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萝卜蛋
只要正妃平安诞下孩子,不论男女,沈执都会善待他们。
又过不久,人间正值七月,早先便说,沈执的生辰是七月七。
从小到大他从未过过此生辰,以前在东宫时,每年只有夏司会记得这事,虽然不能给他办生辰宴,可一碗长寿面还是会满足沈执的。
沈执很想念师父,想念每年那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甚至去东宫翻找了许久,可是都没找到师父亲手给他雕刻的木剑。
地宫已经被
元祁下旨捣毁,沈执曾经在那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没有了,那些棵红花树终是熬不过凛冽寒冬,在长安二十年全部枯死。
沈执留不住儿时的任何东西,连记忆都满是血泪,没有半分欢愉,全是痛苦,可越是得不到,他越是执念深重。
谢陵替他私下操持了生辰宴,宴请了相熟的几个人来,寄雪现如今都好大了,一直在军营里历练,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哭哭啼啼的孩子,一身蓝到发黑的轻甲,袖口镶着银边,倒也是个玉树临风少年将军。
顾青辞也褪去了稚嫩,现如今升任为礼部尚书,官途顺风顺水,前几年认祖归宗,同谢陵关系很融洽,现如今带着寄雪在外自立门户。
沈执觉得大家过得都挺好,也没什么值得他操心的。
原本阿湛也想跟谢陵出来赴宴,可又怕沈执看了他就烦,遂不敢去,后来出府,闷闷不乐地在大街上走,恰好遇见沈家的马车。
江姑娘心善,不知为何总觉得阿湛亲切,见阿湛垂头丧气地站在街头,踢着路边的石子,便央求着沈墨轩把他也带上。
沈墨轩抱着女儿看了一眼,摇头叹气:“夫人,还是别带他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执的脾气,原本好好的生辰宴,元湛一去都不知道成了什么。”
江姑娘自然知晓其中缘由,狠了狠心准备放下车帘,刚好阿湛抬眸望来,二人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江姑娘觉得心窝生疼。
当即对着阿湛招了招手。
阿湛略显迟疑地缓步靠近,警惕地望着几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天色都暗了,怎么还不回家?”
阿湛略嘲讽地笑道:“我一个废太子,哪里有家?”
江姑娘强忍着酸楚,又道:“天色晚了,你先回府罢,若是谢大人回府寻不到你,必定会着急的。”
“他才不会着急,他满心满眼都是皇叔,只有皇叔。”阿湛闷闷地吐出一句,低头踢着小石子,“你们是入宫给皇叔贺寿的吧?大家都能去,唯我不能去。都以为隐瞒的天衣无缝,都把我蒙在鼓里当猴儿耍。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皇叔憎恨我父皇,也憎恨我,恨不得我死在他面前才好。”
沈墨轩听不下去,抬眸望了阿湛一眼,同江姑娘道:“
心月,别管他了,我们快些入宫罢,别让大家等急了。”
“好,稍等会儿。”江姑娘从衣袖中掏出一枚荷包,往阿湛眼前一递,轻声道:“上回我见你腰间没挂配饰,料想你素日不喜欢那些。这是我亲手绣的,颜色素雅,佩在身边也不显眼,拿去吧。”
“送给我?为什么?”阿湛茫然地抬脸看她,不明白江姑娘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
“阿娘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啰哩啰嗦!”风儿探个脑袋出来,冲着阿湛做了个鬼脸。
“风儿,不得无礼。”沈墨轩从旁将她拉回马车里,又同江姑娘道:“夫人,快些走吧,时辰不早了。”
阿湛双手捧着荷包,呆愣愣地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待沈墨轩等人去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既是生辰宴,也是家宴,大家都不拘着规矩。风儿一见沈执就张开双臂要他抱抱。
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抓着冕旒上的琉璃珠子玩,江姑娘见了忙让她不得无礼,沈执倒不觉得有什么,直接摘了冕旒给风儿戴上,笑道:“嫂嫂,一家人不必多礼,风儿喜欢便让她玩好了。待嫂嫂生下二胎,我再送份厚礼去。”
风儿一听,忙道:“风儿也要!不能只给阿娘腹中的小弟弟!”
沈执好笑道:“你怎么知道你娘腹中怀的是小弟弟?”
风儿童言无忌,直接道:“家里有我一个女孩就行了!要是再生个小妹妹,小叔叔就不疼我了!”
沈执哈哈大笑,等笑够了才道:“小叔叔最疼你,永远最疼你了。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小滑头。”
沈墨轩笑道:“你别这么娇惯着她,脾气越发大了,还没说她几句,就学人顶嘴了,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倒好,讨债来了!”
风儿气鼓鼓的,双臂环胸偏过脸去,哼道:“阿爹就是不喜欢女儿,想要儿子!我早就看出来了!我也不要喜欢阿爹了,小叔叔对风儿最好!我要当小叔叔的女儿!”
沈执忍俊不禁道:“那好啊,小叔叔没有孩子,成天愁苦至极呢,小叔叔把你宠成东陵最尊贵的小公主,好不好?”
“好!”
江姑娘道:“你别听风儿胡说,她一向没大没小的。来,风儿,到阿娘这里来!”
风儿不肯,在沈执怀里扭股糖似的,附在他耳边道:“小叔叔,我告诉你哦,阿娘好像很喜欢废太子!今天在宫外还送了荷包给他!阿爹阿娘都想要儿子,以后小弟弟出生了,他们肯定就不疼我了,小叔叔待我最最最好,以后要加倍疼我,要不然我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沈执的神色微微一凝,笑容就止住了,很久又缓过神来,抚摸着风儿的头发,低声道:“好,小叔叔最宠爱的永远都是风儿。”
寄雪贴着顾青辞坐下,见义父自斟自饮,菜还未动,已经喝了几盏了,待顾青辞再要倒酒时,忙从旁压住他的手,压低声儿道:“义父,不能再喝了,你已经喝了几杯了,当心喝醉了。”
顾青辞笑道:“今日皇上过生辰,我高兴,多喝几杯也不妨事,我也没有那么柔弱。”说着将寄雪的手推开,又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没多久顾青辞就喝得微醺,寄雪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连脖颈都红了,生怕他坐不稳,赶紧往旁边贴了贴。
离得近了,义父身上的香味越是浓郁,寄雪瞥了一眼,见义父的衣襟领口雪白,修长白皙的颈子中央,一粒精致的喉结,少年气血方刚,不知何故突然面红耳赤起来。
寄雪羞愧至极,觉得好像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赶紧低垂下头不敢再看。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了些醉意,谢陵见顾青辞醉得伏在寄雪肩头,遂嘱咐寄雪将人送出宫去,之后同沈墨轩说了一声,扶着沈执下去醒酒。
二人坐在玉华殿的房顶,夜风一吹,沈执酒醒了大半,靠在谢陵的肩头,望着眼前茫茫夜色,众星拱月,温和的月光一泻千里。
想起儿时也时常一个人抱膝坐在殿门口,望着头顶的月亮,当时的心境已经不记得了,现如今大权在握,海晏河清,最爱的人就在身旁,已经没人任何奢求之事。
可沈执就是觉得无法释怀,心里的悲苦终身难忘。
他的复仇来得太轰轰烈烈,一路上死了很多人,不管是仇人还是亲人,皆消失在了他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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