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落淮
几十个弟子面面相觑,推搡着却不动,年却清十分不耐烦,转头道:“推什么?走啊!”
那站在他身边的弟子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公子,年家在北……他们总不能自投罗网。”
年却清心中似乎有一根连着火药的引线,被气得噼里啪啦炸了一串,厉声呵斥道:“年家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说话能不能先过过脑子?”
那弟子便不讲话了,但听年却清不说理由还是有些不太服气。于是年却清指着自己身后去往镇上的小路道:“我问你,这条路那你哪边?”
那弟子低着头:“南……南边。”
“你现在在这儿,我们从这条路来。要你是年却升,你向北跑还是向南跑?”
“可是北面有山……”
“姜冬沉会不会御扇?”
年却清这几句话,所有人都发现自己愚钝,全把头低下去了,年却清继续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几十个弟子,被唬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沉默地跟着年却清撤离千欢渡,颇有些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懊恼。但没有人多抱怨一句,因为他们知道,眼前这个束发才过的小公子,身上晃着的,满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年侧主的影子。
跟在年却清身后的那个弟子,有些讨好地向年却清笑道:“公子,您累不累,要不我们先稍作休息,天亮了我们再继续寻?”
年却清再一次停住脚步,后面的弟子们全为那个说话的弟子吸了口凉气。年却清笑了一声:“想法不错。”
那弟子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嘿嘿笑了两声想要圆场:“公子,我这是……为您的身体考虑,露……露深霜重的……我这不是怕您……”
“露深霜重。”年却清冷笑道,“你是觉得我是七老八十身子不好脑子也不好使吗?如今已是入了夏了。你要是嫌跟着我受苦,现在就滚回去。年家现在正和尉迟家打着呢,你看看尉迟家的围棋能不能把你打个对穿。”
“是……是……”那弟子弯着腰退开了,年却清嫌恶地向后看了一眼,顾自想道,奴颜媚骨。
那弟子年却清是叫的出名的,而且年却清也并不想全程呵斥他们,他自然比年风龄高明得多,也懂得恩威并施。只是对于那个人,他实在是不想多看一眼。
吃软怕硬,见风使舵,阿谀奉承,说的不过是他年殷。
到了镇上,天上仍挂着稀薄的星。一群人走在风中,那风像是吹醒了年却清。
于是他声音放缓下来,转过身道:“算了,若是你们累了也是打不起精神抓人的。需要歇吗?需要的话,我带你们去找家客栈,稍作休整。”
那群弟子自然是十分乐意了。只是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敢说,年却清看他们相互推了半天突然笑出声来,挥挥手:“行了,走吧。”
待一切安置完毕,年却清独自坐在一个房间里,挑起一盏灯,擦拭着冰凉的剑身。
有关于尉迟家对年家的种种攻势,年却清虽谈不上全知,但也是知道十之六七。他明可以告诉年风临,免去年家这一场浩劫。然而,作为年家唯一的知情人,他始终不言不语。
年家与白家之间横着一道灭族之仇,这偌大的鸿沟,若不让尉迟宿用人身血肉去填平,年却清不知自己该如何再次走向他。
走向物是人非,天旋日转,也是走向他。
况且,年家若知晓这前因后果,只怕尉迟宿会受到年家和尉迟家的联合绞杀。
雪白的剑刃上有一枚精巧的家纹,年却清心想:“可不要怪我。”
可不要怪我,这种阴沉寒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本就该去寻我心中的阳光啊。
哪怕我会家破身亡,潦倒一生,我也不会在我不喜欢的地方苟活一日。
年却清将剑里剑外擦拭干净,乌黑剑鞘,水白剑刃,剑刃的凌厉锋芒中,映的是他一双眼睛,目光疏离,志气同样凛然,
剑收回鞘,铮然。
天明,年却清理衣下榻,步入正堂,敲敲柜台向掌柜道:“劳烦您帮我安排一个隔间。”
等人陆陆续续来齐,年却清一只手轻轻叩着桌面,向在座的弟子们道:“都清醒清醒,我说一下之后的计划。”
弟子们赶忙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听年却清讲话。
年却升一只手支柱太阳穴,合上了眼,一边轻叩桌面,一边道:“你们知道在我们出发之前,侧主交给我的任务是什么?”
弟子们面面相觑,都称不知。
“侧主说,捕年却升,杀之。”
其中有许多人不由得惊叹年风龄心狠,倒吸了一口凉气。年却清却笑得十分无谓,仍未睁开眼,只道:“怎么,侧主雷厉风行,独断□□,杀子不是他会做的事吗?”
没有人敢接这句话,年却清心知如此,也不留插话的空隙,又道:“不过他是他我是我,他愿意杀子,我可不愿意弑兄。”
年却清睁开眼,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冷冽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弟子,不容置喙地冷声道:“所以,碍于种种原因,我忤逆一下他老人家的意思,没人反对吧。”
年却清心中实在是清醒得很,也大约猜得出这些对他言听计从的人中谁是被派来辅佐他,谁是被派来监视他。见无人应话,他冷漠的目光也不收。似是能洞穿一切一般尖刻非常,笑道:“不说话吗?好得很,我也不是愚人,心知侧主十分怀疑我袒护年却升。不过我实在不必。这种引火上身还捞不到好处的事,不是我做得出来的。你们大可以不信,我也不怕侧主心疑,毕竟你们当中就有受了他特殊指令的人,不是吗。”
此话一落,立刻引起了躁动,有人面色惊疑,亦有人不动声色。年却清心觉十分好笑,波澜不惊地看着人演。之后,轻笑道:“慌什么,他这样倒是让我十分安心啊。你们这么多眼睛看着,我就不怕被安上某些莫名其妙的罪名了。”
其实没人要害他,也没人要给他安罪名,年却清自导自演还是很开心的。
最终还是有人沉不住气,问道:“所以公子,用意何在?”
“用意何在?”年却清正等有人问这一句,偏装作怒极反笑,恨铁不成钢道,“我不为年家图划,还能有什么意图?侧主时常意气用事,未能远谋,我不得替他思虑周全?”
一群人有是你看我我看你,像是私塾老师讲了晦涩难懂的经义,偏要一群资质平平的学生自行体会。看来看去,都不知道小公子到底在表达什么意思,于是还是那人道:“公子明示。”
年却清十分不耐烦地一拍桌子:“你们眼睛都是长来出气的吗?刚才在千欢渡没看见年却升和姜冬沉都已经关系好到同床共枕了?你杀年却升,姜冬沉就在旁边坐着看是不是?”
有一人嘀咕:“他又打不过我们……”
“……你!”年却清这次是真气笑了,“他打不打得过我们,姜宗主能不能……姜家那么大一个家族在那摆着,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是吃白饭的?”
这时又有另一人道:“姜家那位四公子看上去仪表堂堂端庄自持的,难不成是个断袖?”
年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