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钟晓生
午时过后, 涡水之南, 各军使者再次齐聚。这一回, 连先前已缺席的使者们也都纷纷到齐了。
众人一到场, 便对昨晚的事叽叽喳喳议论不休起来。
黄东玄连夜攻破京城的事如今已经传遍各军了, 没有一个人不对此瞠目结舌。他们聚集了天下七万多的精兵,一个多月了都没敢出兵,而黄东玄就领着一千多人,就攻进京城去了,这无疑往众人脸上狠狠扇了一个巴掌!
众人想剿匪吗?当然想。众人想救出皇帝和朝廷吗?当然也想。不过当他们听说黄东玄昨夜虽然破城,却最终一无所获的时候,却全都松了口气。这事儿要真让黄东玄一个人给办了, 那可真成了笑话了……
而当使者全都到齐后, 眼瞅着会议开始的时间已经到了, 江陵府使者的位置却一直空着。人们无心议论正事, 目光全盯着那把空椅子。
“黄东玄今天不来了??”
“我看他是不敢来了吧?他不与我们知会, 独自带兵偷袭京城,一无所获还打草惊蛇,他想必是没有脸面贱人了。”
“而且他都打进京城去了,却不擒贼, 也不救天子,忽然半路撤军。如此蹊跷的事, 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和叛军勾结上了?”
“就是就是。要我说,一个水贼出身的疯子,江陵府尹就不该让这种人掌兵!”
众人正说着, 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旋即,几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打头的不是众人口中议论着的黄东玄又是谁?
而他身后除了他常带的几名随从之外,又比从前多了一人——便是江陵府的周易宗。
今日会盟,周易宗对黄东玄不放心,生怕他在天下诸侯面前胡说八道,又或再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因此亲自跟着他来,就是为了继续监督他。
等黄东玄一入内,所有人都立刻噤声了,所有目光也都齐刷刷地聚到他身上。
黄东玄却对众人的目光恍若未觉,大摇大摆地走到江宁府使者的位置上坐下。周易宗皱了下眉头,在他身后的蒲团上坐下。
各府使者们你瞧我,我瞧你,有一阵子没人开口。堂内的气氛既尴尬,又紧绷。最后还是刘松率先站起来,朝着黄东玄质问道:“黄将军,敢问你昨晚做了何事?”
黄东玄岔腿而坐,先是笑吟吟地用目光在全场巡视了一圈,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做了何事,看来诸侯都已听说了?”
刘松压着火气,继续问道:“不知黄将军半夜三更独自出兵,是何意图?”
“是何意图?这还用问吗?当然是勤王救驾咯。咱们千里迢迢跑到中原来,不就是为了干这事儿?”
刘松道:“勤王乃是天下大事,当与天下诸侯共计之。你如何敢擅自行动?!”
黄东玄嗤笑了一声,道:“共计?是啊,我已经跟你们共计一个多月了,这勤王会盟是什么情形大家有目共睹吧?我只怕等你们一起出兵,直到小皇帝老死京中也等不到啊。”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勤王会盟是什么情形,众人当然有目共睹。但这种时候是没有人会承认的。一旦承认了,岂不显得全天下只有黄东玄一人记挂天子的安危?其他人都成什么了?更何况黄东玄说话如此不中听,更是令人反感。
刘松斥责道:“你胡说什么!如此大事,必当思虑周全,谋定后动。若出了任何纰漏,关系的可是天下兴亡!”
“就是。”鲁广应声道,“你擅自行动,打草惊蛇,你该当何罪?!”
“如今叛军有了防备,我们出兵剿匪将难上加难。而且天子沦落叛军之手,若叛军此时迁怒于天子,可如何是好?”
“听说你昨夜兵临皇城,缘何不拼死救驾?你莫不是通敌了吧?!”
一时间,堂内又变得吵吵嚷嚷,各方使者纷纷讨伐起黄东玄来。
看见这一幕,周易宗的心里是有喜有忧。他喜的是黄东玄惹众怒,忧的则是怕众人将对黄东玄的不满迁怒于整个江陵府。他巴不得各府当场将黄东玄定罪处决,别让他再回江陵府才好。
却不料黄东玄不怒反笑,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门扔在桌上。
那门乃是黄铜打造,颇有分量,砸在桌上“铛”地一声响,倒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堂内一时噤声。
黄东玄道:“认得这个吗?”
“什么东西,你少在那里装神弄鬼!”
“就是,有话直说。”
“这是……门?是皇城的门?!”
还是有人认了出来,众人顿时又吃一惊。皇城的门?他们听说黄东玄昨夜铩羽而归,还以为是皇城守备森严,他无力攻破才只能撤兵。可若有本事将门砍下来,足见皇城外的守军根本拦不住他,他是能够进皇宫的。那他撤军的缘由又是什么?!
连周易宗瞧见那东西也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黄东玄。
黄东玄似笑非笑道:“昨天晚上我的确带兵打到了皇城门口,原本我是打算进宫去擒拿贼首,救出皇帝。不过我们将领府的周督军忽然带兵追来,将我拦下,非要我撤军不可。他这一阻挠,动摇了我军的军心,我才不得不放弃。若不然,今天的会盟就该由小皇帝出面来主持了。”
众人愕然,目光又齐刷刷射向周易宗。
周易宗脸色骤变,磕磕巴巴道:“什么?我、没……你!你!”
他昨晚的确在黄东玄要进宫之前把黄东玄给拦下了,可这门又是什么时候砍下来的?那时候他们明明还没到皇城脚下啊!
原本他阻拦的理由明明是黄东玄擅自用兵,违背命令。可这门一出,反倒成了他蓄意阻拦,不让黄东玄救出受困的天子了——这分明是黄东玄设计陷害他!
满座再度哗然,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人仍揪着黄东玄不放,亦有人指责起周易宗来。一时间,江陵府成为了众矢之的。
周易宗没见过这阵仗,脸色胀得通红,百口莫辩。黄东玄却不以为意,笑嘻嘻地掏着耳朵,全不把众人的话当一回事。而人们也只能指责唾骂,却也并没有什么其他手段能对江陵军进行制裁。
从始至终,午聪一直坐在人群中,一语未发,默默观察着各府使者的反应。
就在此时,长沙府的使者忽然站了起来,高声道:“诸位,适可而止吧!”
众人的注意力被他引了过去。
只听那长沙府的使者高声道:“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申论对错有何意义?如今我们汇聚于此,难道不是为了共同伐贼?黄将军既已躬先表率,以千余士卒攻破京城守备,就说明叛军根本不堪一击!既如此,我们难道不该齐心协力,尽快制定勤王方案,挽救朝廷吗?缘何还在此逞口舌之快?!”
他一番慷慨陈词后,众人逐渐安静下来,有人无奈摇头,有人暗暗叹气。
卫玥倒是十分清明地暗笑了一声。长沙府那使者说的话听起来公道,只是他说这话也未必没有私心。长沙府与江陵府相毗邻,只怕是长沙府已看中了黄东玄的才干,起了招揽之心,才刻意在此先卖个人情。
果不其然,那长沙府的使者说完后朝着黄东玄示好地笑了笑,黄东玄亦回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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