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淮
囚禁年却升的是年家一座地处偏僻长年荒置的书志楼,在姜年两家交界之处。楼内放置的多是一些失传的法术残卷,由于无人能习,渐渐荒废。这书志楼共有两层,年却升便被关在二楼的□□室,而□□都已销毁,便改做了禁闭室。
不过这也不稀奇,年家的禁闭室简直比卧房还多。实在惭愧,年却升自九岁开始便开始关禁闭,直至今日,他也没见识完年家所有的禁闭室。
年风龄在书志楼外面设了只镇他一人的结界,年却升转醒之后,灵力尚未恢复,凭他一己之力,实在无法破开。
年却升一瘸一拐地从二层下来,迈下台阶时不慎踩空,从台阶上滚落,撞翻了一排书架,书卷哗啦啦全砸在年却升身上。灵力殆尽之后,身体对于疼痛格外敏感,在这一连串跌跌撞撞之后,更如万蚁噬心。年却升一阵痛呼,伏在地上,满目凄凉。
书卷荡起了满屋的灰尘,飘得哪儿都是,年却升咳嗽了两声,很快又不敢咳了,生怕自己再咳出血来。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禁不起再咳血了,对于一个修仙世家的子弟来说,灵脉与心魄相连。灵力殆尽,稍有不慎就会牵扯心魄,以致死亡。
年却升强忍着疼痛从地上艰难爬起来,颤抖着爬到日光最盛的地方,静静打坐。
交替折磨他的第三种感觉悄然袭来,那便是饥饿。年却升虽说从小饿到大,但也不至于十日不吃不喝,他现在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经历了那些暗无天日的非人待遇,还能活到今日,当真已是吉人天相鸿运兆顶。
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年却升已经丝毫顾不上还会有什么后福了。他灵力只回复了两成,当前状况尚无对策,年却升决定再打坐一日,若实无良计,那便只能……寄希望于屋中的这些书卷了。
年却升随意翻了翻落在面前的一本书,忽然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赋神术。
年却升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仍存了一点好奇心理,翻完这本书,突然一阵灵光涌上心头。他仿佛被点开了什么窍一般,略带迟疑地伸出双指,用一丁点微弱的灵力,点向了那本书。
他竟果真变成了一个小人!
年却升心头闪过一阵绝处逢生的狂喜,问那小人道:“你服从我的指令,对吗?”
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喑哑无比,不过现下已顾不上了,因为那小人听话的点了点头。年却升一喜,有点窘迫地道:“那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了,去书志楼外面给我带点吃的过来……草根树皮什么都好,只要你觉得能吃不让我饿死就行。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带一点水……我知道这很难,你只要尽力为之,明白吗?”
小人再次点了点头,从窗户跳了出去,不到一炷香,就带回了一大堆乱七八糟勉强能吃的东西,随后砰的一声化为原形。
尽管这些东西都难以下咽得很,但年却升还是在这生不如死的十日来头一次感到愉悦。
又这样过了几日,年却升的灵力恢复的七七八八了,把书志楼里记载的那些失传法术半蒙半猜学了个遍。突然有一日,那小人突然为他带回了半块酥饼和半块糖糕。
年却升很是稀奇,问那小人道:“这是从哪来的?”
小人不会说话,胡乱比划了几下,就砰的一声化了回去。
从此以后,小人带回来的一直是酥饼糖糕这一类食物,不过一直是半块,用刀切的整整齐齐的,被油纸好好的包着。年却升踩着几本书扒着窗户望去,只看见离他极远的地方有一抹白色的身影,辨不出是谁。
年却升心头一阵温热,竟还有人愿意善待他这个孑然一身的落难者。
次日傍晚,年却升听见一阵嘈杂的人声。他踩着书卷向窗外望去,看到了一片杂乱的人影。接着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提醒着年却升,已然是除夕了。
年却升自嘲的冷笑一声,暗自想道:“或许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看来在这么好的日子,我是时候证明一下我还活着了。”
此时年却升的灵力已全然恢复,他挥手破了年风龄的结界,然后一把火烧了书志楼。
放火之前,他带走了那本赋神术。
火光冲天,映着空中明艳的烟火,交相辉映,甚是好看。年却升抱着手,立地观火,饶有兴致的看着书志楼逐渐焦黑。一炷香之后,陈旧的房梁轰然倒坍。
年风龄已带人循声寻来了,看见衣衫褴褛的年却升不动声色地站在书志楼前,顿时明白了一切,当即怒吼道:“年却升!!你究竟在干什么!”
“烧楼啊。”年却升闻言转过身来,笑得轻狂而不羁,“惊喜吗,我不但没死,还把你家书志楼给烧了。”不等他回话,年却升又望向平粥身后的年却清,戏谑道:“呦,弟弟,出来了?”
“大胆!”年风龄冲上去一脚踹在年却升小腹,这一脚极用力,年却升直摔在书志楼门前的石碑上。良久,年却升扶着石碑缓缓站起,不屈笑道:“又要把我关到哪去,随你便吧。你大可以再找个人把我打的半死不活,我还是会自己出来的。就是死了,化成厉鬼,我也会自己出来的。”
“来人!”年风龄气的双目通红,大喝道,“把这小子给我关到黑房子里去!!用铁链钉在墙上,放血!”
铐上双手,被扔进了一间更加阴冷潮湿的禁闭室。一进去,血腥气扑鼻而来,东墙上有一方三尺长三尺宽的小窗子。年却升就被钉在这面墙上,左手手腕被划了一道一寸长的小口子,施了法力使其不会凝固,滴滴答答地淌着鲜血。
新年已然到了。
头两日年却升还受得了,神志清醒地思量着该如何逃出去。第二日刚过,他就开始头晕了,脑袋沉沉的直想睡过去,但他告诉自己不能睡,紧咬住下唇,用疼痛和逸出的血气刺激自己。直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你恨吗,年家如此待你,惨无人道,让你生不如死。”
年却升神情有些恍惚,喃喃回应道:“恨吗……?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恨吧。”
“那年却清的待遇同你如此不公,他尽情享受着你该有的一切,他三番五次害你于万劫不复之地,你恨不恨他?”
“不恨。”
“为什么?”那声音染着些许惊诧。
年却升头痛欲裂,勉强支撑着意识回答他的话:“父爱方能子孝,兄有才得弟恭。我对年却清……确实没尽到兄长该尽的责任。”
那声音在耳边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抚着他的脸道:“世俗污浊,你可不能太善良了。”
年却升极想看清到底是谁在同他讲话,奈何室内唯一的日光全撒在他身上,面前昏黑一片,什么也望不到。年却升努力把头抬起来,实在无力,又重重仰了下去,苍白的日光猛的洒在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嘴里模糊道:“我……我走的路…向来……向来是与世俗格格不入的。”
“你不觉得心有不甘?接受我的能力吧,我们联手,替你复仇。”
“不,何必呢。”年却升嘴角逸出一丝苦笑,“人生下来……本就是不公平的。”
“那看来,我得给你一点甜头,你才能接受我了。”
年却升还没来得及理会所谓的甜头是什么意思,那怨灵突然直直向他胸口撞来,年却升双眼猛地睁大,与此同时,紧紧禁锢着他的铁链陡然破碎。年却升膝盖一软,直摔在地上。
“你看,拥有了我,什么都束缚不住你的。你很强大,我也很强大,我们强强联合,各取所需,岂不两全其美?”
年却升还没来得及张口拒绝,突然发出一声痛呼。仿佛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心硬生生撕开了,一把锋利的尖刀直直往里面钻,恨不得把他的心魄都撕为两半。年却升苦苦挣扎着,努力保留下最后一份清醒的神智。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从禁闭室外,透着那方小窗子轻轻传来。
“母亲,这是年家的什么地方?怨气重的很。”
好……好熟悉的声音。
年却升正和欲待强占他心魄的怨灵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拉锯战,听见这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分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