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月流春
第47章 抢蛊
宋慎满怀期待地看着庆王,虚心请教, “不知殿下有什么好办法?”
庆王落座, 蟒袍笔挺玉带考究, 气势尊贵,不疾不徐问:“惠妃的同胞长兄,兵部高尚书,认识吧?”
“高尚书?”
宋慎想了想, 如实告知:“他的管家曾到鄙医馆请大夫, 宋某去过几次尚书府,给他的母亲看病,期间碰见过高尚书一回。”
“你觉得, 他为人如何?”
“仅有过一面之缘,无法评价。当时,高尚书颇为客气,丝毫没对大夫摆架子, 还吩咐打赏。”宋慎话锋一转,“咳, 但是, 假如他知晓外甥被带坏了,肯定不会再客气对待我。”
庆王的手伸向茶壶,透露道:“高尚书是本王的人。近日,他遇到了点儿麻烦。”
宋慎有求于人,忙夺过茶壶,“草民给您倒茶。”他聪明机警, 一点即通,主动问:“不知高尚书遇到了什么麻烦?殿下若不嫌弃,若有用得着宋某的地方,尽管吩咐!”
“现有一件事,需要你尽快办妥。”庆王杀伐决断,开门见山道:“如果办得好,本王记你一功,并且能解决高尚书的燃眉之急。”
宋慎恍然大悟,“帮高尚书,等于帮惠妃娘娘。”
“没错,兄妹亲情,女人都希望娘家富贵平安。”庆王喝了口茶,“到时,不止惠妃娘娘,四弟也会高兴。”
宋慎稍作思索,并未草率揽下差事,坦率表示:“我有愧于惠妃娘娘,她作为母亲,不可能不发怒,严令我远离其子。但事已至此,我绝不能撇下瑞王一走了之,只能尽力表达歉意与诚意,作为弥补。”
“所以,力所能及时,宋某十分乐意为殿下效劳,也愿意帮高尚书。但不知具体是什么麻烦?棘手吗?”
“棘手。”
庆王简洁告知:“高尚书年轻时,曾外放辛州,任知府期间,查处了一起乡绅奸/杀民女案,审讯时动了刑,犯人体弱,判决之前便死在狱中。陈年旧案了,谁知,近日,现任辛州知府突然上了一本奏折,诬告奏明:乡绅并未死亡,因其乃高尚书同窗之子,高尚书被朋友一哀求,心软徇私包庇,默许犯人假死越狱,并从义庄挑了具无主尸体冒充犯人,瞒天过海。”
宋慎皱了皱眉,“人命关天,是死是活,空口无凭,当年的乡绅要是还活着,躲在什么地方呢?”
“本王一得到消息,迅速派人探查,但尚未抵达辛州,那人便急病而亡了。”
“陈年旧案,定有案卷,即使他急病而亡,也不至于死无对证吧?”
宋慎疑惑问:“犯人的亲戚朋友知道些什么吗?知府升堂审案,定有佐贰小吏在场协助,外加捕头捕快狱卒之类,知情人不少啊,怎会查不出真相呢?”
庆王缓缓摇头,“二十年前的事儿了,原案卷消失,呈为证物的是假案卷,相关知情者或逝世或举家迁走,下落不明,一时半刻难以寻找。”
宋慎若有所思,“奇怪,现任辛州知府是什么人?够大胆的,竟敢诬告兵部尚书,是有深仇大恨?还是受人指使?”
“刘少峰,韩太傅的门生。”庆王神色凝重,“对方蓄谋已久,处心积虑,罗织罪名陷害无辜,扳倒高尚书后,多半会以‘断袖之癖’、‘私德有亏’为由大肆毁谤瑞王,逐一剪除本王臂膀。”
毁谤瑞王?宋慎神色一凛,“韩太傅是大皇子的外祖父,那么,刘少峰是大皇子党?”
庆王默认了,“高尚书一倒,他们便会举荐亲信把住兵部,眼下,本王的大哥暂理朝政,倘若无人主张彻查,高尚书喊冤也没用,朝堂之上,派系林立,错综复杂……冤案年年有,说不得。”
宋慎定定神,“您请吩咐,需要宋某做什么?”
“据查,刘少峰似乎并不甘愿为韩太傅卖命,谎称烧毁了旧案卷,实则藏起来了。”庆王低声嘱咐:“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尽快设法,务必找到旧案卷,若能劝动刘少峰弃暗投明,最好不过。”
自从揭了皇榜,宋慎逐渐与庆王同乘一条船,处在局中身不由己,加上注重瑞王安危,便答应了,“宋某明白了,一定全力以赴!”
“本王上次派出去调查的人暴露了身份,思前想后,此事交给你较妥,你认识的江湖能人异士多。”庆王叮嘱道:“谢伦会协助你,他了解案情。谨慎些,切莫打草惊蛇。”
宋慎颔首,即刻前往庆王府,与熟悉案情的暗卫们商议对策后,悄悄安排人手,连夜赶去辛州办差。
忙忙碌碌,一晃眼,八月份了。
虽已入秋,但秋老虎来袭,天气依然炎热,烈日如火。
皇宫御花园内桂花飘香,树荫里蝉鸣不休。
日上三竿,瑞王踏进偏厅时,惠妃正与兄长嫂子谈话。
“唉,皇后也是可怜,争来争去,落得一场空。”
惠妃淡淡唏嘘,“真没料到,圣上龙体康复重掌朝政后,竟会封二皇子为‘广平王’,打发他携妻带子去守偏远的南疆,没给点儿实权,看样子,二皇子余生只能当个闲散王爷了。”
兵部尚书高远山年逾五十,蓄一缕长须,面无表情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实力不如人,注定失败。圣上允许二殿下带妻儿上任,令其一家团聚,已是仁慈。”
“过几天是中秋节。”高远山之妻丰腴,圆脸圆眼,小声问:“皇后娘娘遭受打击一病不起,到时,谁负责主持宫宴呀?”
“还能是谁?自然是韩贵妃。”惠妃歪靠矮榻,漫不经心拨弄金镶玉护甲,“皇后病得不轻,圣上叫韩贵妃暂时掌管后宫。”
瑞王绕过屏风,站定,端端正正躬身行礼,“儿子给母妃请安。”
惠妃登时笑上眉梢,坐直了,“琛儿。”
依照品级和礼仪,高远山夫妇起身迎接亲王,“殿下。”
“舅舅,舅母。”瑞王还了一礼,“并无外人在场,何必拘礼?快坐。”
“礼不可废,殿下先请坐。”高远山夫妇坚持后落座。
瑞王便先坐下了,接过宫女奉上的茶。
“见过你父皇了?”
瑞王答:“儿子去乾明宫请了安,也探望了皇后娘娘。”
惠妃满意颔首,“好,理应如此。皇后凤体违和已久,无论她有没有精力相见,你进了宫,就必须去问安。”
“儿子明白。”
高远山之妻端详片刻,欣喜说:“半个月不见,殿下的气色,又好了些了,红润!”她扭头问丈夫:“你看,是吧?”
高远山捻须端详,和蔼答:“嗯,确实,身体比以前结实多了。”
瑞王擦擦汗,“秋老虎天儿,热的。”
“可喜可贺啊。”高远山之妻仰望身份尊贵的小姑子,“恭喜娘娘,今后可以放心喽,不用再日夜担心孩子的身体。”
惠妃连声催促亲信给儿子擦汗打扇子,叹了口气,苦笑说:“哪里?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琛儿虽然身体比以前结实,人却不如以前听话了,居然不肯成亲!唉,我愁得跟什么似的,没辙了,请哥哥嫂子多教导教导外甥。”
“岂敢?殿下贵为亲王,一向由圣上、娘娘和先生们负责教导。”妻子说完,高远山接腔,“殿下自幼懂事孝顺,相信他早晚会理解长辈的良苦用心。”
“但愿如此。”惠妃眉头紧皱,“怕只怕,我等不到抱孙子的那一天了。”
瑞王默默站了起来,低头听训。
“瞧,哥哥嫂子瞧瞧,一提起‘成亲’,这孩子就默不作声,真真气人!”
惠妃头疼极了,脱口而出,“生怕娘棒打鸳鸯,拆散你和宋慎,是不是?简直——”她嫌丢脸,打住了话头。
高远山夫妇有些尴尬,做舅母的小心翼翼打圆场,“殿下年纪轻,行事难免有欠考虑的时候,娘娘消消气,教育他便是了。”
“莫说教育,教训打骂统统没用!”
惠妃恨铁不成钢,烦躁板着脸,“逆子,鬼迷心窍,非要跟着宋慎胡闹,不肯听劝。哼,等你父皇知道了,看你怎么办!”
高远山忙嘱咐:“娘娘要冷静,二殿下刚败离都城,眼下乃多事之秋,此事能瞒一日是一日,以免殿下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瑞王道谢,“多谢舅舅。”
“谢什么谢?你舅舅绝不会赞同的,两个男人在一起……荒唐!”惠妃苦口婆心,劝说:“我并非苛刻之人,早听说有些勋贵子弟背地里养娈/宠,咳,你与宋慎私下交好,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怎能为了他不成亲呢?”
瑞王感激母亲作出让步,却铁了心了,无法妥协,愧疚道:“请母妃谅解,儿子宿疾未愈,实在不适合草率成亲。”
“娶王妃,怎会草率?你这分明是推托之词!”惠妃干着急,“有宋慎随传随到为你调理身体,怕什么?”
瑞王被噎了一下,“他、他近期忙,并不一定能随传随到。”
“他又忙什么去了?还有什么事比照顾你更重要?”惠妃不自知,语气理所当然,批评道:“总是忙忙碌碌,十天半月不见踪影,他曾一遍遍承诺会用心照顾你,没准儿,随口说说罢了。”
瑞王解释道:“三哥派了他差事,加上平日得打理医馆,忙起来便□□乏术。”
“哦?”惠妃愣了愣,略倾身,紧张问:“庆王派了他什么差事?跟你舅舅的案子,有关系吗?”
瑞王安慰答:“母妃放心,诬告案已经了结了,父皇圣明裁决,查明舅舅并未徇私枉法,今后谁也不敢再乱作文章。”
“好,这就好。”
惠妃心有余悸,看着兄长说:“幸亏大哥没出事,有惊无险,不然,家中老人如何承受得了!”
高远山亦后怕,避过一劫,感慨良多,“说句公道话,我能保住官职,幸亏有庆王周旋相助,也多亏了宋大夫,他在江湖上有名气,门路广,一呼百应,成功找到了案卷,还哄得刘少峰倒戈,气得韩太傅病了一场,真是难为他了。”
“哼,韩老贼,该死!”惠妃咬牙切齿骂了一句,深恨韩贵妃之父,随即话锋一转,无可奈何,扶额说:
“宋慎那小子,委实能说会道,不仅哄得琛儿神魂颠倒,还哄得大哥夸他,甚至,连母亲都喜欢她!”
“实话而已。”高远山手捋长须,其妻子忍笑告知:“唉哟,娘娘是没亲眼看见过,宋大夫登门诊脉时,耐性十足,幽默风趣,妙语连珠,常哄得老人开怀大笑,婆母恨不能留他长住府里呢。”
惠妃扼腕,遗憾吐露心声,“其实,宋慎很不错,可惜是个男人。”
上天注定,有什么可惜的?瑞王笑了笑,“他前几天关心问起母妃的身体,下次有机会进宫,定会看望您的。”
“多事之秋,正事要紧,叫他小心为庆王办差,我身体无恙。”惠妃整理软枕,忧愁靠着矮榻,“你这孩子,变得太不听话了,娘一看见宋慎,就想骂他。”
瑞王听得皱眉,忍不住央求:“他无父无母,孤苦伶仃,一向非常尊敬您……求母妃,宽容他吧。”
惠妃一怔,索性别开脸,眼不见心不烦,“逆子,你是想气死娘。”
“儿子不敢。”
高远山夫妇身份尊贵,原本对娈/宠之流鄙夷不屑,但念及受过宋慎的恩惠,不愿显得恩将仇报,选择要么沉默,要么和稀泥。
傍晚,日落西山,凉风起,带来了秋意。
瑞王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王全英陪伴着,肥胖怕热,频频擦汗,絮絮叨叨,“今天,娘娘又问起宋大夫的事儿,又责备了老奴一顿。唉,这件事,看来是没完了。”
“委屈你了,回去有赏。”
“老奴并不是求赏,而是担心您。”王全英忧心忡忡,耳语说:“勉强稳住了娘娘,但还有圣上,雷霆之怒,难以抵挡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陷进去了便无法自拔,哪里顾得了全局?
瑞王轻声说:“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期待着,等行至闹市时,睁开了眼睛。
老太监岂有不懂的?他掀开窗帘,往外张望,望着南玄武堂匾额,赞道:“‘悬壶济世’,嘿,有了御笔题字,南玄武堂气派多喽,看呐,闻名求医的人真不少。”
“大夫医术精湛,不愁没名气,如今满皇城,人人皆知‘宋神医’。”
瑞王顺势往外望,含笑说:“他不喜欢被称为‘神医’,嫌夸张,嫌名不副实。”
他一贯喜欢清幽雅静,但爱屋及乌,虽未如愿偶遇宋慎,观察嘈杂闹市也感觉有趣。
“宋大夫的确是个人物,懒得当官,懒得应酬权贵,却乐意花心思扶危济贫。”
老太监由衷敬佩,“老奴听说,他每月月底,风雨无阻,带领医馆里的大夫们,去城郊养济院,探望孤寡鳏独,无偿治病,捐资送物,仗义慷慨,委实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