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罪化
郑长吉于是转头问李夕持:“王爷可有锋利的匕首?”
“有一套西域进贡的玄铁匕首,锋利无比。”李夕持疑惑道,“你为何需要这些?”
郑长吉答道:“男子生产,谷道窄小,若正常娩出,势必出血甚多。燕染已是负伤之人,更何况陷入昏迷,我便要用匕首将他肚腹剖开,取出那个孩子来。”
一言既出,李夕持与那名大夫同时大惊失色。
“你怎么能将活人的身体剖开……”
然而郑长吉却坚持道:“王爷,我曾经见过别人为百刖男子剖腹取子。入府前也习得一些医术。只要大夫能与我通力配合,我便能保燕染安然无恙,否则……”
他没有把话说尽,却将目光怜惜地落在了燕染身上。
床榻上的燕染已气如游丝,纵然是李夕持也明白,这样一个伤者是无法顺利地产下孩子的。
郑长吉又柔声道:“王爷,此地能为燕染做主的便只有您一人。若是错过了时机,恐怕在下也无能为力了。”
他的这句话仿佛一个威胁,令李夕持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又深深地看了燕染一眼,终于下狠心似的点了点头。
郑长吉立刻吩咐立在门外的小厮道:“准备热水和刀具,以及冰蚕丝线。再点一盏油灯。另外将府内最好的止血、安神药丸拿来。”
然后,他又对李夕持道:“人多事杂,斗胆请王爷出门等候。不出半个时辰,燕染必然完璧归赵。”
似乎是被郑长吉如此的肯定所打动,李夕持狠狠地瞪了他与那大夫一眼,随即推门而出。
小厮们很快送来了需要的物品,郑长吉只留下大夫一人,便关上了房门。
李夕持虽然急躁,却也不敢在这时候轻举妄动。于是只能立在轩外引颈眺望,在旁人的眼里,全然就是一个等候妻子生产的丈夫,只是他自己却毫无这个自觉。
而屋子里,却只是长时间的沈寂。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燕染发现自己立在灰色的夯土小路前,周围是枯败的蒿草与芦苇,世界只有花白与枯黄的颜色,再远的地方是沈沈的黑暗。
半空中有个声音,指示着他沿着小路向前走,燕染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不由自主地照着去做。他脚下轻飘飘地仿佛踩在云头上,转眼就走出了几十丈的距离。眼前忽然开阔了,竟然是一条浊黄的河流,上面架着一座生满了苍苔的青石古桥,桥身上刻了三个字,被苔藓覆住了,燕染仅能认出一个“何”字。
那个声音此刻依旧在有引导着他,让他穿过那座桥去到河对面。燕染依旧是不由自主地要往桥上走,却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他低头去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只小小的手臂。
牵住燕染的衣角的是一个梳着双髻的孩童,浑身包裹着银色毫光。他光着双脚站在泥地上,身上似乎也没有穿衣服。
燕染虽然看不清这孩子的面目,心中却陡然生出一股亲切和怜惜,便俯身将他抱在怀里。
孩子不挣扎也不喊叫,却只是乖乖地贴在燕染的胸口上。
燕染怜爱地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不知不觉中,刚才那个呼唤他赶路的声音已经渐渐地隐去了,黑阙阙的小路上似乎变得更加阴冷,死寂之中没有半点人的气息。
“这是哪里?我又在做什么……”
燕染这才浑浑噩噩地开始思索,可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身上一紧──竟是那个孩子突然将他牢牢地抱住了。
这种专横虽然显得稚嫩,却令燕染感到了隐约的熟悉。他的心中暗暗一惊,似乎有什么记忆开始涌现出来。
是谁?这个孩子像的是谁?
16
下意识地,燕染想要看清那孩子的模样,低头却见自己的衣襟上留下了一片湿痕。
那孩子竟是在哭泣,双手紧紧攀附着燕染的衣裳,一个劲儿地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是叫他不要再往前走了么?
燕染正在思索,这时对岸忽然刮起一道狂风,将他吹得一个踉跄。那孩子却从他怀里跌了出去,燕染急忙想将孩子扶起,然而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便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仿佛坠入深井之中,燕染眼前是一片彻底的黑暗,脚下依旧绵软得如同腾云驾雾。他心中念着那个熟悉的孩子,也不知就这样沈浮了多久,忽然像是撞上了什么事物,感觉一阵铺天盖地的疼痛。
伴随着这一阵疼痛,所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又都变得清晰了。
忍住剧痛,燕染睁开眼睛,所见的依旧是梦笔轩雨过天青色的床幔。
自己是怎么又躺回到这里来的……他慢慢地思索着,随即回忆起某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被人拖到院子里惩罚,然后痛得失去了知觉……那自己却又怎么会站在那一条昏暗的夯土小路上……
那难道便是黄泉路么?
燕染胸中忽然觉得一阵寒意,自己真的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那个哭着拉住自己衣角的孩子又究竟是──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少了一点什么。
是孩子!
他将手慢慢地探到腹部,那熟悉的凸起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三寸来长的伤痕。
孩子没有了!
燕染曾经听族人提起过这种产子的方式,几乎只会使用在最险恶的情形之下。那么,现在又是谁趁着他昏迷的时候,将孩子活生生地从他的肚子里取走了,而那孩子现在又怎么样了……
燕染再不敢多想什么,立刻就要下床去寻找。而还没等他将头仰起,一个温柔的男声便阻止了他的冒险。
“别动,不然伤口会崩裂的。”郑长吉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过来,“口渴还是饿了,只要对我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