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刀
不待黄芩反应,韩若壁已坐起身,微微皱眉,苦笑道:“在这张床上过夜,我要如何才得好睡?”
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嫌弃这张床不够称心,不过,若只得这一张,好与不好也是当仁不让,不必与黄芩商量,非他莫属了。
蓝诸明知故问道:“这张床,有哪里不好?”
韩若壁不以为然,反问道:“这张床,有哪里好?”
‘咦’了声,蓝诸佯作不解,讶异道:“刚才你不是还说‘挺舒服’吗?”
其实,这张罗汉床实在不大,别说供两个大男人睡,就是仅容韩若壁一人也颇为局促,临时在上面躺一躺是挺舒服,可真要睡上一整夜,既伸不了腿,又翻不得身,实在难受得紧。
韩若壁道:“你当真的?”
他以为蓝诸是开玩笑。
蓝诸煞有介事道:“自然是当真的。”
明显心有不快,韩若壁道:“莫非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连一间客房也不给预备?”
蓝诸抱负双手,理所当然道:“别说你们根本不能算是客人,就算是客人,也并非是我客来主不顾,而是建造这座庄园时就没指望会有客人,当然不必预备客房。”瞥了二人一眼,他又微笑道:“实际上,这么多年了,从外面来的,除了你和他二人,我连个喘气的也不曾见过。”
指了指药房外,韩若壁道:“我瞧你这庄园里足有十余间大屋,腾出一间来,不就成了吗?”
吸了吸鼻子,抚了抚长须,蓝诸掰着指头,夸大其词道:“我数给你看啊,我和我那五个婆娘须得一人住一间屋,这就要六间了,还有客厅、伙房、柴房,织房、碾房、药房,当然还有茅房等等缺一不可。而且,我家女人多,事也多,伙房要两间,织房也要两间,你说说,哪里还有富裕的屋子可以腾出来?你以为我喜欢让你们睡我的药房吗?要不是那些伙房、柴房摆满了东西,没甚空地,我早把你们撵去了。”
见他一副振振有辞的模样,韩若壁一时啼笑皆非。
这时,黄芩道:“如此,还烦蓝老先生随便拿两床被褥出来,他睡床,我一边打个地铺即可。”
蓝诸摊手,哀叹一声,道:“不瞒你说,我家的被褥也紧张得很,能匀出一床给你们已是东拼西凑来的了。”
头次碰上这样的事,黄芩也不知该说什么。
忽尔,韩若壁拍了拍身下的罗汉床,很有几分挑衅地邪笑道:“蓝老先生,你如此亏待我们,就不怕我们晚上睡得不踏实,跑出去满庄园溜达,回来时进错了屋子,上错了床?”
蓝诸‘哼’了声,冷笑不止,道:“你若是上错了床,我不过绿巾裹头;我若是扎错了针,你就得两眼一翻,双腿挺直,抱着阎王爷的脚脖子睡了。”转脸,他一瞧黄芩,摇了摇头道:“至于他嘛......我看可靠得很,不似你这般油滑。”
韩若壁嘻嘻一笑,自罗汉床上悠然站起,边缓步向黄芩这边踱来,边道:“你切莫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似他这样的,是不是真‘可靠’,待我靠上一靠,才有分晓。”
转眼,他就要往黄芩身上依靠过去。
见他欲在外人面前作怪,戏耍自己,黄芩感觉脊背微微发凉,连忙躲开几步,厌声道:“靠什么靠,闪开!”
韩若壁斜眼瞧他,啧啧几声,憋住笑,怪里怪气道:“他不让我靠,可见心虚胆怯,底气不足,是个‘不可靠’的。蓝老先生,这一回,你可是看走眼了。”
蓝诸哈哈大笑,行至韩若壁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日,我可是比往常开心多了。我从没见过似你这般有趣的小子,真有你的,挺对我的脾气啊。投缘投缘。”
原来,他年轻时十分喜欢捉弄别人,眼下见了韩若壁一有机会就戏弄黄芩,不由得生出一种认同感来。
韩若壁躬身一礼,得意笑道:“过奖过奖。”
蓝诸不禁赞叹道:“你明明重伤在身,不但没有愁云惨雾,还能如此谈笑风生,想来在江湖上定是一号人物。我医过之人极多,但似你这般的,却是不多。”
韩若壁也赞叹道:“未曾出手诊断,已知我重伤在身,可见蓝老先生的一双医眼明察秋毫,果真厉害。”
黄芩瞧他二人一吹一唱,互相夸捧得来劲,心道:他们倒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蓝诸慰然笑道:“光是靠眼睛瞧,只能瞧出你身上有伤,至于伤势轻重,却是瞧不出来的。不过,我以为,会想方设法寻到谷里找我医伤之人,伤势必定不轻。”
韩若壁佯装叹了声,道:“都说医者父母心,蓝老先生身为神医,又岂能忍心委屈一个伤势不轻之人,在这等狭窄的床上对付着过夜?”
蓝诸也佯装叹了声,道:“话是这么说,可寒舍地方小,被褥少,我也是没法子啊。”
韩若壁挑一挑眉,道:“不如......我给蓝老先生想个法子?”
蓝诸捻了捻须,道:“什么法子?”
韩若壁道:“暂且委屈某两位夫人合睡一间屋,把空出的一间让给我和他睡,床也好,被也罢,不就都齐全了嘛。”
沉吟一瞬,蓝诸道:“她们若是不同意呢?”
韩若壁道:“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连笑数声 ,蓝诸频频摇头,口若悬河道:“不可问不可问。我若问了,万一她们心底里明明不同意,可碍于我的面子,只得嘴上同意,那不是有违她们的心意,委屈了她们嘛。于我而言,你们只是陌生人,最多算是不速之客,她们却是我的至亲至爱,我怎好委屈她们,成全你们?若换成是你,可愿为了外人,委屈自家人?再者,她们都是我的婆娘,春屋鸾帐岂容别的男人涉足?缎褥锦被又岂容别的男人亵渎?......”
这一番滔滔不绝下来,真把韩若壁说的没了道理。
黄芩心道:嘿嘿,擅言若韩若壁,今日可算是遇上对手了。
瞧对方没了言语,蓝诸又道:“另外,你可不要瞧不起这间药房,连我那几个婆娘没事都不准进来,能租给你们住上一段时日,已是我上善若水,古道热肠了。”
“租?!”韩若壁惊愕不已,道:“莫非你还要收取银子?”
蓝诸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见他摇头否定,以为自己听错了,韩若壁刚想自嘲几句,蓝诸又笑着点头道:“若是没有银子,金子也是可以的。”
感觉又好气又好笑,韩若壁忍不住道:“诊金已要一千两之多,怎的还要额外收钱?确是有些贪得无厌了吧。”
“贪得无厌?”蓝诸吹了吹胡子,瞪了瞪眼,道:“诊金是诊金,吃住归吃住,难道还有白吃白住的事不成?真那样,别怪我把你们扫地出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韩若壁无奈道:“你说吧,还要多少银子?”
围着他转了一圈,蓝诸又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面色,道:“就算伤得不重,也要治个两三日吧......吃喝方面,我就大方些,算你们一人一百两。至于房租,本来我也想收你们一人一百两,但考虑到只有一张床,一副被褥,就打个折扣,二人加起来一百五十两吧,总共三百五十两。”
听他狮子大开口,算盘打得噼啪响,韩若壁瞪着他道:“你给我们吃的是何等山珍海错、烹犊炰羔,须得一人一百两之多?就这,还是你大方了?”
其实,他真想指着蓝诸的鼻子问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冤大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