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图 第382章

作者:青山荒冢 标签: 古代架空

名字这样简单却重要的东西,父母没缘分给他,如今他却给了这条小青蛇。

可惜他实在不会起名,搜肠刮肚终究不得,只好在半夜偷偷溜进村里教书匠的屋子,偷了好几本书籍回来,最终定下了“虺”这个字。

他点了点小青蛇的头,说道:“虺,永远都别背叛我,别离开我。”

虺还不会人语,但已经能听懂他的话,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腹。

蛇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比天上月更明亮,可惜就像水里的泡影,看着极尽璀璨,却在触及的刹那支离破碎,那刻在心里的身影也随着涟漪荡开也散去,只留下一点青芒沉在空洞无神的眸底。

浸泡在血池里的男子,下半身都被拦腰斩断,上身刻满了图文诡艳的符箓。他虽然睁着眼睛,却半点声息都没有,像是已经死去多时,直到此刻才从眸中露出了一点生命的光。

与此同时,整个池子里的血色向他聚拢过去,于腰部断口处盘旋缠绕,转眼间长出了完好的新肢体,有着与人无异的腰臀腿脚。

池子旁边站着一个女人。

她眉目生花,发如鸦羽,身上仅着一件罗裙和一层薄纱,玲珑身段若隐若现,极尽魅惑,哪怕是简简单单的举手抬足都能勾走全天下人的心跳与呼吸,就连女子都不能不为之动情。

见到他醒来,女人脱下轻纱,赤足步入已经变得清澈无比的水池,双手捧起他的脸,吐气如兰:“尊上,怎么了?”

那张脸上的蛇鳞都已经脱落得干干净净,就连澄黄的眼睛也变成了猩红色,他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又似乎被一些别的东西充斥得满满当当,如今头疼欲裂。

“我……”他推开了这个女人,一手死死捂住头,“我是谁?你……你是谁?”

女人适时托住他差点滑倒的身体,柔声道:“我是欲艳姬啊。”

“欲艳姬……”他喃念了两遍,觉得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更多,“那……我是谁?我怎么了?”

“您是奴的尊上,归墟魔族的罗迦尊。”欲艳姬轻轻抚平他眉间的折痕,“自从当年大战后,您元气大伤睡了太久,想来是做了噩梦吧。”

他迷茫地道:“噩梦……对,我做了个梦,梦到了一座山,还有……”

欲艳姬轻柔而不失时宜地打断了他:“噩梦而已,醒来便没有了,您不必为此伤神,让奴扶您去休息吧。”

他如同提线木偶一样被她带出水池,自然也没看到在转身刹那,欲艳姬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成了。她在心里暗道,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算计和等待,终于等到了这蛇神彻底失心入魔的这天,有了这样完美的皮囊,真正的尊上残魂就能在其中复生。

欲艳姬想到这里,笑靥如花。

她带着迷茫的男子走出这间密室,安置在自己的寝殿里,亲自取来了不少华丽衣冠,温声劝他好生休息,这才福身退下。

欲艳姬离开之后,男子空洞的目光在这些衣物上扫过,本无一在意,最终却神使鬼差地拿起了一件剪裁精致的青衫,以玉线编织滚边,上面绣着翠竹暗纹,看着便觉清雅。

“这个……”

他起身将青衫展开,恰有风从窗扉缝隙吹入,拂动衣袂轻扬,仿拂有青衣人在面前舞袖而立。

可惜风很快便止歇,青衫也落了下来。

他迟疑了一下,不甚熟练地将青衫穿上,慢慢踱步到殿里唯一的铜镜前。

镜子里映出青衣人影,似乎与梦中交叠,又在下一刻错开。

他并不适合青色。

可当他的手指抚上镜中青影,却无端在陌生中觉出几分熟悉。

“我好像真的做了个噩梦……”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我把你给忘了,你是谁呢?”

镜子里的影像随之皱眉,他才恍然明白,自己都想不起来的事情,镜影自然也不会给他答案。

梦里相携成双客,醒后方觉未同归。

纵见青衫衣如旧,不似故人未展眉。

第199章 番外二 江湖夜雨十年灯

(一)

萧家算不得家大业大,可在这穷乡僻壤里也是矮子里头拔将军的首富,而萧夙乃是八代单传的一根独苗,还天生异象,被全家上下乃至看门狗都寄予厚望。

据说他娘怀胎的时候肚子又大又圆,乡里那些赤脚大夫诊脉都断定是双胎,结果十个月后他呱呱落地,不见同胞弟妹来抢奶喝,只有一块陨铁在当时从天而降,把屋顶都砸出个大坑。

一时间全村都在说这稀奇事,他爹一边吆喝人修屋顶,一边把那块陨铁包起来放到儿子旁边,兴冲冲地对媳妇儿说道:“咱儿子长大了一定是这十里八村最厉害的铁匠!”

刚给孩子开了奶的女人闻言柳眉倒竖,她三十岁了才有这么个儿子,心疼得不得了。还没出月子,她就隔着窗户跟丈夫划拉家里余钱,琢磨着将来要给他请什么先生伴读,连可能还在人娘胎里的通房丫头都计划了一二三个,奈何这破孩子自己不争气,在抓周的时候对满桌搜集来的各色物件视若无睹,只抱着那块陨铁傻笑。

一时间满堂大笑,老爷子一敲烟锅子找补道:“等孩子大了把这铁打成兵器,说不定要当大将军咧。”

众人都对老爷子的急智称赞不已,于是萧夙从小就抱着陨铁不撒手,又有身好根骨,力气大得像小牛犊子,性格又乖,全家没有谁不喜欢他。因此七岁那年,萧夙指着画本说想将陨铁打成一把剑,他爹二话不说就应了,亲自带了两个下人去邻县找方圆百里最好的铁匠,结果就一去不回——

当时五境世道都不好,中天境因为地广人多更是乱成一锅粥,草台班子搭成的朝廷几乎三年换一茬,民间盗匪流寇横行。那年正闹旱灾,一伙北方来的匪徒刚好流亡至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爹连跑都来不及,就被一棍子砸破了脑袋。

萧夙知道这个消息是在第二天,匪徒在邻县放了把火,又跑到了隔壁乡村来,领头那个脑袋上戴着毛毡帽子,边缘镶嵌一块黄玉,是他娘亲手做的,爹一直很喜欢。

这村子只有三十来户人家,青壮年大多出去找伙计,留下的人多是老弱妇孺,面对一群拿着刀枪棍棒的凶恶匪徒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他们砸开了家门,老爷子跪下来苦苦哀求,被一脚踹出老远,脑袋磕在石头上,当时就断了气。他娘在后院里听到了动静,左右看看无处可逃了,扯了个小木桶把儿子塞进去,抱着就跳了井。

他们家水井打得深,寒冬腊月里水冰凉刺骨,女人把木桶托在水面上,直到两条手臂都僵死了,整个人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

萧夙又冷又饿,忍着不哭不叫,直到一天后才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家里已经被大火烧成废墟,他蹲在焦土里刨了很久,没找到一具完整的骸骨,只有那块陨铁还在灰烬里完好无损。

七岁的孩子从此没了爹娘没了家,抱着块灰不溜秋的铁离开这里,活得像个小叫花,直到被一个老道士抓住。

老道士先是看到他怀里那块铁,眼中精光一闪,接着摸了摸他的骨骼,跟拍花子的一样诱拐道:“娃儿,你给贫道当徒弟好不?”

萧夙瞥了眼这乱发破衣的瘦老头子,扭头就要走,结果肚子“咕咕”地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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