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刀
黄芩心里一拎,眼光飞速扫过,瞧见真法禅师身后跟着的是个眯缝眼的汉子,再后面则是一群打手喽啰。
原来,真法禅师等人在‘豺狼坡’搜了许久也没搜到人,正准备回来时,就见大宅的位置上升起了狼烟。众人情知不妙,立马加快脚步往回赶。回来后,他们知道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本就懊恼不已,又听田掌柜说其中一人还把他们的金珠全都搜刮走了,立刻如同扎满了破洞的纸灯笼,个个眼里都冒着火!恨不能马上抓了黄芩来活剐。但当时天已经很黑了,想要追踪实在太过困难。而且他们中的几个善于追踪的好手,都跟随夏总管一起出去了。无可奈何之下,真法禅师等人只得苦捱了一夜,待天光一放亮,才追了上来。不过,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出来,真法禅师害怕再被别人挑了老巢,所以只带了那个眯缝眼的汉子和八名打手,留下了朱矮子和那个书生看家。
见此情形,黄芩心下大定,怪叫一声,倏地跃起,奔到半散开的金珠旁,飞快地打好包袱,往背后一捆,三转两转间,便向密林深处逃去了。
也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打包时动作太过仓促,竟然遗漏下了一柄金钗和数小块金锭在地上。
乍一瞧见有人逃窜,又瞧见那人不慎遗落在地上的疑似金钗、金锭的东西,更有甚者,那人的模样装扮和田掌柜的描述完全吻合,真法禅师的眼都红了,一发喊,众人风风火火地紧追了上去。
只是,真法禅师本来离黄芩就有二十多丈的距离,加上他还要跑上去低头捡金钗、金锭入囊,又浪费了少许时间,而黄芩的手脚溜滑极了,忽左忽右那么一闪,便已跑开了老远。
真法禅师虽说是老江湖,可这会儿明显气糊涂了,几件应该多想一想的事,他都没有去想。比如:眼下黄芩只得一人,那肖八阵和公冶一诺上哪里去了?再比如,黄芩现场收拾包袱,却还不慎遗落东西,这诱敌之策也太明显了吧。又比如,江湖所谓‘逢林莫入’,就是说遇上了相当的敌手,对方逃进林子里去,贸贸然之下千万不能追,因为别人若是在林子里布下埋伏等着你进去,你实在是防不胜防。
不过,真法禅师如此大意也是没法子的事,人在紧急的时候,判断力往往会大幅下降,越是事后看起来无比低级的手法,事中越是能起到奇效。而很多看起来深谋远虑的计策,却常常因为对方在情急之下,难以想到那许多,反而效果不佳。
总之,真法禅师这一追,就算是上了黄芩的套了。
只见,黄芩衣角带风,与真法禅师一众冲在最前面之人保持着大约十五丈到二十丈左右的距离,既没把他们拉远,也没容他们逼近。瞧着前面不远不近,上窜下跳的身影,真法禅师甚至能感觉到黄芩背后那个大包袱的质感。
那里面可是真金白银呀!
苗疆一带的山区层峦耸翠,藤萝翳鬱,树林里杂枝密幄,藤蔓繁茂,随处都是阻挡,想要快速穿行其间绝不是件容易事。
不过,这件事对于黄芩却一点儿也不难。但见他的身法虽看不出多特别,却贼滑无比,每当遇到阻碍时,总能或翻身而过,或伏地滚窜,完全不影响前进的速度。
真法禅师显是没有此种能耐,于是一边撒开腿飞奔,一边抡起禅杖,在身前‘呼呼’舞动着,好似风车一般。再粗壮的藤蔓也经不起他轻轻一扫;手腕粗细的小树枝一碰上禅杖上舞出的罡风,当即断裂,掉落地上,声势骇人之极。他这么做,虽然对于去除障碍物的效果不错,但功力的消耗也是非常可观的。
此时,那个眯缝眼的汉子已掏出了吃饭的家伙什擒在手中--那是一双闪着寒光的、锋锐无比的鹰爪镰。
那汉子轻功了得,紧跟在真法禅师右后侧大约一丈开外。他缩着颈,耸着肩,张开双臂,身形远远看去宛如鹰隼,且每次足尖一点地,都能窜出老远,一般的树枝根本阻挡不住他的去路。只有在极偶尔的情况下,他才需要挥动一下手中的鹰爪镰,拨开几株碍事的藤蔓。
其余的喽啰大多图省事,不想费力气用刀剑劈开前路,所以均聚集于真法禅师身后。他们知道,有真法禅师的禅杖开道,紧跟上去的难度也就大大降低了。
黄芩人在前面,却早把后面几人的动向瞄了个清清楚楚。
瞧见那眯缝眼的汉子施展轻功时的独特身法,以及掌中的独门兵器,他心中颇感讶异,暗道:瞧那厮的模样,难道竟是大名鼎鼎的‘细眼鹰王’战飞?可战飞虽说名声不大好,总算是白道上混的,怎么也到宁王的门下当起走狗来?
跑出一段路之后,众人的武功还没分出高低,脚下却已分出胜负了。
真法禅师虽然一身横练,号称金刚不坏,但是这么舞着禅杖一通猛追,也是吃不消的,慢慢的脚下开始越渐沉重起来。他后面的那些喽啰就更不必提,多被抛下有十多、二十丈开外了。而‘细眼鹰王’战飞的轻功,明显胜过真法禅师,此时还能保持着一开始的速度,于是自然而然地越过了真法禅师,追在最前面。只瞧他胸口处的上下起伏还很平稳就可得知,他还有大把余力没有发挥出来呢。
前面逃遁的黄芩,身法虽然还是快捷无比,但已无法像最初那样上跃下窜,躲避阻路的藤蔓了。所以,他抽出铁尺,用以拨开路上的阻碍,奋力前进。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可以拉开真法禅师差不多二十丈的距离,但‘细眼鹰王’战飞已经迫近到离他只有十丈左右的距离了。
猛然间,只见黄芩脚下一个踉跄,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形大大地晃了一晃,虽然不至于摔倒,但如此一耽搁,战飞已逼近到差不多只有五丈的距离!
五丈,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一个瞧得见摸不着的距离,可对‘细眼鹰王’而言,就是足以置敌手于死命的距离!
只见战飞嘬口发出一声长啸,宛如鹰鸣隼啼,同时身形突然加快,一双鹰爪镰直扑向黄芩的后颈!
感觉身后有劲风袭到,黄芩的面颊上隐隐泛起一片潮红,眼睛一眯,展露出一个微笑。
这微笑颇为特别,没有一丝一毫的欢愉,有的是令人颤栗的忍鸷和暴虐。
只是,因为黄芩没有回头,所以他身后紧追不舍的众人没有一个瞧得见这怪异的微笑。
下一瞬,但见黄芩突兀的一扭腰,身形一闪,让开了正面,同时手起尺落,边上一根纠缠着的、粗壮结实的山藤被他的铁尺一斩而断。
就在‘细眼鹰王’飞身扑上之时,前面原本空当的地方,不知怎么猛然弹起一根碗口粗细的小树,如同被一个看不见的魔鬼抡起了一般,‘啪!’的一声,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抽砸在战飞的面门上!
这一下当真是又准又狠,当即打碎了战飞的面门。
只听战飞狂吼一声,被打得倒飞出去好几丈,面上血花飞洒、颌下被小树上突出的树枝硬扎了一个洞,鲜血狂喷,一双鹰爪镰也飞落一旁。他倒在地上,用双手捂住脸来回不停地翻滚,惨嚎声凄厉刺耳,历久不绝,显是没得救了。
据说这‘细眼鹰王’平日里最恨别人说他眼睛小,谁敢说他眼睛小,他立马跳起来狠揍对方一顿,而且主要目标就是对方的眼睛,直到把对方的眼睛打到肿得睁都睁不开,再向他跪地求饶才算完事。可是这一次,别说是他的眼睛,连整张脸都被彻底打烂了,眼睛、鼻子、嘴巴根本分不出来,也不知是不是报应。
却原来,黄芩之前已在这里做好了机关,将一颗小树硬生生地拉弯,用粗壮的藤条牢牢捆住,只要一扯断藤条,那被释放的树干就带着巨大的反弹力弹直了回去。
被碗口粗的小树直接抽到面门上,那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只是想一想,就会让人做恶梦!
十余丈外惊见这一幕的真法禅师耳中听见那‘啪’的一声响,真如打在他心头一般,一阵肝颤脾摇。
黄芩转身看向已经无力惨呼,只能低声哀叫的战飞,又看了看真法禅师,脸上做出了个夸张的疼痛表情,随即扮了个鬼脸。
真法禅师见状,又是一阵不寒而栗。
正在此时,只听得落在后面的那群喽啰中,忽然爆发出一连串的惨呼之声。就见十余丈外一条人影疾速从侧面靠近,刀光起处已有三、四人倒下。眼见偷袭得手,那条人影没有恋战,转眼又迅速从另一侧窜进了树丛里。喽啰里有两个中了刀却并没有立刻丧命之人正滚倒在草丛中大声呼号。
“日月轮刀!”
真法禅师惊呼出声。
那圆形的刀光,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见此情形,黄芩也不免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随即转身,继续奔逃而去。
本应该追击而上的真法禅师,却驻足原地,脚下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这是因为,他突然间心生恐惧。
恐惧令他产生了犹豫。
追,还是不追?
先是眼见武功几乎不逊于他,轻功则更为高明的‘细眼鹰王’却连一个照面也没能对上,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敌手的暗算之下,后又发现‘日月轮刀’肖八阵躲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可能窜出来挥刀屠杀自己的手下。
这种局面下,他还敢追吗?
这时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踏入了对手的埋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