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淮
尉迟家和林家这对盟友正为白月光的归属而争论不休,各自认为白月光应该归于自己家族,于是无人在意在场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白月光是上等仙器,就算失灵,也仍有她的强大吸引力。
姜冬沉就站在年家与姜家的交界处,年家的结界破了,谁都可以进去。但姜家的结界仍开着,没有人进得来。
姜冬沉负手执剑,白衣干净利落。却不似从前那般的温润如玉,眉眼之间,尽是冷漠。
一个年家弟子从混战中逃出来,跑到这里瞧见姜冬沉,上前扑通一声跪下了。哭着喊着哀求道:“姜四公子,姜四公子救命!他们追过来了!他们要杀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什么都没做过……姜四公子!姜四公子仁慈大义,救救我吧姜四公子!”
那人每喊一声姜四公子就磕一个头,磕得咚咚响。可姜冬沉看都没看一眼,方才看见这人过来的时候,姜冬沉的眉就皱起来了。他仍是目视前方,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以为姜冬沉要救他了,大喜过望,一面磕头一面叫道:“年殷!我叫年殷,姜四公子,您救救我吧!”
听到这个名字,姜冬沉向后退了半步,东南枝也跟着出鞘半寸,冷冰冰道:“你也好意思让我救你?快滚,再在我面前多待一刻,我就将你钉死在棺材里。”
说完,不再多看年殷一眼,从他身边绕过便直向年家内部走去了。
路上遇见一个尉迟家的小弟子,许是因为对姜冬沉略有耳闻,小跑着经过时还停下来向姜冬沉行了一礼。姜冬沉道:“这么急,去什么地方?”
尉迟家的小弟子道:“校场清尸,我得过去帮忙。”
姜冬沉略一沉吟,问道:“所有尸体?”
那小弟子看着很急,点头道:“是,姜四公子。我不能再多待了,这就得去。您最好不要去那,血腥气重的很,还出了几个小怨灵,有诈尸的呢。”
可那小弟子前脚走了,姜冬沉后脚便跟着去了。校场尸堆成山,几个银白家服的弟子在其中穿梭来去。见到姜冬沉就行礼,也无人管他想做什么。姜冬沉看着这成堆的尸身,连心悸都顾不上了,拿着剑轻轻地一具具拨正查看,生怕自己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所幸,尸体虽多,并无年却升。
可是这样,姜冬沉的心反而高高悬了起来。
不在年家,下落不明……身负着白月光的灵契,遇害毫无还手之力,他会落到什么人手里?
若是落到尉迟家手里,他们会因为白月光对年却升做一些惨无人道的试验吗?
他还……活着吗?
姜冬沉不敢再想,转身退出校场。快步走向白月祠堂。
他并不知自己过去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只是想去看看能否寻得一丝希望。走到鲤鱼池之时,他忽然被一只手拦下了。
姜冬沉抬头:“父亲?”
姜闻道应了一声,低声向姜冬沉道:“阿沉,你现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白月祠堂现在正是重兵把守,你不要过去与那些宗主交集。那里没有什么迹象,你且宽心。却升现在下落不明,未必就是坏事。”
姜冬沉道:“可是我感应不到他了。”
姜闻道轻叹了口气,只拍拍姜冬沉的肩:“阿沉,月尚有阴晴圆缺,人之悲欢离合,乃是常事。”
姜冬沉点头,也知多说无益,事已至此,一切言语都十分苍白,轻声问道:“父亲,您来这儿做什么?”
姜闻道看似面无悲喜,只闭了闭眼道:“去……看看年宗主。”
姜冬沉问道:“那父亲可知,却升从前在年家居住的那个院子在何处?”
姜冬沉向后一指,所向之处向前是连绵不尽的荒凉。他轻声指引道:“向东百步,居于右手边,他院子里有一棵枯死的老树。”
他院子里有棵枯死的老树。
姜冬沉推开院门的一瞬间,就为面前的景象而怔住了。
说是个院子,其实连院带屋,都不叽他们在千欢渡的那个房子大。院中的老树盘根错节,几乎占了这荒院的一半。无处不发散着灰败与消沉之气。在如今年家败灭的日子里,显得格外荒凉。
想要走进屋门,要从树干旁边绕过去。树干与墙间有一个很小的空隙,只怕清瘦如年却升,也只能侧着身过去。姜冬沉穿过树侧,推开了屋门。
满天蒙尘,姜冬沉站在门边,眼眶倏地一红。
他的年却升,住了四年的地方,只有一张半人长的石床。除却一卷草席,满室之间,竟无他物。
姜冬沉再回头,只见那粗壮的树干上有一处巨大的分支。树皮焦黑糙硬,那一处却意外地平滑。在年家的一片生灵涂炭中,那树干上还有燕子做的窝。
垫在窝底的是草窠和软枝,排的整整齐齐的泥土枝叶上,隐约辨出有一小块叠的不齐的被衾。
姜冬沉忽然明白年却升为什么怕冷,为什么要在做噩梦的时候把整个身子都蜷成一小团,为什么在入睡时总不自觉地靠向墙角拥抱自己。在把他拉过来以后,他就要整个人都攀上姜冬沉的身子。
是因为梦里太冷,所以怀里有温热的体温,才能安心吗?
那如今你在什么地方,一个人入睡的时候,会很冷吗?
年家被灭之后,尉迟家为首的几大家族在昔州开了一个盛大的庆功宴。各个家族协商着从中获取利益,年家家府虽大,却无人愿意要。大约是因为自己也知灭人满门是太过残忍。怕年家旧府生怨闹鬼,生出不好对付的怨灵来。于是就商量着分了分经书典籍,法器灵物一类。然而说不妥的,还是白月光。
每每讨论到此,免不了要大吵一番。白宿最懒得看他们这样。不打招呼就提前离场。惹来几位宗主不满,背后评论道:“毛头小子,轻薄浅陋。”
自然,是无人知道的。两位年家上层主位,全死在他面前。
白宿没有直接回白家,他先去了年家一趟,把年却清房里的东西全带走了。
整个年家,覆压方圆几里,他想要的,不过是那一个人罢了。
他得到了,似乎也没得到。
回白家时诸多弟子站在门道两边迎接白宿回来,年家的破灭于他们中的部分人来说是仇恨的终结。而更多的人则在期望着他们盼望已久的新生活的开始。一群白衣弟子最后站着的,是黑衣服的年却清。
无悲无喜,冷漠得近乎麻木。
待白宿走近的时候,仍是行很恭敬的礼,语气不带任何意味的调子,只一句:“白宗主恭喜。”
白宿最拿他没办法,伸手挥退了所有人,问年却清道:“回屋吗?”
年却清不语,转身像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