么大事让皇上不顾天子之仪与百官万民的期待,在如此重要的祭祀之前出宫,还久久未归?”

名忧尘侧目示意内侍将锦盒收回,他丝毫不给国君颜面的咄咄逼问,让人忍不住替这位刚好在五更赶回的少年天子捏了一把冷汗。

“相国请看。”天都的国君栾天策神情从容,似乎没有意识到他迟迟未现身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失误。他轻松说着,手中捧出一物,是一团墨黑色的皮毛。

“这是黑猱之皮?”名忧尘在栾天策拿出那物之时便感到一股浸人心脾的寒气,再看见少年天子手中之物毛色光滑、不沾灰尘与雨水时,他一直淡漠的面容终于微露惊讶。

朝阳殿里的人听到墨猱时无不动容,脸上都露出极度震惊的神情。

“相国果然好眼力。这墨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兽,它形如成年猕猴、但力大无穷,能徒手撕裂狮虎熊豹,以百兽的骨肉和内脏为食。它出没之时百兽皆慌忙奔逃,若普通人遇上,通常必死无疑。”

“这头黑猱是皇上所猎?”名忧尘知道此兽凶猛,轻轻皱起了眉头。

太后脸色大变。墨猱凶猛,普通武士或猎人若遇上,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更何况是它猎回?她紧紧抓住皇帝的胳膊,上下打量天子可有受伤。

“她正是我苦候得来的绝佳猎物。几天前侍卫来报,东山有墨猱出没,我昨晚带人出宫,等了半夜才遇上它,总算上苍待我不薄,终于将它捉了回来。我让人将它的皮做成帽子与围,特意献给相。”栾天策笑着说到这里,将墨猱皮捧到了名忧尘面前。

世人皆知黑猱以肉为食,传闻它逼近人面前却全无腥味,只感一股寒意。那正是因它的皮毛特别柔轸且不沾秽物,由它制成的皮帽雨雪不浸,披在身上可保身躯不僵,只让四周人人体会到此物的凉气。

“黑猱凶悍,数量又极少,寻常人有幸遇见也会命丧在它的爪下,皇上为相国寻来这份礼物,真算是有心了。”

太后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她看着年轻的皇帝,再望向面对稀罕宝物,目中没有露出羡慕之色的名忧尘柔声说着,希望后者莫要再提皇帝迟迟未到祭祀大典的事。

“这就是皇上口中说的利国惠民、有益社稷江山的大事?你为了这只畜牲之皮,放着满朝文武百官和各方使节不管,也不顾自己的身份,带人前往密林,将万民心系的宝贵龙体置于猛兽之前,也太鲁莽了。”

没有将国君亲自冒着危险猎为的珍品放在眼中,名忧尘对着栾天策张口就训,让四方使臣明白,如今天都是谁在做主。

“相国此言差矣。我朝有谁不知你为国事殚精竭虑,这些年全你悉心打理才将天都整治得井井有条。相国令百姓安乐、社稷无忧,我朝万万不可少了你这样的能人智士。我送这件礼物也是想让相国保重万金之向左,调养好身体才能为我朝江山出谋出力。这怎能不算是利国惠民、有益社稷江山的大事?”

“是吗?”名忧尘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毛,他对皇帝的态度没有不敬却也没有尊重,不卑不亢,不亲不疏,让人摸不清他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当年皇祖和先皇都曾先后进入东山,希望打到黑猱,但都未能实现。今日我将它猎来,剥下皮帽献予相国,以其肉身祭告上苍,一来有请皇天后土佑我天都平安,二来也可慰先祖之灵。”栾天策款款而谈,神色极是真诚。

他这番话让之前惴惴不安的群臣心头大松,都点了点头。

“皇上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名忧尘打断了栾天策还想说下去的豪言壮语,他对年轻国君在他面前从不称“朕”这一点感动有些无奈,却也习以为常了。

名忧尘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终于让群臣提起的心放下了。他的神情未变,只是语气似乎软了些,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平和,人人脸上都露出淡淡的笑容,悄悄擦去手心里捏出的汗水。

“还有一点,相。”栾天策走上前,趁名忧尘微微低首,敛去犀利如星辰的眸光之时,将制好的黑猱围脖轻轻搁在对方肩上,然后将那顶皮帽塞到名忧尘手中。

“当年先皇带我进入东山狩猎,不料遇上前朝刺客,相国为救我中了毒箭,散去一身内力,而后每逢天气骤变,你全身的关节就会异常疼痛,冬季还特别畏寒。我送黑猱皮也是希望能缓解相国的伤病,以报相救之恩。”

栾天策此举既向世上表明他与辅政相国之间的亲密,也没有鲁莽为名忧尘正冠以视尊重,所以天都的信王似乎真的不能拒绝了。

“既然如此,臣多谢皇上厚赐了。”名忧尘淡然说着,他将围脖束好,顺手把墨猱皮帽递给身后另一名内侍,再说道:“请皇上速速换装,主持祭祀大典。”

“请相国主持这次的大典并首献祭文,告慰皇天后土,以示我天都的诚心。”栾天策诚恳地请求。

名忧尘微微侧首,对栾天策的提议颇感意外。看着少年天子日显坚毅的英俊面容还有灼灼有神的双眼,似乎眼前之人再过不久便能完全脱去稚气与单纯,名忧尘的眼内终于掠过一道浅浅的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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