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月流春
庆王看了看,赞道:“唔,不错。”他扫视四周,皱眉问:“怎么一个下人也没有?”
瑞王无奈叹气,“雕刻时,我一碰刻刀,他们就啰嗦,扰人清静,索性叫他们下去。”
“定是怕你割伤手。”庆王戍边十年,发号施令惯了,语气惯常不容拒绝,“管家说你还没用饭,走,先去吃饭。”
瑞王下意识看向宋慎,“宋大夫,不如……一起?”
皇子小聚,我凑什么热闹?宋慎摇头婉拒,“我师姐炖了药膳,不吃的话,她会不高兴。”
“哦。”瑞王恍然点头,“你伤势未愈,估计饮食多有忌口,那就不勉强了。”
耳房中候命已久的下人入内,为瑞王穿披风,悉心伺候。
宋慎站在桌旁,发觉庆王隐含审视地盯着自己,疑惑回望:怎么?有事?
两个男人,一样高大健壮,一样自幼习武,对视数息,庆王什么也没说,转身,兄弟俩离开了。
宋慎目送,“二位殿下慢走,请恕宋某有伤在身,不能相送。”
瑞王没回头,却挥了挥手,示意不用送。
不久之后
夏莉拎着食盒进屋,迫不及待问:“瑞王呢?”
“跟他三哥吃饭去了。”
夏莉麻利收拾桌子,把木雕捧起看了看,“这么快就雕好啦,为什么没送给瑞王?他似乎挺喜欢的。”
“还没上色。”宋慎饿了,落座揭开食盒,“你今天张口‘瑞王’闭口‘瑞王’,殷勤套近乎,莫非有什么企图?”
“哎唷,师姐全是为了你!”
宋慎挑眉,“此话怎讲?”
“傻师弟,机不可失呀。”夏莉难掩兴奋,烛光下红唇鲜艳,耳语说:“庆王端方威严,整天板着脸,沉默寡言,难以讨好,瑞王却不同!瑞王温文尔雅,虽然话也不多,但为人随和,咱们若能与他攀上交情,今后行走都城,还怕谁?”
“攀交情?”
宋慎沉下脸,严肃坦言并告诫:“听仔细了,咱们与天潢贵胄不是一路人,身份悬殊,攀不来真交情。我不想和瑞王攀交情,眼下只是受庆王之托,不得不哄着他,你不准再瞎套近乎,否则,我会安排人手送你回南境,以免你无意中得罪权贵。”
“可是——”
宋慎不容置喙,“记住了没有?”
夏莉不敢惹恼掌门,“记住了。”
“记住就好。等办完庆王交代的差事,咱们就回紫藤阁。”宋慎缓和脸色,“好香,什么菜啊?”
“药膳,黑鱼,吃了伤口好得快。”
“师姐辛苦了!”
“赶紧吃吧。”
宋慎埋头用饭,夏莉怏怏不乐,暗忖:小师弟出人头地,在都城站稳了脚跟,我死也不回家乡,死也要死在都城!
因为风雪严寒的缘故,瑞王留在兄长府邸做客。
三日之后,风停雪止,天放晴。
这天,宋慎随庆王外出办事,午后返回客房时,路过园中观景亭,发现熟人在亭中:
瑞王好奇问:“他为什么不害怕?”
夏莉笑吟吟,透露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民妇那小师弟啊,天生胆大,还在襁褓中时,躺在摇篮里,他就——”
她忽然听见“咯吱咯吱~”踩雪声,扭头,见是师弟,瞬间心虚后退两步。
宋慎微笑靠近,“就?就什么?说来听听。”
第20章 泄密
“哟?师弟回来啦。”
夏莉靠讲述师弟童年趣事逗瑞王开怀,心虚后退,讨好地问:“晚饭吃了没有?”
宋慎摇摇头,微笑跨进亭子,本就肩宽腿长,穿着玄色修身武袍,更显挺拔昂扬,俊朗中透着不羁,“见过殿下。”
瑞王颔首,嘴角眉梢笑意未褪,“说曹操,曹操就到。”
宋慎挑了挑眉,眯起眼睛端详夏莉,顺势问:“师姐,又编排我什么了?”
“没,没有,师姐怎么会编排你呢!”
夏莉矢口否认。她年逾不惑,无亲戚可投靠,从情窦初开寻觅归宿至今,挑挑拣拣,屡次跟错男人,未能生育,无儿无女,唯恐晚年孤苦凄凉,故不敢真激怒掌门师弟。
瑞王病情慢慢好转,心情随之松快,虽然脸唇仍缺乏血色,但精神足,含笑说:“闲聊而已,她说了些你小时候的趣事。”
任谁也不乐意童年之事被四处宣扬。
尤其,瑞王身边日夜有下人伺候,譬如此刻,小厮和侍卫在旁,内心把夏莉当卖艺说书的,凑近听一听,笑一笑,取乐解闷。
谁乐意被当成谈资或笑料?
因此,宋慎心里不太痛快,屈指掸了掸横穿树丛时落在肩上的雪,“什么趣事啊?”
瑞王嗓音清越朗润,“她夸你胆子大,天生不怕蛇。”说话间,他指了指空椅子,“宋大夫,坐下说话。”
宋慎道谢并落座。
夏莉定定神,靠近了,耳语解释:“咳,今天可不是我主动的!午后只是路过,谁知瑞王叫我进亭里来,陪他聊天。”
“师姐一向有睡午觉的习惯,今天为什么出来溜达?”宋慎心知肚明。
夏莉讪讪的,“吃撑了,散步消食。”
“哦?”宋慎似笑非笑,“奇怪,你竟能一次次地‘偶遇’瑞王。”
“哎呀,时候不早,师姐该去给你做饭了!”夏莉果断打岔,辞别瑞王,迅速离开,打算做两个拿手菜,哄小师弟高兴。
宋慎目送妇人风风火火的背影,颇为无奈,头疼思考对策。
瑞王喝了口茶,“她似乎很怕你。每次一看见你,就像个避猫鼠似的。”
那是因为我怕她惹祸,所以不允许她设法攀近你!
宋慎有苦难言,叹道:“哪里?是我怕她才对。我师姐年纪虽不小,规矩却懂得不多,有时说话做事不过脑子,若有失礼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瑞王慢条斯理道:“本王倒觉得,她规矩不错,知进退,懂礼节。比你强些。”你不仅有拿假药欺骗本王之嫌,还经常招呼不打一个便消失,行踪成谜,不像话。
“……”
看来,我师姐宝刀未老,明眼人都知道她故意接近,你不仅不反感,还夸奖?
赵泽琛,你是养病太闷?还是脑子太笨?
宋慎应变能力强,难得被噎了一下,干巴巴说:“殿下过奖了,草民代师姐谢谢您的夸奖。”
瑞王并不傻,皆因常年病着,近期又多烦难,偶尔传健谈的夏莉解闷罢了。他观察大夫无言以对的模样,暗笑之余,好奇问:“夏氏说你天生不怕蛇,襁褓中就敢抓蛇,是真的吗?”
“并非‘天生不怕’,而是‘无知者无畏’。”
宋慎一贯吃软不吃硬,病人眼巴巴的,他便不忍令其失望,解释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婴儿不知道蛇可怕,自然不害怕,被蛇缠住还觉得好玩。”
“南玄武传授技艺之法,委实独特。”瑞王难以想象,“你师父不担心眼错不见、徒弟受伤吗?”
宋慎满不在乎,“无妨,受伤了就治。给婴儿练胆量用的蛇无毒,个头也小,顶多被缠疼了哭一阵。南境湿热多雨,山林里多蛇,当地人把它当食物,各处皆有捕蛇高手。”
瑞王听得入迷,难掩羡慕,“听起来,你小时候的日子,不知比我有趣多少倍。”
“殿下生长于皇家,金尊玉贵,童年乐趣应该不少吧?”
童趣?历朝历代,后宫明争暗斗不休,重则势同水火,轻则互相防备或无视,皇家缺乏亲情——何况,瑞王是个病秧子,捧着药罐长大,记忆中的“童年趣味”,少得可怜。
“皇子幼时功课繁忙,乐趣其实不多。”瑞王怅然一笑,旋即屏退下人,肘撑着桌子,略靠近,笃定问:
“你今天和我三哥去了沅水山庄,对吗?”
宋慎瞬间皱眉,也肘撑着桌子,目不转睛,反问:“你为什么老是派人跟踪我?”
“谁跟踪你了?我的人是在盯着……泽宁。”谈起杀害胞妹的凶手,瑞王不由得沉下脸。
宋慎剑眉皱了又皱,不知不觉间,越发关切病人,不忍其一直被仇恨心结折磨,透露道:“八皇子疯了。”
“什么?”瑞王愕然。
“真的,疯了。目前偶尔能清醒,但我观其脉象,迟早彻底疯癫。”
宋慎告知:“不止我,太医院也下了诊断。八皇子的病根源自其母,同时,他心胸狭隘、阴暗扭曲,杀害大公主之后,再也无法假装神智正常,被幽禁在沅水山庄,整天胡言乱语,时而绝食,时而自残。”
瑞王回不过神,“自残?”
“对。起初用碎瓷片,然后撞墙,现在甚至用自己的牙齿,遍体鳞伤,情况不妙。”
“他、他——我父皇知道吗?”
“圣上早已知晓,但仍命令严加看守,并无放人的旨意。”宋慎字斟句酌,“私以为,圣上无意袒护真凶,只是为了维护皇家脸面,才没公开宣判。终身幽禁,绝对是严惩了。”
瑞王沉默不语,枯坐半晌,倏然站起来,“我找三哥谈谈!”
“谈什么?”
“我想去一趟沅水山庄……看看老八。”
“莫非殿下不相信我所说的?”
瑞王缓缓昂首,“你没糊弄过本王吗?敢不敢对天发誓?”
假药的事儿,是庆王的意思,我听令行事罢了。宋慎处变不惊,镇定凝视俊美皇子,“有何不敢?”
瑞王无暇争论,转身欲走。
“慢着!”宋慎不假思索,一把将瑞王按回椅子,“急什么?先听我说完。”
瑞王的右肩被牢牢握住,动弹不得,莫名却不觉得被冒犯,挥开意欲上前阻止的侍卫,试探问:“三哥是不是吩咐你瞒着我?”
宋慎低声答:“虽未吩咐,但我算是泄密了。你可不能出卖我。”他轻而易举制住对方,发觉瑞王身体实在是单薄,毫无反抗之力,令其下意识放轻力道,怕把人捏碎了。
“放心吧!你接着说。”
两人面对面,相距甚近,宋慎松手,与激动的瑞王小声交谈,袍袖相贴,显得十分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