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岩城太瘦生
队伍重新走起来,没有人敢看。
没有人敢看,敢看萧贽教许观尘骑马,说一句话便往前倾一倾身,把许观尘逼得无路可退,几乎要趴下来抱着马脖子了。
在萧贽教他的空隙,许观尘轻声解释道:“我会骑马。”
他说得认真,萧贽不能装没听见。于是他同样认真地看向许观尘:“你不会。”
陛下说你不会,你就不会。
许观尘扭过头,不再理他。
原本他因为杨寻的事情,心中闷闷不乐,窝在马车里也只是神游天外。
现下城外地界儿空旷,远处青山,眼前白雪下的枯草抽了新芽,吹面东风还有寒意,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了一会儿,许观尘的心境也开阔不少。
许观尘想了想,抽出被萧贽握着的手,轻轻地覆在他的手上。
还没来得及说话,许观尘一直起腰,后脑就撞在萧贽的下巴上。许观尘听着,声音还挺大的。
萧贽叹了口气,最后只用额头碰了碰他的脑袋,碰得很轻,什么声音也没有。
后来许观尘问道:“原本在马车里坐着,不是挺好的么?”
萧贽道:“你看完外边,就看了我好几十眼,连着递了好几十个眼神,金笼子里的雀儿似的,可怜巴巴的。”所以带他出来骑马。
萧贽说完这话,还揉揉他的脑袋,凑脸过去,要许观尘给谢礼。
许观尘却辩解道:“我没有递眼神,也没有可怜巴巴的。”
萧贽全然不听,沉浸在小道士在马车里看我的几十眼中。
许观尘转眼见他嘴角噙笑,知道这事儿,现在算是说不清楚了,摸了摸鼻尖,也不再解释。
自金陵城南城门南下,半日的路程,是栖梧山温泉行宫。
凤栖梧桐,栖梧山原本叫做寒枝山,是光宗皇帝,萧贽往上再数七代的皇帝在位时修建的行宫。
光宗皇帝的发妻明贤皇后,在光宗尚未登基、两人的大婚之夜,替光宗挡过一刀,从此痼疾缠身。
光宗登基之后,感念明贤皇后情意,特意修建了温泉行宫供其休养。就连光宗自己,在明贤皇后还在世的二十七年里,几乎每日都陪在行宫。
此后冬春时分,皇帝会规划着去温泉行宫待上一阵,也有皇帝大半年都会待在栖梧山中。
冬日里,天晚得快,他们才到栖梧山山脚时,就已经是日落时分。
栖梧山不高,再有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只是为求稳妥,队伍在山脚停了一阵,点起火把与灯笼。
临出发时,小成公公要在白马的银鞍边挂上灯笼,许观尘道:“我来拿吧。”
小成公公便将灯笼交给他,轻声嘱咐道:“要是不想拿了,还是系在鞍边,要是连系也懒得系,就……”
许观尘举起纸糊的灯笼,烛光映出眼中光亮。小成公公话没说完,许观尘便问:“就什么?”
就撒娇让陛下拿着。
行得不急,天色很快就暗下来。
山间落了小雪,也越来越冷,萧贽抬手给许观尘扣上兜帽,又捂热他拿着灯笼的手。
兜帽边儿的狐狸毛被风吹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碰他的鼻子,许观尘抽了抽鼻子,随口问道:“陛下怎么会突然想去行宫?”
“十六就要上朝了。”萧贽懒懒散散的,也随口答,“不想上朝。”
“那这回,要待多久?”
萧贽并不回他,大约是随他心意,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许观尘也不再问,转过脸去,只看着前边。
栖梧山的山道修得折回弯曲,很是平稳。
此时行至山腰,前后都是举着火把的随行侍卫,火光熠熠,在山林间穿行,宛如回旋的火龙。
还有一段路才到山顶。
萧贽还是冷冷的,道:“栖梧山行宫,是为皇后建的。”
许观尘以为他说的是那位为夫君挡刀的明贤皇后,点头道:“我知道。”
萧贽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
许观尘便道:“我知道明贤皇后……”
“不是。”萧贽定定道,“不是明贤皇后。”
“嗯?”
“大婚之夜,明贤皇后就是那刺客,替光宗皇帝挡刀的,不过是一个伺候的小宫人。”萧贽道,“刺客伏法之后,那宫人在光宗皇帝身边养伤,朝夕相对,后来就成了明贤皇后。明贤皇后也没有落下旧疾,只是不喜欢宫里,所以搬来温泉行宫居住。光宗皇帝很宠她,把明贤皇后的家世、名头和位置都给了她,还陪她在行宫里住着。”
这种皇室秘辛,萧贽竟然就这么说给他听。
许观尘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怔怔的,还有些恍惚:“原来是这样啊……”
萧贽又道:“后来的皇帝常来此处,也不是因为什么冬春寒冷,是因为他们在行宫里藏了人。”
许观尘继续晃神:“原来如此……”
萧贽却换了话头,只道:“行宫里有温泉池子,后边还有一个石洞,里边很冷。”
温泉池子是原本就有的,石洞是萧贽着人开的。
他说这个,意思就是,许观尘可以待在行宫里,长长久久地住着养病。
许观尘还在惊叹方才明贤皇后的事情,木木地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一声。
见他出神,萧贽也不管他。
再过了一会儿,许观尘还是神游天外,萧贽便不高兴了,伸手一抓他的兜帽,就把他的脑袋兜起来。
兜帽兜帽,能兜得住脑袋的,才叫兜帽。
许观尘脸小,面皮又薄,小饺子似的。
眼前全黑,还是骑在马上,许观尘慌得反手推他,隔着狐狸毛儿,闷闷地道:“你有毛病?”
口不择言的毛病,许观尘在他面前犯过好几回,但是每回都紧急停住了,偏偏这回一时口快,没停住。
身后的萧贽动作一顿,缓缓松开手。
许观尘心道不妙,虽看不见他的脸色,大概也知道他这是恼了,面色定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原本周遭除了他二人窃窃地咬耳朵,旁的人就不敢说话,这下他二人都不再说话,更显得四周安静,静得叫人心里发慌。
他梗着脖子转头去看,举起手里的灯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轻声道:“对不起啊,我不是……”
许观尘手里的灯笼,横在他二人之间,隔着幽微烛光,对上目光的时候,许观尘呆了一会儿。
萧贽冷着脸,把他举在自己面前的灯笼按下去。用衣袖掩住灯笼的微弱光亮,萧贽俯身靠近,半含住他的唇。
扭着脖子自然很不舒服,但是许观尘脑子轰的一声响,好像浑身上下,就只有唇上有感觉。
萧贽挡住灯笼的光亮,却还有满山的火光,和满天的星光。
得亏有许观尘那个大兜帽挡着,旁的人又不敢多看,只当他二人还在咬耳朵聊天儿,却不知,他二人已经开始咬嘴巴了。
说好的骑马看路,倘若他二人多看一眼,就能看见,其实他们……已经到了行宫门前。
连白马都低头啃草。啃到半饱的时候,许观尘使劲推开身上的人,翻身逃下马,因为腿软,险些跪在地上。
分明燥得很,他却用狐裘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第31章 煦春摘星
行宫是早就收拾好的,煦春殿里灯火通明,也早已点起了炉子。
许观尘进了门,面上还泛红,不愿意叫旁人瞧见,急急地解下狐裘,丢给小成公公就往里边走。
萧贽倒规矩地跟在他身后,抬手就把狐裘拿回来。
许观尘进了内室,如他所想,绕过屏风就有打坐用的草蒲团,还有念珠香草。他咬着牙,恨恨地用香草扎了两个结,就要打坐。
萧贽从他身后靠近,随手一掀,就把狐裘丢在他身上,兜帽将他半张脸都掩住。
许观尘却一动不动,仿佛一瞬入定。
萧贽在他身边坐下,稍微掀开兜帽,看见他连耳朵都是红的。就这样心猿意马,还要假装入定,实在是难为他了。
只觉得他有意思,萧贽摸摸他的耳垂,低声唤他:“道士。”
许观尘仍旧不动,老神在在的模样。可是萧贽觉着,他的耳朵,好像越来越红了,指尖捏着,好像也越来越热。
萧贽面无表情地捏他的耳垂玩儿,又淡淡地喊他:“小道士?”
最后是不喊他了,就是捏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捏他。
许观尘被他闹得没法子,仿佛全身上下,就只有被他碰到的耳垂有知觉。睁开眼睛,拍开他的手,装凶道:“你干什么!我做晚课……”
见萧贽面色阴沉,被拍开了手,很是不悦的模样。
许观尘心中咯噔一响,拧着眉头挣扎了一会儿,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耳朵上放:“陛下,请您玩儿。”
那个“请”字,他咬得重。
萧贽没忍住,勾唇笑了,捏了捏他的脸,道:“你打坐罢。”
许观尘点点头,应了一声。
原本小成公公留在外边,也不知道飞扬是怎么绕过他进来的。飞扬从屏风那边探出脑袋来,晃了晃手里的兔子灯,对许观尘道:“哥哥,兔子眼睛。”
那兔子灯还缺两只红眼睛,他是要许观尘帮他点上眼睛。
许观尘哄他:“哥哥明日给你画。”
飞扬噘嘴:“明日就元宵了。”
“明早一起床,哥哥就给你画。”
飞扬要闹,许观尘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朝他“嘘”了一声:“哥哥要打坐了,飞扬乖乖的,不许吵。”
飞扬瘪嘴,跺了跺脚,转身就走。
萧贽看见许观尘白皙修长的手指就抵在唇边,许观尘连嘴角都是红的,自己方才还含着尝过滋味。心思微动,随心所动,把人搂过来就嘬了一口。
萧贽对自己的过分行为没有丝毫忏悔、改正的意思,甚至沉迷其中,屡教不改,其情节恶劣,令人生畏,令人发指,令……令许观尘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