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月流春
“还装?还不起来?”
“是!”宋慎一骨碌起身,与对方并肩,正襟危坐,作恭谨状。
瑞王余光瞥视,气着气着,忍不住笑起来,“行了行了,你如此正经,本王十分不习惯。”
“那,殿下喜欢什么样儿的?你喜欢的,宋某尽量、尽量装一装。”
瑞王哑然失笑,“还想装?算了罢,本王委实有些受不了惊吓。”
两情相悦,只有恼意,没有真怒。
宋慎小心翼翼哄好了人,意欲拿回酒壶,却失败了。
“抄没此酒,作为对你的惩罚。”瑞王神态威严。
宋慎理亏,“好吧。”
瑞王敲了敲酒壶,又闻闻酒香,随口问:“什么美酒?值得你摔倒也护着它。”他没多想,就着壶嘴,本想尝一小口,谁知酒壶颇沉,一倾倒,冷不防灌了自己一大口,酒液溢出,湿了脖子和衣领。
烈酒入喉,素不饮酒的人瞬间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怎、怎么——”瑞王狼狈咳嗽,感觉自己喝的不是酒水,而是烈火,无比辛辣,又烫又呛,涨红着脸说:“太辣咳咳——”
宋慎皱眉,一把将酒壶拿回并撂开,单膝跪地,为对方拍背顺气,“此乃陈年烈酒,你一向不饮酒,猛灌,当然受不了。”
“太、太辣了。”瑞王下意识想吐掉它,酒液却已经入喉,霎时岔了气,辛辣酒液在喉咙里乱窜,犹如雪上加霜,被呛得无法呼吸,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眼泛泪花。
“嘘,别说话,忍忍,咳顺了气就好了。”
宋慎干着急,不假思索,抱住了对方,卷起袖子为其擦拭溢出的酒液。
“咳咳,咳咳咳。”
瑞王呛咳半晌,艰难平复了呼吸,脸通红,气喘吁吁,眸光水亮,沾了烈酒的唇润泽,疲惫批评道:“这种东西,也叫‘美酒’?简直比药还难喝。”
宋慎目光深邃,凝视怀里虚软无力的人,蓦地涌起一股悸动,低声说:“我的错,不该把它带到殿下面前。”
“还难受吗?”
瑞王摇摇头,挣了挣,却未能挣脱。
因为,宋慎魔怔了似的,不仅没松手,还缓缓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奉上周六的更新!
第44章 流言
盛夏之夜,月色柔和, 凉风徐徐吹拂, 吹得周围竹林枝叶摇摆, 飒飒作响。
静谧中,不知名的虫儿们此起彼伏地鸣叫,热闹吱吱呀呀,乱人思绪。
虫鸣声不休, 一阵远, 一阵近,宋慎醉酒醺醺然,感觉像是回到了故乡, 仿佛置身于南境师门后山的茂盛竹林里,惬意游玩,无忧无虑。
但,此时此刻, 此情此景,与童年相比, 既相同, 又不同。
相同的是明月清辉、竹林凉风、陈年美酒,不同的是,他怀里多了一个人。
“你……”瑞王抬手一推,对方纹丝不动。
宋慎已经管不住自己了,“嘘,别动。”
两人被栏杆阴影淹没, 对视片刻,斯文皇子受不了江湖掌门鹰隼般的锐利目光,败下阵来,扭头了。
瑞王半躺在地上,方才被烈酒呛得咳嗽狠了,眸光水亮,头晕脑胀,有些不清醒,茫然问:“你又想做什么?”
宋慎不答话,呼吸间满是酒气,在醉意与悸动夹击之下,神智也开始不清醒。
“别跪着,起来。”瑞王又推了推,对方仍是纹丝不动。
宋慎单膝跪地,魔怔了似的,目不转睛,端详昔日恨不能揍其一顿以泄愤的难缠皇子,缓缓低头,额头贴着对方的额头。
肌肤相贴。
刹那间,两人同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瑞王呆了呆,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烫,好烫。你生病了?发热?
“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病了?”
宋慎先摇头,旋即点头,低沉浑厚的嗓音略显沙哑,一本正经答:“唔,宋某病了。为殿下病的。”
为我病的?
瑞王听得一愣,被抱着勒得有些难受,一边挣扎,一边叹道:“少胡说,你没病,分明又喝醉了!早知道,干脆撤了酒,逼你和我一起品茶,省得——”
话音未落,他的嘴忽然被堵住了。
瑞王停止挣扎,脑海一片空白,手足无措,睁大眼睛,盯着近在眼前的胆大包天门客。
其实,宋慎的脑海亦一片空白。
年轻掌门激动,霸道搂抱心仪之人,目光却深邃温柔,像对待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俯身,唇相贴,轻柔摩挲。
“你——”
“大胆!”瑞王心如擂鼓,屏住呼吸,下意识推搡。
宋慎情不自禁,耳语说:“别怕。”且容我放肆一回,“就一会儿,稍后任你发落。”
倘若认真处罚,你还能活命吗?瑞王急促眨了眨眼睛,彼此贴近得呼吸交织,心里眼里只有对方。
皎洁月色笼罩着竹楼露台,四周静悄悄,耳畔分不清是谁的呼吸与心跳声。
宋慎一直单膝跪地,满腔珍惜情意涌动,目光亮得吓人。
怎么办?面对门客此举,究竟应该怎么办?
瑞王苦恼思考,似乎被对方身上的烈酒气息熏醉了,迷迷糊糊,倏尔清醒,倏尔沉迷,清醒时推搡,沉迷时揪扯,毫无章法,把对方的武袍揉搓得皱巴巴。
他们隐蔽在栏杆阴影里,静静相拥,玄色武袍与霜色绸袍堆叠,说不出地亲密。
迷糊中,不知过了多久,屏住呼吸的瑞王窒得难受,喃喃提醒,“你刚才说‘就一会儿’,好了吧?”
宋慎哄道:“再多一会儿,行么?”
“……不行。”
瑞王眸光水亮,狼狈别开脸,“浑身酒气,一喝醉就胡闹,不像话。”
宋慎确实浑身酒气,醺醺然,却始终能克制住冲动,含笑说:“熏着殿下了,草民该死。”
“快、快起来。”瑞王拽了拽被压住的袍子,环顾四周,不无顾虑,“万一被下人看见,如何解释得清!”
秋夜凉风一吹,宋慎定定神,叹了口气,搀扶对方站起,低头为对方整理头冠、头发与衣服,低声说:“草民该死,冒犯了殿下,殿下心里要是有气,可以打我一顿。”
瑞王努力板起脸,却默许对方为自己整理服饰,“打你有什么用?”
宋慎恳切答:“出出气。以免愤怒郁结于心,伤身。”
瑞王凝视俊朗门客饱含温柔的桃花眼,白皙修长的食中二指捏了捏眉心,纵容叹息,“算了罢,我哪里打得过你。”
啧,对着你,我还能还手不成?
宋慎即刻后退两步,摊开双臂,招呼道:“来,随便打,宋某绝不还手!”
这时,瑞王才发现,对方的领口歪斜敞开,露出一小片结实胸膛——那是刚才相拥推搡间,被他用力揪扯造成的。
宋慎懊悔自己孟浪了,想方设法赔小心,拿起酒壶塞给对方,教导道:“没跟人动过手吧?无妨,我教你,喏,拿着酒壶,砸我,朝脑袋砸!”
瑞王错愕捧着酒壶,绷不住脸,差点儿笑了,“君子动口不动手,殴打他人,有辱斯文。”
“也对。”
宋慎莞尔,突然自己把脑袋碰向酒壶,“无需你动手,我自罚!”
瑞王被轻轻一撞,没捧稳酒壶,酒液溅出,溅湿了两人衣服,“小心——”
“好酒!”宋慎笑眯眯,再度靠近,“再砸一下?”
瑞王招架不住,顷刻便被安抚得消了气,摆摆手,“行了行了!衣服弄得脏兮兮,不知下人会如何猜测。”
“不脏啊,来,我帮你擦干净。”
宋慎勤勤恳恳,仔细擦拭一通,低声问:“不生气了?”
“哼。”瑞王慢条斯理掸了掸袖子,生不起气来。
宋慎松了口气,眼前人是心上人,又亲昵拥吻了一通,为对方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他招呼道:“风大,别站这儿,咱们回亭子里坐。”
不知不觉间,瑞王已经十分习惯被唯一的门客照顾,甚至信任依赖,依言返回凉亭,落座后才察觉不对劲,疑惑问:“奇怪,小半个晚上了,怎么没一个下人出现?”
宋慎并不意外,“没眼色的,当不了王府下人。”
瑞王倒茶的动作一顿,“嗯?”
“下人怕打扰咱们,未经传唤,谁也不敢贸然出现。”
宋慎神采奕奕,心潮澎湃起伏,没头没尾,激动脱口说:“宋某罪该万死,心知与殿下身份悬殊,却动了非分之想……目前,我正在尝试立业,但愿有朝一日,外人议论咱们时,是‘势均力敌、金兰结契’,而非人人嘲笑‘瑞王鬼迷心窍瞎了眼’。”
“什么?”瑞王喝茶解渴,一时间未能领悟。
宋慎目光坚毅,“这种事有损殿下名誉,将来若是秘密泄露,我责无旁贷,当——”
“泄露又如何?泄露就泄露。”
瑞王平静打断,放下茶杯,威严说:“本王乐意走哪条路,就走哪条路,何需你带领?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儿,何必畏惧非议?”
“说得好!”
宋慎意外且动容,行至栏杆旁,仰望皎洁月亮,举手作发誓状,郑重道:“苍天在上,日月可鉴,宋慎要是辜负了赵泽琛,今生不得好死,轮回世世不得为人!”
瑞王讶异站了起来,四目对视,心意相通,一切尽在不言中,轻声说:“小声点儿,赌咒发誓的,多不吉利。”
宋慎刚想开口,远处小厅门口突兀响起一声咳嗽:
“咳咳!”
“宋大夫,你在干什么?”
管事太监王全英,忒不放心,独自登上露台,踌躇不前,眯着老花眼望向凉亭,关切问:“刚才,是殿下在咳嗽吗?怎么啦?莫非吹风着凉身体不适?”
瑞王深吸口气,若无其事答:“没什么,本王刚才喝了口酒,岔气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