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刀
韩若壁下意识地惊道:“不能喝?莫非有人在水里下毒?为何下毒?”
黄芩没有回答,只是完全一动不动地呆着,一如方才般瞪大着眼睛,像个被惊吓坏了的孩子。
直勾勾的眸子,仿佛岸边牂柯上紧紧系住的、连接上某条在湍急的水流中挣扎着的小船的缆绳一般,拉得那么紧、绷得那么直,委实怪异极了。
表面上看,那双眸子瞧着的是韩若壁,可韩若壁却觉得它们仿佛在瞧着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韩若壁。
面对那样的眼神,韩若壁的心头猛地一颤,口中试探道:“黄捕头,你是装的吧?别吓人啊。”
回应他的依旧是那样的眼神。
韩若壁瞬时慌了神,心道:不对! 不是水里被人下了毒,而是黄芩出了问题。
紧赶几步,他一把捧起黄芩的脸,凝视着,以雷鸣般的声音呼唤道:“黄芩!黄芩啊!你瞧瞧我,瞧瞧我!我不是别人,我是韩若壁啊!‘北斗会’的大当家韩若壁。万事由我,只要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铁尺‘当’地掉落在地上,黄芩的眼珠子终于松动了,不再是直勾勾的了,但仍显出一种失智的恍惚状态。他瞧看着面前靠得极近的、紧张的脸,那张脸上的一双眼睛更加紧张。他如呢喃般轻声道:“你?......你在啊......还好好的......放心了,我就怕你也一样......”
嘟囔到这里,他像是回过点儿神来,但又没有完全回过来,只是一把抱住了韩若壁。
他抱得很紧,像是抱住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一样,再也舍不得放开手。
韩若壁也抱住了他。
他们抱在一起,谁也没有松手。
就这样持续着,持续着......一直到韩若壁感觉到黄芩的心跳慢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轻轻地,他松开了手。
黄芩也松开了手。
韩若壁拉着黄芩到了坡角下,在一根粗大的毛竹下坐定。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静如海。
韩若壁是在等,他认为黄芩接下来一定会把这件事向他说个明白。
片刻后,黄芩起身走到溪边,蹲□观察了一番,瞧见溪水里有不少灵活游动的小鱼虾,于是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他解下随身携带的水袋,用手赶走鱼虾,荡出一片纯净的水域,沉下水袋,灌满了水。
站起身,他先喝了几口,才过来递给韩若壁,道:“好了,你喝吧,喝好了,我们就上路。”
见他没有如自己所料般给自己一个交待,韩若壁心头一阵气恼,扬手打开黄芩的手,道:“刚才我要喝,你打破水袋不给我喝,现在却又叫我喝,算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喝水怎么了?你发的什么疯,又怕的什么?不说清楚,我决不喝,也决不走!”
黄芩定定地瞧着他,轻叹了一声,道:“上路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韩若壁皱起眉,道:“去什么地方?”
黄芩道:“去一个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再去过的地方。”
说罢,他转向那条小溪,面色黯然如尘,道:“当年,他若是没喝从这里取上来的水,也许就不会死了。”
摇了摇头,他走过去牵上马,往那座土坡上去了,也不回头看韩若壁有没有跟上来。
猛然间,韩若壁意识到黄芩口中的‘他’一定就是那个被顶替了身份的小捕快。
倏地,韩若壁脑中灵光一闪,从地上一蹦而起,匆忙拽过马追了上去,心道:莫非小捕快是喝了这条溪里的水才死的?
待赶上黄芩后,他一边跟着黄芩往坡上走,一边又回头望向身后的那条小溪,自言自语般嘀嘀咕咕道:“哪有喝水能喝死人的,除非有人特意在水里下毒害人。”
黄芩只管往坡上走,也不知听没听见,总之一个字也没说。
土坡的另一面也是大片的毛竹林,林间辟出了一条半是碎石半是土的小路,路的两边还有不少塌陷下去的坑洞。
黄芩牵着马,目不斜视地走在这条路上。
路的尽头是一座依坡而建的山村。
这座山村叫坑坡屯,人口不多,总共就几十来户人家,地方也小,屯前吆喝,屯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村子里的住户都不富裕,所以房子基本上是用泥巴加毛竹凑合着搭建起来的。有点奇怪的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似乎很喜欢打井,才几十户人家的小屯,却有近百口井。
跟着黄芩进入村子后,韩若壁一面东张西望,一面道:“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话虽这么问,但其实他已经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暗里禁不住一阵阵兴奋,这种感觉就像是越来越接近谜底的猜谜人。
黄芩没有回答他。
又走了几步,韩若壁压抑不住兴奋,觉得必须再说点什么:“你不是说这些年一直没来过吗?怎么轻车熟路得很?”
黄芩依旧没有回答他。
村子里零星往来的村民俱向他们投射来略带胆怯又好奇不解的目光。
看村民的反应,平日间这个村子应该很少有外人出现。
也许是怕生,也许是不想多事,总之没有人上前主动探问黄、韩二人此来的目的。
坑坡屯的东北角有一处水潭,水潭不大,但很深,西侧修了一口井,方便村里人取水。水潭的东边是一棵老梧桐,有成年壮汉的腰那么粗,枝繁叶大,伸出去的枝叶几乎掩住了大半个水潭,仿佛半空中给水潭加上了个盖子。
行至潭前,黄芩松开缰绳,任由马儿在边上闲溜达。
“可是到地方了?”韩若壁栓好马,问道。
黄芩点了点头,望着幽深的潭水,道:“这个水潭和刚才的那条小溪是相通的。”
韩若壁‘哦’了声,探身往水潭里瞧了瞧,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接着,黄芩来到梧桐树下,围着梧桐树绕了一圈,似乎在找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