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羹一瓢
若玉慌张地勾脸贴片子,那一簇水晶珠子在发髻上折射出纤光。他翻出那件衣裳,去拜师的时候季杏棠让人给做的新戏装,他把里衣换上,系上盘花扣,扬一扬水袖。这件衣裳是纯粹的古国味道,离远了看是大片的留白,素气雅静;离近了看金丝银线的盘织细致入微,飞针走线在袖口留下栩栩生动的花蕊。再把那团绒的绣鞋儿蹬在脚上,他就完全躲进了粉墨世界。
他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愣住,他是谁呀?像是刚和表哥哥偷过情的香闺小姐,慌张心悸却掩不住羞赧娇怯。
季杏棠映在了镜子里。
整个把他揽住,从后面解开他的盘扣,手滑进了衣裳里,捏住了已经挺硬的乳首揉捏,若玉一时不知所措,摆出来的是冷清媚态,他的心和身体都是欲拒还迎的样子。
若玉后仰了脖颈抵在他肩头,后背直贴在红热的胸膛上,虚晃着眼感受他身上馥郁的香气......
刚从北平来到上海,偷跑了好几次,白啸泓恐吓要打断他的腿,有几次差点要动真格的,木棍落在小腿肚上,青筋骤然盘亘在腿上,两天也不能下床走路。季杏棠胆战心惊专门派了两个保镖看着若玉,他还是要跑,像只老鼠从说书桥洞跑到米店,又被保镖拎了回来。他耍牛犊子劲,咬着牙抱着柱子不肯移一步,保镖拗不过他,只能在边上候着。等他自己犟够了,蹲在路边摊子上看连环画。从“飞剑女侠”到“盘丝洞”“琵琶精”,从“庵堂相会”到“迷魂阵”“玉蜻蜓”,季杏棠看见了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笑着对他说,“别人用手指蘸了口水去翻书,万一有患肺病的人就糟了,摊上的小册子传染疾疫,不要再看了。”
那个笑容暖融融的,抬眼一看他的眼里也是温柔,若玉就痴痴地看着忘了说话,那些神怪武侠滑稽、荒乎其唐的怪诞传说、粗劣的图画、简单的文字全都抛到脑后了,拉着他的手回家了。
季杏棠亲他的耳朵,把耳垂含在唇里轻捻,手也沿着白瓷的腹肚向两胯揉弄,他大概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把自己当成了浪子王孙,在他耳边说道,“你这颗心在想我没有?”
若玉的睫毛扑簌簌的扇,转头看他,把眼泪吞咽下去,他心想:你若是再早一点问我这句话该多好,“哥……你别问、别问……”
是他自己分不清爱和欲了罢,转身搂住他,脸贴着他的脸颊厮磨胭脂油彩弄了满脸。季杏棠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若玉想,夜里他可以做作,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耻笑,花钿落了满怀,两个人跌进了浴池里。
交颈相拥,衣裳卷起来扑着人脸,暖热的气息烘着耳畔,温水上漫,衣袖又浮在了水面,上面的花纹荡漾着,是落红。交缠的软舌那么温柔燃着了他的全部,什么都忘了,一边亲吻一边去解他的皮带,素白的衣裳堆叠在水面上,把脸埋在他怀里急促的喘息,意乱情迷之际就让他进入,痛让他回过神来,拧着眉哀哀呻 吟一声,“穆柯……”
顶弄和戳刺让他叫的羞煞人,双腿却紧缠住了季杏棠的腰,温水又漫上脖颈差点把他溺死,他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瞳孔被耀成了琥珀色。
若玉便趁人之危偷了一整晚的香……
第54章 忍辱负重
第二天季杏棠被清晨的凉光唤醒,头脑还有些发胀,他撑着双肘坐了起来,裸着膀子再掀开被褥,胭脂粉腻还有干凝的白块抹在被单上,这是怎么回事?
季杏棠慌张地找件衣服穿上,收拾干净下楼去,在楼梯口看见了奶娘,一个鲜妍明媚的少妇,打扮的却朴素干净,是刘婶找来的,她刚生产过奶水比较充裕。她看见季杏棠有些畏怯,弯了腰说声二爷好。
季杏棠缓住了步子点点头,下面刘婶已经做好了饭,季杏棠忙上前问道,“梓轩呢?”
刘婶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慈蔼地笑道,“小爷一大早便出去了,是卢小少爷接走的,他说二爷不用担心。”
季杏棠整了整领带,心虚地噢了一声,转眼看见了坐在餐桌旁的白啸泓,那双冷峻的眸子摄住自己,让人不寒而栗。昨天白啸泓说沈公在白公馆里出事了他要回去看一看晚上便不回来休息,宝子黏在他身上不让他走,便让刘婶跟着把宝子也带走了。然后发生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不敢确定又真真假假分不清楚。他垂着眼坐在旁边语无伦次地问道,“昨天晚上……噢……沈公那儿可好,回去睡得好吗?”
白啸泓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眼睛一刻也不离开他的脸打量。他暗自揣度又忽地笑道,“还好。你呢?”
季杏棠捧着茶杯抿了口茶水,“还、还好……”
季杏棠吃了饭看了看奶娘怀里的宝子,吃了奶正睡着,小胖脸通红,他用指腹擦了擦脸上的血丝,说道,“待会儿给他擦些雪花膏,别皴皮了。”
白啸泓看着他说道,“他哪有那么矜贵,从小让你惯的娇气,早晚再养个小婊 子出来。”
“别胡说八道。”
等季杏棠走了,白啸泓走进了他屋子里,刘婶把被单拿去洗了。白啸泓心里怎么想没有人知道,他转身看见奶娘在旁边杵着,她凄切地说,“白爷,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饭,您就……”
“什么时候怀上了,什么时候再说,到时候我不会亏待你们。”
季杏棠开着车子跑了好远,在路边停了下来。他眼神飘忽望向远方,手指不安地在转盘上来回敲着,他实在想不起来怎么回事,像是做了一场香艳的梦,人人都是清醒的,只有他在糊涂,他想先去找若玉问问清楚,又忽然叹息,若是自己色迷心窍,怎么有脸面和若玉对峙,又怎么和大哥交待。
喧嚣的大街上,季杏棠看了看手腕,“啧”叹了一声,突然想起来今天十点约了冯友樵见面,还有十分钟,其他的也来不及考虑了,一踩油门急转弯去了冯友樵府上。
这府也不是隆高的官邸,而是一个叫精武堂的武馆。
季杏棠到了门口刚巧碰见白啸泓从车里出来,他上前说道,“你怎么来了?沈公戒毒你费了不少心思,在家好生休息便是。”
白啸泓瞧他少有的匆忙样子,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咳又双手抄进裤兜里,不紧不慢地说,“我不放心啊”,他靠近了揽住季杏棠的肩膀拍了拍往武馆门口走,轻松地说,“冯友樵这个人,今日革 命,明日反动,心狠手辣又胆大包天。仗着有些斧钺在所不必的死党给他卖命,天不怕地不怕,他就是个亡命之徒、就是个莽夫疯子,怎么敢让你单枪匹马地闯进去。”
嘴里的哈气在湿冷的空气里消褪又泛出新的一团,季杏棠笑微微地说,“保镖都在暗处,他们又不是吃白饭的形同虚设”,他兀自说道,“白先生一走宝子又要哭闹,他都不曾这样缠着我。”
闻言白啸泓轻轻哂笑,“也有你为我着急的时候?不要喊我‘先生’,我便要唤你一声‘夫人’了。”
走到武馆门口,季杏棠好气又好笑地乜他一眼,“我随口一说。”
季杏棠上前敲门,门开了出来两个穿着短打黑褂的打手,魁梧挺拔,负手而立。季杏棠脸上带着好颜色拱手行礼,“鄙人季杏棠,今日来会,还请两位兄弟通知冯馆主。”
两个打手相互看了看,眼色还没使三分拳脚就招呼上了,始料不及,面前扬起粉尘,一拳头就被白啸泓挡开了。白啸泓是一掌抵住彪悍的铁拳,西装穿在身上有些束缚他的动作,力气却是恰到好处,轻一分这拳头就要落在季杏棠眼窝上,重一分让这打手趔趄两步失了他的面子。这个虬髯客不服输地与白啸泓角力,再使不上力气被迫露出窘态,白啸泓笑了笑松了手,“都说前来拜会,这是几个意思?”
虬髯大汉甩了甩手腕,粗声粗气地说,“我们冯馆主说了,你们来了不用多言就直接动手。”说罢又朝他兄弟使了个眼色,二人势如张飞,挥着拳头就冲了过来。
大事不妙,两人背抵着背动作如出一辙,迅捷地把西装外套甩去,手枪就抵在虬髯大汉的脑门子上。两个打手面面相觑都不敢轻举妄动。
“二位前来拜访?究竟意下如何?”
一阵鸽哨声中传来粗犷豪放的声音,一群白鸽从头顶飞过。冯友樵完全是宗师打扮,一身素净的黑棉袍子,袖口外翻露出白色的里衬,头发梳的光滑,胡子也刮的一干二净,他手把着小巧精致的紫砂壶,里头是温酒,对准茶壶嘴咂了口酒,笑向二人。
白啸泓松了手,手枪掉在地上,摘了皮手套随手塞进襟前的衣兜里,蔑视地瞧了虬髯汉一眼,偏头对季杏棠说,“杏棠,把枪放下。”
季杏棠死盯着面前穷凶极恶之徒,松了手又转身拱手行礼,“冯馆主。我兄弟二人敬你真性情英雄,虽未曾有剖心之谊,今日前来拜会必是坦诚相待,这是何故?”
冯友樵一手握着砂壶一手背后,眯着眼老奸巨猾地打量二人,“我这么做不为别的,他沈正嵘是国家民族的罪人,我是中华民国的国民,我要对他加以制裁。念你二人还良心未泯,不是看在救国会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手下留情。条件我在信里说的很清楚,该怎么做你兄弟二人看着办就是,还承蒙季老弟抬爱,对我这个乡野鄙人还要故作三分忌惮。”
说罢他一挑浓眉,满是嘲讽和鄙夷。
白啸泓哼笑一声,他就是瞧不得谁在他面前装腔作势,他拉了季杏棠一把,季杏棠拍拍他的手背让他松开,又和气地说道,“小弟资历浅辈分低哪有抬爱一说?冯馆主的为人江湖上有目共睹,当初的北伐余势,上者娶姨太太购置藏娇金屋,下者狂嫖滥赌花天酒地,早先摆起正人君子模样的后来都成了鱼肉百姓的阔佬。早就听闻冯馆主给了警备员司令两掌,是嫉恶如仇的真君子,又何来乡野鄙人一说?”
“东洋人存心相犯,失地之责不测。实不相瞒,沈公多有自责,离开上海再赴战场是早晚的事。只是现下沈公的身体江河日下,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敢自比季布一诺千金,但季某人可以担保,一旦沈公身体无恙便会离开,现在还请冯馆主多有担待。”季杏棠又说,“鄙人知晓冯馆主是不拘小节之人,从不打金银细软的算盘,倒是我满身铜臭,黑金产业有的,金融产业也有,拨一批善款来救济东北的灾民和关外的义勇军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同是在上海滩打天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冯馆主又何必咄咄逼人。”
这语气委曲求全里又含着不卑不亢,冯友樵眼里露出精明的光,他非要鸡蛋里头挑骨头,忽地一瞥对上季杏棠的眼睛,不怒不恼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时而阔佬时而瘪三?还是比不上你季杏棠出手阔绰?还是说就你有爱国明志之心,我是不入流的鸡鸣狗盗之辈?”
“不是”,季杏棠忙打断了他的话,刚要开口又被白啸泓拦住了,他把季杏棠拉到身后,冷峻地盯着冯友樵,不屑地说道,“冯馆主,我兄弟敬你秉性豪爽襟怀坦荡。又知道你交友不分贵贱一视同仁,才斗胆前来交个朋友。且不说兵者相见还要行个兵礼,上来就要我们吃拳头是什么意思?你门下的政治犯、落魄士、失职军人、江湖豪客,我兄弟哪点儿比不上他们?你要军火要粮饷,我兄弟二话不说好声好气地来给你送。还有之前的事,我兄弟感激涕零,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自居清高目中无人的狂傲之辈?无心之言便罢,如若不然还真是小肚鸡肠。”
白啸泓说的之前的事是冯友樵带人暗杀了暗中开枪重伤许宝山、害了柳莺儿性命的日本特务。
“我奉劝冯馆主也不要欺人太甚,沈正嵘如果有罪,国家自有法律,你要是非要采取私人行动,哼,沈公是我白某人的客人,我有保护之责义不容辞,你若是敢伤他一根毫毛,白某人必起尽青洪两帮兄弟,你的徒子徒孙,一个、也活不得。”说这话,他紧攥住季杏棠的手,天生的暴戾脾气,再怎么都压制不住,是看不得他受一点儿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