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月流春
牢房角落,夏莉伤病交加,蜷缩躺在阴冷地上,一动不动。
“师姐?”
宋慎弯着腰,略扬声:“师姐?”
夏莉动了动,翻身一看,霎时哭喊“小师弟”,欣喜若狂地爬近,双手攀着栅栏,跪立问:“你来救我了,你来接我出狱,是不是?是不是?”
宋慎打量蓬头垢面的中年妇人,“我来看看你。”
“又只是探望,而不是接我出狱?”夏莉颓然哭泣,衣服沾血,脸庞脏污,看不清容貌。
宋慎压着嗓子,“我正在想办法。河间贪污案闹得沸沸扬扬,加上镇千保暗中阻挠,救你谈何容易?我总不能劫狱。”
“为什么不能劫狱?你干脆劫狱嘛!”
宋慎严肃表明:“一旦劫狱,镇千保必将把罪名栽给南玄门。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信任传授掌门之位,我今生今世,绝不做对师门不利的事。”
夏莉恐惧焦躁,“那,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救我出去?昨儿半夜,我又被蒙面狱卒私刑殴打,你再不快点儿,我伤病交加,要死在牢里了。”
“别嚷!不能嚷!我费了大功夫,求动庆王,才得到探监机会。”
宋慎掏出一包食物,“吃吧。”然后捏着妇人手腕,“我号号脉,先给你治病治伤。”
夏莉单手打开,见是鲜软糕点,立马狼吞虎咽,吃两口,却又开始哭,“你既然和庆王有交情,为什么不多求求他?早日救我出去。”
“庆王虽有实权,但他不仅有八个兄弟,上头还有皇帝,恰又被政敌弹劾,正焦头烂额呢。况且,交情并不深,不足以令他冒险插手贪污案,肯助我探监,已是难得。”
宋慎诊脉毕,安慰道:“蒙面狱卒把你打出了内伤,但不致命。”他又掏出一包东西,递过嘱咐:“小心藏好。这是金疮药和化瘀丸,以及治风寒发热的药,你也学过医,记得按时服药。”
夏莉左手拿着食物,右手拿着药物,频频点头,被折磨得语无伦次,“师弟,小师弟,救救我,我没贪污,是被株连的,你一定要救我!”
宋慎叹了口气,“要是不想救你,我何苦东奔西跑?何苦四处塞银子打点?”
“多谢师弟!”夏莉膝行后退,突然给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师弟磕头,“当年的事儿,师姐早已知错,早想回南境,到师父坟前跪下认错。但你得先把我救出去。”
“小师弟,你可不能不管师姐呀。”夏莉虚弱磕头,“你小时候,师姐抱着你,背着你,给你喂茶喂饭,给你缝衣做鞋,陪你疯玩,一向把你当亲弟弟疼……求你救我一命。”
宋慎愣了愣,偏偏栅栏隔绝,够不着,只能劝:“师姐,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快起来!”
“我既答应救你,一定竭尽全力。你起来!”
“放心,我已经求动庆王,庆王打过招呼了,今后,应该不会再有狱卒敢偷偷折磨你。”
夏莉唯恐死在狱中,拒不肯起,执意跪着,“真的?太好了!”
转眼,一刻钟了。
狱卒握着刀柄,探头提醒:“一刻钟到了,你该走了。”
宋慎朝狱卒点点头,匆匆说:“按时服药,我会尽力救你。”
夏莉一把揪住师弟衣襟,含泪催促:“要快,这个鬼地方,师姐一刻也不想多待。”
“我知道。”
狱卒既不耐烦,也怕担责,硬拉起宋慎,“唉哟,别聊了,立刻走!万一被对头发现,我没法解释。走走走!”
“师姐保重,我得走了。”宋慎尾随狱卒,慢慢走远,背后是夏莉凄声不舍的呼唤“小师弟,一定要救我”。
不消片刻,宋慎迈出监牢,牢外凉风飒飒,秋阳灿烂。
他抬头,意外发现,那只鹰仍在盘旋,须臾,它倏然收起翅膀,眼睛盯紧地面一处,疾速俯冲,闪电般划过天空,行动极灵活,眨眼便消失了。
好鹰!
宋慎定定神,回头看了一眼监牢,旋即大踏步离开,寻朋友商议救人之策——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写过耽美啦,不知昔日小天使们还在否?
这篇文和已经完结的《重生之庶子逆袭》是同一个系列,不习惯看连载的小天使,可以点进我的作者专栏,那儿有不少完结文,任君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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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关于结契的求亲书,出自明代日用类文书的“婚娶门”下,属于史料。
第2章 结契
清晨,皇城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
日上树梢时,街头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动静,唢呐声嘹亮,吹的是《抬花轿》,曲调欢快,穿透力十足,洋溢着喜庆气息。
附近路人听见了,不免好奇,驻足张望,“真热闹,谁家娶亲啊?”
渐渐的,迎亲队伍出现,乍一看寻常:大红花轿、锣鼓唢呐、穿喜袍的新郎官、助壮声势的亲朋……但细一看,便有眼尖者纳闷嘀咕:
“咦?奇怪,迎亲为什么没有媒婆同行?”
“排场这么大,人手却不齐,不像话。”
“全是爷们,没一个女的,新郎官似乎……忧心忡忡的?”
“不知是谁家千金出嫁?”
这时,尾随迎亲队伍看热闹的几个知情人嗤笑,随口答:“这可不是‘千金出嫁’,而是‘小倌出阁’!”
“什么?”人群震惊,错愕打量骑马经过的新郎,“‘小倌出阁?’”
“不是吧?弄这么大阵仗,居然是要去娶、娶小倌?”
“没错!娶小倌!”
“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情者正憋得难受,七嘴八舌告知:“新郎官是城北隆顺镖局的镖头,有断袖之癖,看上了紫藤阁的一个小倌,爱得不行,决定成亲。”
“按他们的说法,应该叫‘结契’。”
“俩断袖,结为契兄弟,外出是兄弟,关上房门是夫妻,苦练龙阳十八式,嘿嘿嘿。”
人群流露嫌恶之色,鄙夷撇嘴,“断袖有违伦常,竟敢公然结契?如此招摇过市,不知羞耻!”
“走旱路的,忒恶心了,呸!”
“唉,世风日下,道德沦亡。”
……
知情者莫名兴奋,“而且,听说,镖头看上的那个小倌,是紫藤阁阁主的屋里人!”
一外乡人插嘴问:“不知紫藤阁是什么地方?”
“皇城最大的小倌馆!专供达官贵人玩娈童的场所。”
人群再度震惊,面面相觑,“有主的小倌,镖头想娶,那阁主能同意吗?”
“莫非……镖头想用抢的?”
“呵,争小倌,丢人现眼。”
“谁知道呢?断袖伤风败俗,互殴打死活该,死一个少一个!”
听众捧场,知情者越说越起劲,唾沫横飞,“紫藤阁阁主十分神秘,戴着银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听说他风流成性,玩遍了手下的小倌,左拥右抱,花心霸道。”
“哎哟,啧啧。”
“够荒唐的。”
“戴着面具,是因为瞎眼缺鼻?还是奇丑无比?”
“总之,不是个好东西!”人群议论纷纭,一边鄙夷唾骂,一边偷偷羡慕——成国自古便有男风,水路固然是正道,但偶尔搂着娈童走走旱路,亦别有趣味。
议论间,迎亲队伍逐渐远去,不少路人想看结契礼,更想看“争小倌大战”,蜂拥凑热闹,在《抬花轿》的喜庆唢呐声中,浩浩荡荡,直奔紫藤阁。
此时此刻·紫藤阁
前堂是豪奢销金窟,小倌们唇红齿白,脂香粉浓,红倌陪酒陪笑,清倌弹奏献艺,客人在靡靡之音中放浪形骸,恣意取乐。
隔着一方池塘,后院竹楼建在矮坡上,远离喧嚣。
秋风习习,茂盛竹林围着墙,墙内药圃栽种着各式各样的药草,或异香扑鼻,或果实累累,长势喜人,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药圃边上,竹楼厅门半敞,传出痛叫:
“啊——阁主!阁主!”
“轻点,轻点儿,唉哟,疼死了。”
“阁主别、别——”
“求您了,轻点儿,嘶,太疼了!”
……
呻/吟痛呼声中,夹杂皮肉碰撞“啪啪啪”的动静,引人遐思。
厅内,药香浓郁,一壮如铁塔的中年大汉趴在矮榻上,光着上身,背部敷着药膏,疼得龇牙咧嘴,“太疼了。”
紫藤阁阁主,其实是宋慎。他常穿玄色武袍,背对厅门,徐徐收掌,语调慵懒,“啧,行了,别叫了。按方抓药内服,如无意外,七天之内毒清痊愈。”
“多谢阁主。”中年壮汉坐起,咬牙切齿,“镇千保——咳,您的大师兄,打不过便下毒,实在是卑鄙!”
宋慎清点银针,十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断然否认:“什么‘大师兄’?那等欺师灭祖辱没师门的人,家师生前就将他除名了。”
“除得好!”铁塔壮汉名叫张森,忌惮扼腕,“镇千保投靠平南侯已久,狗仗人势,咬着紫藤阁不放,隔三岔五找茬,弟兄们防不胜防,您看该如何是好?”
宋慎从容不迫,“少安毋躁,我已有对策。镇千保不仅几次刺杀掌门,还恶意折磨我师姐,罪无可赦。”
“唉,您师姐是贪官家眷,想把她从刑部大牢里救出来,难呐。”
宋慎拈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手非常稳,“尽人事,听天命。同门一场,我不能见死不救,否则无颜执掌门派。”
“可是——”张森欲劝阻,却被门口一道阴柔嗓音打断:
“镇千保不足为惧,咱们真正的麻烦,是平南侯府!”
张森闻声扭头,扬起笑脸,“副阁主来了,坐,您快坐。”
周彦清跨进门槛,嗓音阴柔,长相亦阴柔,头戴金冠,袍襟袖口绣着精致花纹,服饰考究,裹着一缕香风而来,“张管事,伤势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