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淮
“是呀。来了一群姑娘,二夫人亲自出来接的,似乎她们曾经认识。打头那姑娘我看着也眼熟的很。听她们讲话,不知是叫林什么还是原什么……年公子,怎么了?”
年却升朝里面望了一眼,再心焦气躁也被一句“二夫人亲自出来接的”浇醒了。于是勉强笑笑道:“没事,我就来这儿走走,先不进去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等那些姑娘走了,交给你家四公子,但不必说我来过。他问起来,就说是一只猫送来的。”
守门弟子觉得自己听错了:“……猫?”
“你没听错。”年却升退了两步,轻叹口气道,“切记,不要说我来过,多谢了。”
那弟子还来不及叫他,年却升就不知从什么地方开了一扇门,离开了。
回到千欢渡,年却升就坐在床上,开始不动声色地出神。
阮阮蹭蹭年却升,年却升不应。它大约知道年却升有心事,便不再纠缠了,乖乖退开。过会儿,又衔来一只毛线团,放在他手边,像是在把自己最宝贝的玩物分享给年却升,想叫他别再皱眉。
可年却升仍旧一言不发,撸了一把阮阮的毛,不知在想什么。
大约是在想,方才已经到了姜家门口,离姜冬沉不过几步路,为什么不进去呢。
可他又想,就算他进去了又能怎么样,走到姜家众人之前,指着姜冬沉对原慈道:“你少来动他,这是我的人” ?
原慈去姜家提亲,对于一个新兴的家族来说,其身后有上仙抚花,本就前途无量。再与一个百年仙门联姻,并无不妥。反而,小家联姻大家,对两方来说,都是一个各取所需的好牵头。
在外人眼里,甚至是门当户对,金玉良缘。而自己似乎才是真正配不上姜冬沉的那一个,何况那仅仅让他作为配得上姜冬沉的一点点依凭,也是璇月附来的,终不属于他。
他在姜家人眼里,是姜四公子的至交,是姜四公子的弟弟,甚至是姜四公子的救命恩人,但无人会用“爱人”这两个字,将年却升和姜冬沉联系起来。
和家族利益,还有许许多多牵扯羁绊的名分声誉比起来,真心到底算得上几斤几两。
他这样想并不是觉得姜家免不了功名利禄的尘俗,而是那偌大的姜家,若是为了年却升而做出有损自己的事。那实在是不应该。
从前年却升并不在意,原慈也并不具备任何威胁,可如今她成了原宗主,身后有暗藏锋芒的原家,就算原家本身不具锋芒,也还有那枕梦山上,一位坐怀不乱的上仙抚花。
说白了,若真是到了事上,至交也好,故友也好,大家都有各自的家要护,都要为了自己的家做出可能有损别人的事。这样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可惜,年却升没有家族来护着他。
有时候人并不是想和谁在一起就真能和谁在一起,不想与谁共度余生又无法真正的避而远之。
这个前车之鉴,就是年却升那长眠已久的母亲。
年却升一时心乱如麻,将脸颊埋进那拱起的膝头和臂弯之中,不动声色地波涛汹涌。
姜家无人知晓他们两人之间不可言说的关系,就算姜冬沉拒绝那原慈的提亲,就算他据理力争,也只是一面之词,无凭无据。他们之间固然感情坚如磐石,可他们之间的牵连,实在又细如苇丝。
不知不觉,日暮西沉,黑夜慢慢地去拥抱大地,从窗户斜穿进来的残阳,一点一点,趋于黑暗。
黄昏凋落,浅月半空。
阮阮见年却升还是没有要回神的意思,也不便多打扰。一来知道自己说不了话,二来,这种情况下,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的人,是听不下别人讲话的。
此时,姜家的事并没有谈妥,姑娘不便留夜,原慈便带着她的姑娘们先行告退,姜冬沉十分不情愿地送她们到门口,这些人前脚刚走,姜冬沉就要转身回家。被守门的弟子叫住:“四公子,你的信。”
姜冬沉接过,透过纸背大约猜得出是谁的字。先是一喜,继而又猛地一惊,问道:“谁送来的?”
守门弟子还是摸不透年却升什么意思,言简意赅:“猫。”
姜冬沉这才松了口气,道过谢后返回正殿,与众人先致了歉,无奈道:“给家里添麻烦了。”
穆敛摆摆手,温声道:“你赶回来没歇口气就和她们谈了半天,先回去注意吧,好好想想,这事明日再谈。”
姜冬沉点点头,致过礼,回了他的房间。
甫一关上门,立刻展开那封信。
是……西洲曲。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姜冬沉点亮右手手背的法印,传声联立之后,只做一种温柔无奈的语气笑道:“写什么西洲曲,是想我了?”
年却升不想等这传声等到这样晚,也故作略有不满道:“哥哥真是叫我好等,今晚你还回不回来了?不回来我可锁上门了,连被子都不给你暖的。”
姜冬沉抱歉道:“今日许是不行,明日我一定回来。”
年却升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失望地笑笑道:“啊,那我要独守空房了。”
笑完又道:“是什么事这么脱不开身,哥哥真不能告诉我?”
姜冬沉略一沉吟,仍旧把声音放的温温:“现在还不行,回去再告诉你好不好?”
年却升本在和自己赌姜冬沉会不会陪他一起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家族牵绊,听他还是要瞒,倒有点真真正正的失望了,只撇撇嘴,不可察觉地苦笑道:“好吧,哥哥是要瞒我了。”
姜冬沉不置可否,逃避道:“吃过饭没有?”
年却升心中正如有暴雨浸过,听他躲闪,又不免潮苦泥泞。又几分嘲笑自己,竟还要和姜冬沉相互隐瞒,各自说谎。望了一眼漆黑寂静的侧屋:“吃了。”
姜冬沉敏锐至极,嗅出几分不一样的味道,赶忙追问道:“阿升,你怎么了。”
年却升笑了,垂下眼道:“你猜猜。”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扯着无关紧要的话题,扯地离事实足有八丈远。年却升向后靠在墙上,合上眼道:“我当然是因为想哥哥啊,你在姜家没有我,可还是有你母亲呢,我在这儿可是除了你没有别的人可想,无亲无故的,我可怜的很,是不是。”
姜冬沉沉默了片刻,下定什么决心一般,道:“我有事去做,阿升,等一下我。”
“我可一直在等你呢。”年却升勉强笑了笑,“哥哥快去吧。”
第47章 坦白
断了传声,姜冬沉认认真真地收起了手中的信,像藏传世珍宝一样好生藏在了贴身的衣襟里。之后,步履匆匆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