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蕉下醉梦
他急忙喝了口酒,掩盖说:“许是武陵的吧。”
卜醒皱了皱眉,低声说:“此人奇高,不像南方人士。”
丑将军夹了一块卤牛肉丢入卜醒碗中:“偏见。南方怎就没有高个,我看你就蛮高。”
卜醒闷闷的没有说话。
丑将军打量了周围一圈民众,似都在用心吃酒。只有一小二在不停桌子之间穿梭,擦着酒桌。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卜醒:“桃车都发了。定山现下应当回营了。”
卜醒警惕地看了一圈,低声说:“猴子如何?”
丑将军撇撇嘴:“散漫。但不知真是如此还是装的如此。”
卜醒问:“你觉得呢?”
丑将军摸了摸下巴:“有点刻意,像是装的。尤其第五波偷袭,太敷衍了。”
“这波你见到了多少兵士?”
丑将军回忆一番,说:“地上的不足一千,偷袭的满打满算也不过几百人。”
卜醒沉了面色:“这建平来的新兵,究竟在哪儿呢……”
丑将军忽然面色一动:“我们的桃车如何?”
卜醒说:“刚出巴东。再过几个时辰,应该能到利川主营。知隐一直盯着。”
丑将军掐指盘算了些许时候,抬头说:“此事你去击西,我来声东。”
卜醒问:“你这是要再抓大鱼?还是下网捕虾?”
丑将军短笑一声:“虾米游得看不见,大鱼坐在建平主营中呢。”
卜醒深有些郁闷:“大鱼抓了,离我远点。”
丑将军见他反应哈哈一笑:“昨夜马厩,你伤的深。”
卜醒白他一眼:“还折我一匹好马。”
丑将军蔚然一笑:“今夜给你带回来。”
此时,丑将军余光一瞥,深觉方才擦桌小二行为怪异,将声音压至气音问道:“卜醒,看我左侧那小二,这桌他已经擦过两三遍了。”
卜醒歪嘴一笑:“我早看他许久了。鬼鬼祟祟,佯装忙碌。可惜……非练武之人,我都不想碰。”
丑将军瞥那小二一眼,见他仍以为自己未被识破地在附近忙乎转悠,说道:“倒有一颗忠心。”
卜醒奇怪地看他一眼:“太守都跑了,忠给谁呢。”
丑将军挑了挑眉毛:“许是习惯性忠心,没有具体人。”
卜醒悄悄朝他比了个拇指,说:“妙极,习惯性忠心。这话还能这么讲。”
丑将军低声问道:“这建平太守,待人极好么?”
卜醒轻轻摇了摇头:“苛捐杂税、横行霸道。”
丑将军无语,停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那是被欺压出感情来了。换人欺负,还不行。”
卜醒强忍着笑,丑将军看他反应便知,若是现在还在主帐之中,他定要拍案大喊“好绝!”
酒足饭饱。
卜醒喊道:“小二,结账。”
小二被这声中气十足的呼喊惊的一个激灵,立即麻溜跑了过来:“这位官爷,三枚和察五百。”
卜醒朝他笑着,一字一顿缓缓说道:“到底多少?”
小二紧张地望了他一眼,声音几乎在喉咙眼儿里哼哼:“官爷,三枚和察五百。”
卜醒将桌一拍:“爷在建平也有十来日了,我问你,一碟豆干、一盘卤牛肉,究竟多少钱?”
那小二陡然不敢说话。
卜醒放缓了语速,言语之间尽是威压:“你什么意思。心有不忿,在这种地方恶心人?”
老板娘见状慌忙扑了过来,连声说:“诶哟这位官爷,真是对不起。二娃子脑子昏,许是算错了。我给二位重新算算,再赠一壶好酒,二位爷可别生气了。”
卜醒冷笑:“荆五铢、和察五百分不清楚,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昏。”
老板娘见他眼冒冷光,急忙开解:“这位爷,别生气。看您脸生,许是外地来的,初到建平,咱们这单免了,就当给这位官爷接风洗尘,再赠您一壶芙蓉露,您看如何?”
卜醒偏着头,冷声说:“我们三个人,您一瓶芙蓉露,这怕是润嘴巴都不够。”
老板娘急忙说道:“三瓶,那就三瓶。”
卜醒冷笑一声:“真是被欺惯了。”
他随手丢了几枚和察当千在桌上,朗声道:“官老爷是谁,与你们何干?把眼睛闭起来、耳朵捂起来,好好的过你们的日子、赚你们的钱。操心这些,不嫌累得慌。”
“嗳、嗳,这位爷说的是。”老板娘连声道,又丢给另一位跑堂的一个眼神,这位跑堂的不情不愿地走到柜台,摸出三壶芙蓉露。
卜醒一手提了一壶芙蓉露,提了桌上的长|枪便往门外走去。丑将军掂起了一壶,老板娘却悄悄凑过来说:“公子,这壶好,更陈酿。”
丑将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将这壶放在桌上,拿起了另一壶。
莫惊风将剩下那壶拿上,三人鱼贯而出。
出了门,卜醒问道:“抓了大鱼,今晚放哪里?”
丑将军歪头寻思片刻,说:“许是太守府。”
卜醒无奈道:“好吧,今晚我另寻他处。”
丑将军疑惑道:“太守府大得很。”
卜醒摆摆手:“看见大鱼,我气不打一处来。还打不过,更气。”
丑将军闻言低头一笑:“骏马今夜给你送回来。”
卜醒望他一眼:“送不回来,赔我十匹。”
丑将军倒吸一口气:“你这是讹诈。”
卜醒嘿嘿一笑:“都是建威将军教的。”
卜醒左手托着酒壶,止了脚步,待莫惊风跟上来以后,右手将他一揽,说:“走啊惊风。今夜无眠。”
莫惊风问道:“将军这是要去哪里?”
卜醒一笑:“击西。”
荆州军建平主营。
主营内人数依旧寥寥无几。
山河先生坐在主帐中,帐内除了他,依旧是空无一人。他忽而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当下屏住呼吸,又调用心法,将少部分吸入的甜香逼了个干净。
他将计就计,佯装软倒在矮几上,再不动弹。
常歌直接从主帐后方劈了帐布,侧身进入。他含笑望着软倒的祝政,说:“昨日我可允了你回来么?”
未等祝政回答,他将祝政一抄,闪身从劈开的帐布中出去。
一匹良驹已等在帐外,正是祝政昨日自益州军利川主营骑回来的那匹黑鬃骏马。
这次常歌颇有些良心,没像上次那边直接将他丢在马背上,而是费了一番力气,扶了祝政在马背上坐好,他这才上了马镫坐在祝政身后。
“……无端的,生的这么高。”坐上去之后,常歌低低嘟囔了一句,又翻身下了马。
祝政生的比他高上二三寸,又佩了玉冠,常歌坐在他身后,居然被他的体格挡的完全看不见路。
常歌思来索去,又重新上马,这次他坐在祝政身前。他刚坐稳、牵了缰绳,身后的祝政软倒在他背上,双臂松松将他揽住,下巴则沉沉地磕在他的肩上。
常歌笑道:“扶胥哥哥,这软筋散,滋味儿不错吧。”他双腿将马一夹,半是背着半是驮着祝政,破开夜色向建平城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谈谈钱币设定:
1.参考了历史上的“五铢钱”、“XX当千”、“XX二千”
2.诸侯割据,各地钱币流通却铸币形式不一,故存在“荆五铢”、“蜀五铢”这种说法
3.荆州梅相铸大币制,民间为区别俗称“和察当千”
4.常歌183,祝政193
☆、软筋
上次听到这句称呼,还是十几年前。
自常歌长大了些之后,就甚少喊他扶胥哥哥。登基之后更是一口一个“吾王”,再也未如同少年时期那般,笑着走来,唤他一声“扶胥哥哥”。
他和常歌第一个关于软筋散的共同记忆是苦涩的。
祝政下了太学,恰巧遇见一身白色劲装、在宫城练习长拳的常歌。他歪头看着常歌打了一套,摇头道:“你这打法不对。”
常歌方才一心都在长拳之上,并未注意到祝政来了,而且已经看了他许久。常歌回头看到祝政,朝他灿烂一笑,眼神里尽是光彩:“扶胥哥哥。”
祝政见着了他,神色也稍稍松弛了些。
“我这不对么?师傅只说我这长拳不够安定。”常歌偏着头,回忆着刚刚打的一套拳法。
祝政点点头:“这长拳取自《道德经》,讲究的是致虚守静、至柔致刚。你倒一直是刚猛路子,反而失了这长拳本色。”
祝政直接握了常歌的胳膊,教他摆好身姿,还以身示范,告诉常歌一些细微中的不足。常歌似懂非懂地习了半天,只觉得耐心都没了。
在被祝政细枝末节地教了几次之后,常歌颇有些不开心,嘟囔道:“这长拳,倘若我不以师傅的打法来,就走我自己的套路,也未尝不可。”
祝政直言:“本色打法更为玄妙,以不变应万变,以至柔化至刚。不信,一试便知。”
常歌闻言颇想试试,他警惕地望了四周一圈来来往往的宫人,说:“我倒是想试试,可是我不能和你比试,否则我又要挨廷杖了。”
这是常歌几次作死得出来的体会。
祝政低头思索片刻:“有了,你去我那里打,我将他们都轰出去,再将门一关,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常歌点头:“这个主意好。”
祝政拉着他,一路往自己的寝殿跑了过去,依着此前的计划将里面的宫人一应轰了出去,又将门反插,两个少年就在院内以一套拳法的不同路子来切磋。
才十二三岁的年纪,常歌的拳法着实扎实而多变,正面直击、拳拳刚猛。若是随意换一个人,定会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