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醉亦歌亦山河 第77章

作者:蕉下醉梦 标签: 宫廷侯爵 强强 相爱相杀 古代架空

  画上是他。是少时的他。

  画上的常歌一袭张扬的红衣。画中少年以红飘带束着高高的马尾,以白飘带束起广袖,正露着白皙的小臂,挽弓。

  这是他太学时的模样。常歌品着这幅画卷,心中思索:祝政缘何会记得?还绘成了画卷?

  他陡然明了,蓦然回首。

  想见他。

  想见他、想问他。

  以及……想吻他。

  这个念头在常歌心中刚刚泛起,就烧红了他的耳根。常歌不敢再待在这间书斋之中,推门便走了出去。

  门外换了一位侍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模样倒是生得清秀沉静。他得体地行了一礼,说道:“吾乃景云。请常将军用膳。”

  *

  景云带着他至偏殿用了膳,圆桌上摆着一溜饭食,家常、却尽是他爱吃的。

  常歌久未见到祝政,问道:“你家先生呢?”

  景云答道:“先生有事,让将军先吃。”

  常歌问:“他可吃了?”

  景云答道:“先生怕将军忧心,已先用过了。”

  常歌听着这回答,颇有些闷闷不乐。要常歌自己跑去看画,自己却先跑去用膳了。

  不过,须臾时候,常歌已将这点烦闷抛之脑后。他几日未曾好好吃过,这顿合他胃口的饭食倒是吃的有滋有味,回味悠长。

  饭毕,景云像是极懂他的心思一般,又引着常歌去沐浴。

  归心旧居沐浴之处,居然是一汪假山温泉。常歌泡进去的时候,深感上当。祝政在荆州究竟过得什么神仙日子,还在他面前装可怜。

  益州军营之中沐浴极冷,全然是凑合着洗,和他这般仰头劲松低头暖泉的恣意生活,全然不同。想来,这三年,他才是过的可怜的那个。

  浴毕,常歌草草更了衣。

  他本以为,会着的是祝政的旧衣,做好了有些偏大的准备,谁料这红衫上身竟不大不小,恰巧合身,就像是特意为他备着的一般。

  常歌笼了外袍,系好了腰间束带,着了配套的革带,这才迈出暖泉。

  暖泉惬意,他开心地泡了许久,出来之时已是夜色笼罩时分。

  门外等候之人又换了一位看着面目淡漠的侍童,他行了一礼,唤道:“先生请常将军至内室。”

  *

  跟着这位叫做博衍的颇有书卷气的侍童,又是一番七拐八拐。常歌陡然发现,似乎回到了之前来到的书斋竹林前。

  “这不是先生的书斋么?”常歌问道。

  博衍回首行礼,解释道:“是。但先生不在此处,还请将军绕过竹林,往湖心小筑面见先生。”

  言毕,他指了方向,居然停了脚步,不再引着常歌行走。

  “又是自己去?”常歌问道。

  博衍点头认同。

  来归心旧居的首日,祝政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群小侍童引着常歌团团转,直闹得他颇有些情绪。

  常歌顺着博衍所指的方向,怒气冲冲地走过去。

  他倒要看看,祝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夜暮低垂,天际挂着些宁静的沉星。

  曲径通幽,竹林至湖边,戛然而止,只留一曲廊直通湖心。

  廊上沿途点着莲灯,一路灯火被江风吹得烁动不已。廊下挂着一溜青铜风铃,送来阵阵泠泠之音。

  有游鱼沿着曲廊溯回,搅动得江面一片斑驳的光。

  常歌踏上了这片阑珊千灯的始端。

  他想到了幼时长安城的祈福长烛,沿着中轴大街摆成一溜,一众虔诚信众沿途叩拜。祝政带着他站在城门楼上,望着这一片阑珊的灯火。

  “这是在还愿。”当时,祝政向他耐心解释道。

  那时,他耳边响起的是檐下的惊鸟铃,一如现下的青铜风铃之音。

  常歌的指尖低低地掠过一排排柔美的莲灯。他发现,莲灯之中俱是红烛。

  他一步步走,想再多看几眼江上斑斓灯火、廊侧跃动莲灯。这片江上美景让他的心情缱绻又宁静。就连湖水被游鱼搅动的水波声,在常歌耳中都显得温润柔和。

  这路不长,他很快望到了尽头。曲廊末端站着一人,一袭红衣。

  那是他的情郎。

  祝政背身站在曲廊尽头,像是祈福通路的终端。

  常歌带着满身的莲灯烛光,伴着泠泠的青铜声响,一步一步走近了自己的情郎。

  祝政聆着脚步声,回头望到他灵俊飒爽的将军,轻柔漾开一个笑容。

  他真美。常歌心想道。真美。美到全身都像发着辉光。人如美玉,世上无双。

  祝政青丝半束,连冠饰都换了红色。莲灯在他冷玉面庞上打上柔和的暖光,将目中泣诉的哀愁冲淡了些许。

  祝政轻牵了常歌的手,望着这个带着一身跃动暖光而来的人,唤道:“常歌。”

  他的眸中有常歌。眸中之人,满是喜乐,又带着些羞。

  常歌望着他眸中的自己,歪头唤道:“祝郎。”

  他望着祝政动人的面庞,复而轻声问道:“祝郎今日如此,是有喜事?”

  祝政点头,柔声道:“有。”

  “你跟我来。”

  祝政牵了他的手,轻轻推了门。

  *

  此处确为主人起居之所。推门之后,左侧书案凭窗临湖,右侧乃四柱雕花床。常歌注意到,床榻帷幔尽数换了红色。他似乎,隐约猜出了祝政的心思。

  “常歌。”

  祝政在身后温柔唤他。常歌回头,只见祝政手中拿着一锦盒[2]。

  “这是什么?”常歌问。

  祝政含笑望着他,并不回答。常歌缓缓掀了锦盒——

  是大红喜服,还细致配置了朱红玉石革带。常歌此时才发现,祝政身上的红衣竟是喜服形制。而且,祝政身上的喜服同这锦盒中的喜服一样,均沿边滚着吉祥万字纹。

  常歌神色一动。

  “将军自己换,还是先生帮将军换。”

  祝政眸中满含笑意,常歌在他眼中,望见了方才江上柔美的斑斓波光。

  “将军自己换。”常歌默默抱了锦盒,闪身到屏风后面去了。

  常歌灵俊的身影映在屏风上。祝政隔着屏风,从身影中读着常歌的动作。

  他解下了带钩,拉开了革带。褪了腰带,将衣襟拉开。常歌复而套上新衣,着了外袍,正细心整理着层叠的袖。

  常歌轻轻系好腰带,又将红玉革带绕着腰肢,耐心找着带钩。他低着头,认真对着带钩,高高的马尾垂落在颈间。

  祝政隔着屏风,只感觉常歌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不住拨动他的心弦、撩动着他的底线。

  常歌磨磨蹭蹭,终于换好了一身喜服,走出了屏风。他一眼望到候着的祝政,又佯做满不在乎地偏过了头。

  那点用以遮掩娇羞的骄矜,一如蔷薇上晨露般惹人爱怜。

  祝政走来,牵着他的常歌轻轻坐在榻上,他则跪坐在榻前,深深打量着常歌俊秀的面庞。祝政的指尖抚过这张他朝思暮想的脸,摸着他沉墨的眉、抚着他生辉的目,又触到他想念的唇。

  他动情地抚着常歌颊上那抹飞鸟红痕,这是二人的前尘,亦是二人之间的痴缠爱恨。

  祝政望着常歌,只觉眼前之景如梦似幻。他生怕这过于美好的一幕只是虚幻,下一刻便会从这缱绻的梦中惊醒。

  祝政在常歌的眸中,望见了滇南的碎星。

  “我的常歌,真美。”

  祝政低声惊叹道,音色低而温柔,生怕惊了面前乖巧的飞鸟。

  出乎他意料,常歌蓦然低头,主动而温柔地吻住了祝政。祝政只觉得一瞬之间,有如暖风轻扑入怀,轻轻摇动着他的心旌。

  此吻不长。

  常歌离了他,却发现祝政眸中波澜闪动,终而克制不住,在右颊落下一滴泪。

  这泪苦楚又回甘,是长久以来的恋慕纠葛,亦是多年的得偿所愿。

  常歌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襟,将祝政拉近,轻声问道:“将军吻技这般好么,竟将先生吻得如此感动。”

  祝政望着常歌,泪眼中满含笑意,他说:“先生只是想起雪夜不眠不休,竭力照顾,将军醒来,却一把将先生推在地上,摔得生疼。”

  常歌离了祝政,佯装嗔怒道:“你还记得啊。”

  祝政双手覆了他的手,轻声说:“记得。将军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记得。”

  “这还差不多。”常歌笑道,“今日,我见着有人房中挂着我的挽弓图。先生,我要好好审审你:先生是何时开始倾慕于将军的。如实招来。”

  祝政将他的手捧至脸侧,轻声说:“将军再明知故审,先生要恼了。”

  常歌被他逗笑,应道:“你且恼一个我看看。”

  祝政缓缓起身,将常歌虚虚地笼在怀中。他没恼,开口却带着些认真:“常歌,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我做这些,全部都是为了你。”

  他没再说,常歌却揽了他的腰,轻声安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祝政以额抵住了常歌的额,坦言道:“常歌,三年前一别,我才明了,总有一天你我终会故去、再不相见。所以,锦官城再会之时,我已定了心:无论你恨我怨我,余生我定要同你厮守,再不分离。”

  他握了心上人的手,这手骨节分明,生的利落、又带着力量感。

  “常歌。你冒天下之大不韪亦要来天牢之中搭救,我真的好开心。可你待我如此,我却……”

  祝政抚着常歌纤长而硬朗的手指,沉沉的心思堵住了他的话语。现在,他还不敢坦白押送锦官城之后的桩桩件件俱是自己一手谋划的。常歌太过于得来不易,祝政生怕他又会稍纵即失。

上一篇:江湖很忙

下一篇:教主有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