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睢之臣 第26章

作者:唐酒卿 标签: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古代架空

  “此人之前行事不出挑,你不知道也在情理。章太炎先前只欲让此人来日做贺安常的左右手,眼下也不得不推出来做代替。”

  “贺大人怎么了?”

  柏九笑,“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北尚令推行,上津仇家顺应太子,开面大苑商路,让原本繁华的上津商贸更加热切。吉白樾屡次上书,皆未得回应。只是未出两个月,下津先翻了脸。

  下津背靠离津直面德州,原本靠燕王府下设的北阳商路养活,如今上津不但截了道,更阻了下路来往。北阳军中多下津人,一言不合就要和上津打个明白。只是上津仇家自诩北阳上族,靠着朝廷分拨的北阳军折了面,转而向太子道委屈。太子本意大事化了,让仇家开下路几道,可这仇家又不情愿,虽授命开路,却在手底下捣鬼。下津更不能罢休,只当朝廷将自己当了叫花子,一定要讨个说法。

  两方在离津口打起来,若非吉白樾及时镇场,事情恐怕就要更进一步恶化。

  这事可瞒不住,皇帝转头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先立刻责问太子。

  “儿臣不察,求父皇责罚。”太子当堂下跪,认错极快,只道:“北尚令意在为大义谋事,儿臣原先派人亲去北阳三津轮番阐明,当时下津执守吴煜口口声声力保无事,儿臣便稍宽严察,推了令。”

  “发令推行本在为民,为了一个北尚令,你竟敢给上津如此胆子?”皇帝摔出奏折,“仇家有八万北阳军,还镇不住一个下津!他仇鸣耀这些年拿的军资都喂狗去了吗?!”

  “陛下息怒!”中书参议先跨出一步,道:“太子为北尚令奔走劳累瞩目可见,且眼下是这下津出尔反尔在先,臣以为,当立责众罚!”

  “臣以为不妥。”太仆寺卿再出,“下津为求不过一口饭,若非仇鸣耀太过专横此事如何能起?当罚仇鸣耀!”

  这些言论都是派系分明,保下津还是保上津,大家站的清楚。皇帝在上沉面不语,底下一人又跨出列。

  “臣有一议。”

  辛弈定目一看,正是近来渐替贺安常的小凤雏侯珂。此人从容不迫,胸有成竹。

  “侯卿但说无妨。”

  “此事若抛开北尚令的引子不谈,正是北阳中事。”侯珂笑了笑,“虽说如今上津已回朝廷,但到底在燕王府下管制多年。这北阳中事,自然要交给最清楚北阳的人解决。不论是追究上津还是责惩下津,依臣看,都不如世子亲往。”

  让辛弈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太子缓笑,道:“侯大人新晋朝堂有所不知,世子虽为人谦和,却实在掺不得这等险事。本宫无礼,只道一句,他口不能言,如何权驭?”

  “无妨无妨。”侯珂目转向左恺之身后的辛弈,道:“世子就是世子,这是陛下给的皇家尊贵,谁还能越过天威去?”

  朝堂之间片刻寂静,皇帝目投辛弈,思忖良久。

  放与不放,这是个难题。

  

  第37章 北阳

  

  北阳黄昏。

  吉白樾在巡视,这一片驻扎的营分列两方,上津和下津的人颇有水火不容的意味。下津的吴煜跟在他后边,两人从营地里走到没人的坡上。吴煜掐了朵野花,在吉白樾后边偷偷比划。

  “安排妥当了吗?”

  吉白樾忽然出声,吴煜指尖的野花抖了抖,还是坚定不移的插进这人发间,连声嗯嗯。

  “妥当啊,当然妥当,你说的事我自然要做得妥当中的妥当。”

  吉白樾不察他在后边干了什么,只站在坡上俯望这片营地。上津帐篷里灯火通明,他们已经纠结在此五六日了,仇德耀只冷笑不合作。北阳军好不容易汇集一次,竟还是为揍自己人,难免讽刺。

  “不过我还真怕朝廷来打我啊。”吴煜蹭到吉白樾身边,偷偷瞧他脸色,“我下津就六万人,有一半还在种地,要打还真硬不过你们。”吉白樾目光一转,对上他的贼眉鼠眼。吴煜被他揍怕了,连忙退后几步,警惕道:“我在夸你啊,别动手。”

  “草原上的兔子都比你胆子肥。”吉白樾抱肩,“有几年我一直在困惑,公子怎么就挑了你守下津。”

  “当然是因为我智谋无双啊。”吴煜微显羞涩,“公子不止一次这么夸过我呢。”

  “不。”吉白樾眉上疤痕一抖,“因为你厚颜无耻。”

  吴煜捂心痛状,又道:“这次我可是被仇德耀骂成要饭的了,以后如果不能让他去要饭,我可咽不下今日的气。”

  “小人难养。”

  “是真小人。”吴煜狡黠,“可不要把我和伪君子比。”他又道:“但做小人,也怕狠人。尤其是阎王那样的,他要是来北阳,我得绕着他走。”

  “难得你也知道害怕。”吉白樾发间一动,他探手一摸,摸出朵花来。清秀的脸也沉成鞋底,“吴、煜!”

  吴煜抱头就躲,嘴里嚷嚷道:“好说好说,我当然怕啦!小鬼不见阎王,怕丢魂!”

  “你连他面都没见过,怕什么。”

  “没见过也领教过。”吴煜指了指下边上津的帐篷,“这不就是教训吗?大神斗法,臭鱼烂虾都跑不掉。若没有阎王默示,我哪敢和仇德耀叫板?硬碰是你和蒙辰的本事,我身子娇弱,和莽夫斗不到一起。况且这次太子先得了甜头,这苦头不就跟着来了吗?他推北尚令那点心思你我谁不明白,可咱明白也没人奈得了他啊。就说世子,若没阎王保着,别说大理寺,就在秦王那会就该遭殃了。”

  这人嘴皮子飞快,话都不好听,却都是句句实在。

  吴煜又道:“我只不明白一点。”

  “放!”

  “他和咱无缘无故,却数次帮了大忙。这世上有馅饼是白掉的么?世子此次如果顺利回来了,那他手底下可谓有了能和皇帝打架的底气。”吴煜撇嘴,“北阳军威武嘛,打不过也能靠唾沫星子淹死那些地方府兵。”

  吉白樾丢了野花,“操淡的心。”

  “你也奇怪得很。”吴煜背手在他一边打转,“这事明明白白写着不对劲三个字,你还当看不见似的。我猜这阎王和咱关系不小。”

  “操淡的心还这么敏锐。”吉白樾淡声:“没让你做侦查真是委屈了。”

  “谬赞谬赞,在下也只是鼻子灵敏那么一点点。”吴煜厚颜无耻的收了这不像称赞的称赞,道:“我这个人从来不爱说实话,遇事全凭瞎猜。我再猜,这阎王和大公子没什么交情是真的,但和二公子怕就不一定了。”

  这狗似的嗅觉全用在分析上了。吉白樾既嫌弃吴煜嘴贫人贱,又不得不佩服一道。辛靖说此人智谋无双,也不是空口无凭。

  “咱二公子不一般啊。”吴煜猥琐的磨着下巴,“文能震翰林,武能制公子。我从前就一直觉得他能拿得住大公子,就已经很不一般了。”

  “嘴贱!”吉白樾作势踹他一脚,皱眉道:“说什么呢!”

  “实话啊。”吴煜拍拍灰晃着脑袋道:“这事说说怎么了,谁敢说不成?咱当初瞒着殿下,殿下就什么都不知道吗?那是他儿子们,心里揣了什么心思殿下他清清楚楚。不然二公子跑去山阴干什么?是北阳教不了么。”

  “吴煜!”吉白樾这是真起了怒色。

  吴煜闭了嘴,也收了嬉皮笑脸。两个人站在夜色里,任由风吹。野草簌簌的随风摇晃,底下的营地也多了静谧。到底还是吴煜没忍住,他道。

  “我没贬低的意思。”说着给了自己狠狠一巴掌,“就是嘴贱。”那薄面皮的猥琐书生登时红了半张脸,他道:“我心里憋着,你心里也憋着,整个北阳军心里都憋着。除了咱们自个,谁也说不得。”

  当年辛敬甚少来军中,可哪次不是他来一次,辛靖就赶着空也要陪到走为止。看不清的说兄弟情深,看得清谁也不敢屁话。上边压着燕王,他们这些亲信都是顶着被鞭罚的压力闭口不提,心里既心疼燕王,也心疼公子。这事能解吗?断袖算个屁,但断到血脉上,他们说再多都算个屁。若是大家高高兴兴全活了,那这些事也都算个屁……

  可是没有。

  他们对燕王的愧,对公子的疼,对北阳军的诺,对自己的誓。

  全部,没有了。

  不止吴煜,替辛靖拾遗体的时候吉白樾也会彻夜彻夜的想。如果辛敬没死,辛靖是不是就能更稳住战况,不那么一头穷追一心求死的样子?可是辛敬还是死在了最前头,辛靖看着他兄弟父母都倒下了,平王和皇帝牵着他的北阳军,整个北阳既在需要他,又在无形中鞭打着他。说不定他也会在血溅满手的时候想,如果他克制住自己,没逾越过那道伦理的线,父亲是不是会撑得更久。

  可是这些如果都没有开始,就已经成了落尘。

  “不会就这样结束。”吉白樾哑声,他对吴煜动了动嘴角,“我们还有世子。”

  吴煜干笑了笑,“世子吗,希望吧。”

  这低潮的气氛还没散尽,底下上津的帐帘一掀,喧杂起来。

  “这老狗又怎么了。”吴煜揉着自己的脸,“我这都准备睡觉了,他偏闹起来了。好歹等我睡着了再说。”

  “那他挑的好时候。”吉白樾转身往下走,“谁不知道你睡着了鬼都叫不醒。”

  “这么说就有辱斯文了。”吴煜跟着下去,又闲扯一番不提。

  仇德耀是个独眼龙,他一只眼据他自己说是为燕王挡狮子被抓瞎的,为此当年也没少在辛靖兄弟几个面前摆谱拿大。最讨厌的是辛笠,因为这小子鬼心思最多,人也机灵最滑手,没少下绊子给他。

  今夜他闹,是因为听说朝廷派人来了。太子没给他音信,但他猜测多半不是自己人。得在人到前让下津低个头,他也好下台阶。

  吉白樾推开人群,道:“仇爷是睡不好吗。”

  “这天燥床硬,仇爷爷睡不好不是常态吗。”吴煜在后边笑道:“那可是上津大户,从来都睡的是白玉软榻,稀罕这烂地方?是不是啊,仇爷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嘴巴抹蜜心里插刀。”仇德耀冷笑,“要真想叫声爷爷,就过来三叩九拜,端端正正说声爷爷对不住,小的吴煜就是嘴贱人欠。”

  “呦。”吴煜笑开了,“那我就给仇爷爷跪一个。”说着砰一声还真跪在仇德耀身前,仰头梗着脖子大声道:“吴爷爷对不住!小的仇德耀就是嘴贱人欠不是个东西!”

  下津登时大笑起来,仇德耀骂声给他一脚。吴煜一个机灵的翻开,在地上无赖道:“怎么了?嫌爷爷叫的不大声?那我再给您来一次啊。”

  “你这个泼皮无赖!”

  “那是了。”吴煜起身拍了灰,笑道:“我还就是个泼皮无赖。这人活着嘛,就是要坦荡自身,我是无赖我愉悦,仇爷是什么东西?也说来给我听听呗。”

  下津凑了一群,跟着嚷道:“仇爷是什么东西!仇爷可是好东西!”

  仇德耀面色铁青,上津多为大族,这种骂街自是做的不如他们好。

  “砍死这个泼皮货!”仇德耀咬牙恨齿,“算老子头上。”

  “照这来。”吴煜指着脖颈,笑道:“使劲的砍,今晚砍不死明早爷爷就骂死你!”说罢见刀刀扑来,头也不回的就钻到吉白樾身后,“问候他老娘!还真砍!老子还是下津执守呢!”

  “你挑衅的时候可不是这怂样。”吉白樾上前一步,斥道:“同出北阳,收刀!”

  “你别装样!”仇德耀已经气冲了头,冲出来扯着吉白樾的衣领就骂道:“你小子就会在一边看戏,谁不知道你和这泼皮是一起的?”

  “仇爷。”吉白樾稳如泰山,“咱们都是兄弟。”

  “我跟着殿下的时候你们还包着尿布呢!扯个蛋的兄弟。”仇德耀怒道:“下津砸了我的商铺,你他娘的不给个说法?离津好歹是你拿着,这可是殿下的名头,你别黑白不分砸了殿下的名!”

  “我当然比不得殿下。”吉白樾挣开他手,扯了扯衣领,“收了刀再说话!”

  上津里不知是谁家的毛小子大哼一声,喊道:“你别不要脸皮!这么护着泼皮搞不好也是有一腿!当年辛靖不是也和——”

  这次不仅吉白樾吴煜冷了脸,就连仇德耀也寒了眸。只还不等他们三人动手,那夜风一肃,一只箭突射而出,直直射穿那人发冠,钉在帐篷上,再差一分就是直取人头毫不客气。

  小子一惊,腿一软,惊声乱发,跌倒在地。

  夜中马蹄声渐近。

  一面容温和的少年端坐马上,勒马在众人前,手上的弓弦犹颤,面色不佳,眸只盯着那惊乱的毛小子。

  蒙辰自后策马赶来,到跟前翻身下马,对着人胸口就是一脚,怒骂道:“一把烂舌头!”又转而沉声道:“世子方归,你们干什么?想干什么!”

  吉白樾心下暗松一口气。

  可算是到了。

  

  第38章 上津

  

  世子世子,那是软柿子。仇德耀胆子大风头盛,如今能带着上津堂而皇之的和太子混一起,这个软柿子,有莫大的功劳。他是典型吃硬不吃软的那种人,浑身冒刺,就得人狠狠撞断了刺才会安生一阵子。可如今这刺都纵长到通天了,这软柿子,却又蹦出来了。

  “干什么。”仇德耀冷笑,“你也别给老子装,就是燕王回来了我也照翻天。世子回来的正好,这破烂事别搁我头上。下津吴煜这个王八蛋胡言乱语又疯疯癫癫,最好早拖下来!碍眼!”

  “我还就干下去了。”吴煜从吉白樾后边冒头,摇头晃脑道:“老子是读书人!你懂个屁!有这大的本事就好好教教上津的小子,开口闭口一腿一腿又一腿。”他一把撩开袍子,露出带裤子的腿,大声道:“色心冲头了吧!这么想看老子的腿,看!老子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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